【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宓生·如梦 作者:布菖蒲 楔子   时隔多年,我又踏入了甄府的老宅。暮色四合的天空下,府中只余一片凄清,昔日的繁盛早已随着时光的推移消失的无影无踪。阶台上几盆瘦菊在萧瑟的秋风中枯萎凋零,正堂门前那棵苍翠的松,孤单地挺着胸膛迎风瑟瑟而立。   略显空旷的正堂里,那一抹熟悉的单薄身影一如当年那般日复一日泰然坐于其中,料理着甄府的大小事务。只是如今,那眉眼无论如何精心修饰,也已难掩岁月无情的刻痕和那自然流露出的深深疲惫。眼前这个我该叫做“娘亲”的女人,这个为了甄家操劳一生,却依旧无法扭转甄府命运的女人。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那镇静冷漠的眼眸中,难得略过了一丝波澜。其实自从我来到这个乱世,就从未曾叫过她一声娘亲。   “我早就看出来,你和你的四个姐姐是不同的。我有时甚至会有些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那不会说话的小女儿。我后悔当初小瞧了你的倔强,后悔你十四岁那年,我不该将你从荷花池中救起;后悔你十八岁那年,我应该在你拒婚时就亲手杀了你。我宁肯看着你死,也不愿看你像现在这样时时折磨自己,受尽苦楚。”   我淡淡地望着眼前这个已然苍老的女人,嘴唇微扬,惨然一笑。“您的小女儿确实在她十四岁那年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甄家的女人,生于这乱世之中,命中早已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她早早的离开,该是一种幸运才是。”我静静地说着,语气中也再没有了昔日的倔强不甘,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真实又奇怪的话语,我的“娘亲”又能听懂多或少。然而我却清楚地知道,时光已然冲刷尽了以往的恩怨。她那平静的眼眸中,现出一片释然。 第一章 打人很爽也很疼   午夜,飞机缓缓起飞,耳边一片嗡嗡声。我轻轻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膜,许久,终于缓了过来。默默地看着几个“空哥”毛手毛脚地分发着所谓的“加餐”,心中真是凉啊。一瓶矿泉水加一袋粗粮饼干组成的加餐,饮品只有咖啡、茶和白水,没有电视,航空杂志里还满是语法错误。这航空公司要是哪天倒闭了,那一定是抠门抠死的。   “各位尊敬的旅客,感谢您乘坐XX航空公司XXXX航班。飞机已经升入平流层,为了便于您的休息,我们将关闭舱内的集体照明,如果您有照明需要,请打开座位前的图书灯,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 ”   舱内暗了下来,我没精打采地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坐在左边的小女孩熟练地打开图书灯,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认真看了起来。这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顶多六七岁的样子。在她身旁的母亲看着她的好学乖乖女流利地一串动作完成,满意地微微一笑,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柔和的灯光。我好奇地瞅了一眼那本厚厚的书,少儿版白话《三国志》,没有拼音。   想我和她那么大的时候,恐怕刚刚学会写名字吧。现在的小孩子,不知道是可爱还是可怜。   “妈妈,这个字念什么?”脆脆柔柔的声音,小女孩好奇地问她的妈妈。细细白白的小手,正指着一个很面生的字。一个宝盖头一个必,哈哈,我也不认识……   “哦,这个字呀,”母亲满脸温柔地说着,“它念……”   就是那么一秒的失神,只是那一个字的读音,我竟然是没听见。果然,有的时候人一紧张真的就会失聪。想想我甄芙好歹也是个文科生,遇到这,心中莫名地有一丝不甘。虽然有些难为情,我还是俯下身也学着小女孩妈妈那样柔柔地声音问道:“小妹妹哦,你刚刚问的那个字念什么啊?”   巴巴地等了半天,那小女孩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专心地看自己的书。抖抖眉,觉得有些尴尬,我收回了探出去的脖子。悻悻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位妈妈,依旧是满脸慈爱地看着她的乖乖女。昏暗的灯光打在这对母女的身上,给她们打上了明暗错落的阴影。仿佛时间就定格在了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已然凝固。这种诡异的感觉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其实从来就未曾有过生命,而仅仅是两尊僵硬的蜡像。   忽然觉得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安抚了一下胳膊上跳起来的鸡皮疙瘩,决定不再自己吓自己,我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芙儿,芙儿……宓儿,宓儿……”朦胧中,那渺远而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知怎的,竟让我的心中隐隐刺痛起来。眼眶微热,一滴泪悄然落下,恍若化作了遗落千年的悲伤。   ……   翻身,床好硬啊,睡流口水了?   诶?飞机上怎么会有床?   意识渐渐回到身体里。我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复古的床上。   床边,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美女正瞪大了一双眼睛瞧着我。几秒钟的时间里,她的表情由恍惚无助变到惊慌失措再到喜极而泣。然后沉默了一秒,将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刺耳的尖叫,猛一转身冲着床边的一个小丫头大喊:“快,快,幼婵,快去告诉夫人,说五小姐醒过来了!”   我抖抖眉,暗暗叹道,这么近用不着这么大声吧……   揉了揉嗡嗡响的耳朵,心中暗暗纳闷。她叫的“吴小姐”是什么人?我吗?可我明明姓甄啊,甄子丹的甄!我转过头想要询问一番,却见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早已风一般飞出去了,口中还不住地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五小姐醒啦——”   难不成是火星人来地球了?这速度,这分贝,人才啊……   还未及我感叹完,眼前的美女却趁机窜过来一把将我搂到怀里。“宓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嫂嫂了!”   美女那浓烈的脂粉香气熏得我差点昏过去。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这女的不仅穿衣服怪异,性取向也特殊?我一把推开吃我豆腐的美女。甩了甩脑袋,昏昏的。我明明在去三亚的飞机上,怎么又躺到这里来了?   眼下只有一种可能——梦!哈哈,我做梦呢。   想到这,我扫去满脸的不悦,对眼前的美女一笑,随即又裹上被子躺好闭上眼,晚安!   我的奇怪梦还在继续着,因为那美女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宓儿,你莫要怪嫂嫂。这几年来嫂嫂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嫂嫂是绝不愿意逼你的。你也莫要怪婆婆,她也是为了你好……宓儿乖,一会儿婆婆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冲撞她了,你若是再寻死,婆婆一定会赶走我的……”说着说着,耳畔的女声由哀求变为嘤嘤的哭泣。   “吵死了!你有完没完?!”我气急,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反正是在梦里,我索性朝那美女屁股上踢了一脚。没踢动,却是很真实的触感。太真实了,简直和真的一摸一样!   “宓儿,你说话啦?!”那美女闻言竟又扑过来一把将我抱起,脸上满是欣喜,“自从十一年前公公去世,你便再也没开口说过话,今天,今天真是菩萨显灵。”   我被她搂得快要断气,心中暗暗抱怨这美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比划起来力气还真是不小。莫非她是个练家的?   “吱嘎”!一声,好像是门被推开了。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群怪衣人。   美女一见这情形,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到了为首的一个怪衣老美女脚下兴奋地喊道:“婆婆,宓儿刚刚说话啦!她说话啦!她说话啦!”   尔后,N多道目光集中到床上睡眼惺忪,目光呆滞的我身上。聚焦了几秒钟,随即又不约而同地回到地上趴着的美女身上。   “偐儿家的,莫要胡闹了。”老美女声音冷冷的,语气中透出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   “婆婆,您莫要怪罪二嫂啦,她也是怕您把她赶回娘家去过穷日子才这么说的啊。”众人中,一个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女人似笑非笑地说着,声音尖细,眼中满是嘲讽与得意之色。“二嫂过门没多久便克死了二哥,现在您让她劝宓儿学习琴棋书画,她又把宓儿劝到了荷花池里差点淹死。宓儿已经整整十一年没有说话了,刚刚又死里逃生,怎么可能偏偏在这时候说话呢?二嫂你骗谁啊。”   地上的美女闻言表情更是焦急,可惜她那口才远远不如狐狸眼,只是急急地辩驳道,“不不,婆婆,我没有骗您,宓儿刚刚真的说话了,真的说话了啊!”   “明日你便收拾东西回娘家吧,我们甄家小门小户,伺候不了你了。”老美女已经没有了耐性,厌烦地摆了摆手,继而又对一旁的那个小丫头冷言说道,“幼婵,好好看着五小姐,她若是再使性子寻死觅活,便把她绑起来。”   “这……是,夫人。”刚刚活力四射的小丫头,此时却像个撒了气的气球。看了看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二嫂,又看看床上痴呆的我,委屈不已。   “还有你,甄宓。”老美女冷冷的目光又落到我的身上,仿佛要把我冻成一坨冰。“不论你同不同意娘亲的决定,这琴棋书画你是逃不掉的。不要以为你一直不说话就能违抗我,要时时刻刻给我记着,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而是甄家的五小姐!”说罢,严肃地看了我一眼,便带着一群人转身离开。   我瞧见那狐狸眼女人走在最后,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嘲笑。   瞬间火大。靠!做梦都做得这么憋屈!介忍得了么?!   “给我等下!”我兀地高喝一声。   众人闻言皆是一顿,那冰山老美女也转过了头。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毕竟是梦,脚下有些轻飘飘的。尽力让自己走稳些,我大步移到老美女面前。梦中的比例尺有些诡异,我竟比这些人都矮,只和小丫头幼婵差不多高。   虽然咱们身高矮了,但是气势不能矮,我抬头一脸淡定地望着老美女,一字一句说道,“我刚刚就是说话了,这个,咳咳,二嫂她没有骗你。你瞧她那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哪像是会说谎的?可是你再看她,”我指了指正瞪着我的狐狸眼女人,一脸愤恨地说道,“她刚刚那些话摆明了是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你竟然就信了。人家二嫂死了丈夫就已经够可怜的了,你竟然还要听谗言赶她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难道就是我们老甄家的门风?!”   我看着老美女一众惊异的眼神,心中总算痛快了些。虽然是做梦,但也不能梦得太过分嘛!梦里这老女人竟然是我妈?!我妈多温柔一人啊,我妈从来不会逼我学习,可那又怎么样?我不照样考上重点大学!你以为现在的小孩子轻松啊?还琴棋书画呢,你给我学个试试!竟然敢拿这个来压我。我挑挑眉,不无鄙视地说道,“琴棋书画算个屁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看我三年之内,准保学出个样来给你看!”   哈哈哈!真他\妈爽!做梦就得做成这样!憋屈?NO!   这下众人彻底目瞪口呆了。我满意地点点头,表情很到位,真有些电视剧的效果呀。我坏坏一笑,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狐狸眼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狐狸眼貌似也被我镇住了,说话竟然结巴起来。   “代表甄家消灭你!”我冷笑一声,反手给了狐狸眼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我平生最讨厌挑事的小人,尤其是女人!现实中我不敢打,梦里还不敢么?!   “哈哈哈!”我狂笑起来,这个梦真是太爽了!太精彩了!太真实了!真实的我的手打得好疼啊……真的好疼啊……话说……不是说做梦是不能感觉到疼的么?   我的笑就这样硬生生地卡住了。环顾周围这群古装怪人,再看看我刚刚躺的雕花大床,古朴的家具,古朴的人。一种无法形容的真实感,让我不由得血气上涌。   然后,我就不争气地晕过去了。 第二章 我的娘亲有强迫症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然还是在那张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自己要去三亚旅游的嘛,明明记得自己在灰机上的嘛,怎么就跑到这怪地方来了?   大脑当机十分钟,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了脑海——莫非我也时髦地穿越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这年代,莫不是穿越成风,不出事故,没有神器也能穿?   “宓儿,你感觉好些了么?”那个美女二嫂还是在床边那个老位置上。   “恩。”我含糊地答着。脑中却飞快地转着。我貌似真的穿越了啊,是古色古香还是架空历史呢?我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那个,咳咳,二嫂啊……”我转过头,脸上堆起笑,对这个现在是我二嫂的美女一脸谄媚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啊?”   “建安元年啊。”美女二嫂被我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关切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没,没什么,只是,只是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心虚地回答。建安,很耳熟啊,应该是穿越到汉朝了吧?不过,这个建安,好像,好像……   “没关系,宓儿,你说话了便好。”美女二嫂柔柔地说着,打断了我的思考。“今日多亏有你出言相助,嫂嫂才能继续留在甄家。其实嫂嫂并非贪恋甄家的富贵生活,只是,只是舍不得我和他唯一的骨肉……”美女二嫂说着,竟哽咽在那里,轻轻啜泣起来。   “二嫂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也不要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我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背,却发现我的手竟然变得细细小小的。原本手背上那块朱红色的胎记也不见了。莫非我是魂穿?待美女二嫂的情绪渐渐稳定,我又继续问道,“二嫂哦,麻烦你给我把那个铜镜拿来成不?”既然是魂穿,我就会有新样貌,不知道是美是丑呢?潜意识中,我希望自己是个比较美的。毕竟谁也不想长成个无盐女之类的吧。我的冰山娘亲还挺美,想必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不会很难看的吧。   美女二嫂乖乖地给我拿来了一面铜镜,光滑的镜面中,一张陌生的小脸映入眼帘。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手一颤,那铜镜应声落地。沉重的金属声久久未停,吓了美女二嫂一哆嗦。我直直地盯着地上还在震动的铜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镜中那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小脸是我的?那张尚未长成就已经比我那老美女娘亲和小美女二嫂还要美上一百倍的小脸正长在现在的我的身上?   我痴呆地望着地上的铜镜,又痴呆地望着眼前正同样痴呆地望着我的美女二嫂,痴呆地说,“我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美女二嫂也同样痴呆地望着我痴呆地回答说:“宓儿一直就是这么好看的,‘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说的就是你啊。”   二乔啊,美女啊!原来我,的这个身体,的这张脸的名气竟和大小乔齐名!等等,大小乔,林志玲,赤壁!哦,怪不得我会觉得建安很耳熟,原来我现在是在三国时期!三国啊……为什么偏偏穿到了我最讨厌的三国……现在人家不是都流行清穿嘛?   “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问你要不要去看戏?!”门外幼婵那小丫头扯着脖子喊道。真是不明白,就算原先的“我”是一个小哑巴,但是,又不是傻,干嘛给我安排这么一个毛毛躁躁的丫头?果然,什么年代都是,如果少了反抗,就不能得到满意的待遇。   “我不去啦!”我也扯着脖子回她。开玩笑,跟我的亲姐姐们一块去看戏,再聊聊天,除非我是傻到要主动去告诉她们你们的这个妹妹是假的!   “她们问你为什么不去?!”幼婵继续大喊,真搞不懂这小丫头为啥就不能进来好好说?!   “我正忙着普及知识呐,没工夫去看戏,让她们自己去吧!”我不耐烦地继续扯着脖子和她对吼。后来才知道,当时我那三姐、四姐就在幼婵的身边……   多亏我平时还是看过几部穿越小说的,对于眼下这种诡异状况也勉强还可以保持镇定。这些年来这个身体的主人一直未曾说话,这也就免去了我的许多麻烦。眼下的我当务之急是要快些熟悉这里的环境,了解现在的时代,以免露出马脚。   “那个二嫂啊,咱们家可有史书竹简一类的东西?”我现在急需要对所处的历史有些哪怕是最基本的了解。   “书房里就有,我这就命人去拿!”美女二嫂一听说我要看书,一边眉开眼笑地吩咐人去拿,一边念叨着,“宓儿可算肯读书了。”看来原先的“我”是个厌学的自闭儿童啊。   翻啊翻啊翻啊翻,看啊看啊看啊看,正史也好,野史也罢,根本没有一本书卷有对三国时期的记载。因为三国时期还在进行之中……写三国的人估计还没有生出来……   话说,我自小就对历史不感冒,尤其是战乱的时候。小时候有一部电视剧叫“三国演义”,那是相当的火,我老爸天天看啊看啊看不够,结果我就看了半集就睡着了。后来导致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认为桃园三结义的是:刘备、关羽和李逵……记得初中时班里有个男生特崇拜曹操,结果我还暗地里嘲笑他脑子有毛病……还有高中时我同桌把他的三国志10借给我说特好玩,结果我因为懒得看游戏说明又无法自行操作而把那游戏卸掉了……现在想想,我要是看过三国演义,要是暗恋过初中那个喜欢曹操的丑男,要是无聊的时候玩了三国志10,至于像现在一样抓狂么?想着想着,我坐在一大堆书简中间,懊恼得捶胸顿足。。92977ae4d2ba21425a59afb269c2a14e   “宓儿,莫要太劳累了,若是有什么不会不知道的明日等教你的夫子来了请教他们便是了。”美女二嫂在一旁关切地对我说。   “啥?啥夫子?”我还有夫子?   “你不是说过了三年之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要学出个样儿来给婆婆看的么?所以婆婆马上给你请来了无极这里最好的夫子们,明日就要开始教你呢。”   诶?这冰山老美女还真是雷厉风行啊,放到现代保准是一个女强人。我也是欠抽,怎么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胡乱许了什么三年之期呢?!现在好了吧,冲动真的是魔鬼啊。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进行到这里,我也只好接受现实了。“嫂嫂,不知明日夫子来教我哪一样啊?”我耷拉着脑袋问美女二嫂。   “婆婆说,这些年来你一直不肯学这些东西,这次好不容易开口应下了,当然,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所以,所以,从明日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个夫子会一起来教你……”美女二嫂看着我的眼睛不断睁大再睁大,看着我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不由得减弱了说话的声音。   “八门一起学?!她是开玩笑的吧,哈?”勉强把下巴按下去,真是不敢相信,古代的老女人竟然如此恐怖。莫非,莫非她有强迫症?   “宓儿,婆婆的性格你还不了解么?她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你还是莫要忤逆了她才好。姜儿和脱儿虽姿色平凡,但靠着知书达理还不是都嫁到了大户人家;道儿和荣儿虽还未出阁,那提亲的也是不少。宓儿的容貌和名声都在她们之上,又是大贵之相,再学会了这些,将来说不定能当上皇后呢!”美女二嫂眨着星星眼很傻很天真地说着。   听这话,我那老妈果然很强大!这么早就懂得给孩子们作人生规划。当皇后还是算了吧,现在可是三国时期,是乱世,当皇后当不好更容易被弄死。想着现代的孩子天天上学啊上学,为的是应试、学历,找个好工作。古代的女子也要学习这劳什子东西,为的是相亲、找个好人家。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生计? 第三章 八个夫子很壮观   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从很傻很天真的美女二嫂口中把“我”的基本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而且也顺便知道了那日在飞机上,小女孩问她妈妈的那个字怎么念。原来它念“芙”,正是现在的我的名字,甄宓。更巧的是,这个“甄宓”与我原来的名字“甄芙”同音。   甄宓,也就是现在的我,字嫦娥,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今年十四岁==!。“我”的父亲是上蔡令甄逸,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我”也不知为何从那个时候起便不再说话。“我”的母亲,冰山老美女,是张氏,父亲死后便一直操持着这个家。“我”有三个哥哥,大哥甄豫在很小的时候便不幸夭折了。二哥甄偐,也就是美女二嫂的老公,曾因举孝廉任曲梁长,半年前不幸病死,仅留下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子。冰山老美女嫌弃美女二嫂愚笨,便不让二嫂亲自抚养她的孩子,所以美女二嫂每天都很寂寞。原来的甄宓不说话更不会数落人,二嫂便常常来这里解闷。“我”的三哥甄尧,也因举孝廉在外为官,仅留下三嫂一人。话说这个三嫂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我甩了耳刮子的狐狸眼!还好我那天昏得及时,不然非得被我那冰山老妈罚去面壁思过不可。不仅如此,甄宓还有四个姐姐,大姐甄姜和二姐甄脱已经出嫁,三姐甄道和四姐甄荣和甄宓一样尚待字闺中。   真是好大的一个家啊,我不禁感叹。在我想到办法穿回去或者是死掉之前,我便是甄家的五小姐了。我看着铜镜愣愣地出神,这张绝美的脸,在这战乱的年代对我来说到底是福是祸呢?   带着几分不安,几分彷徨,还有几分隐隐的兴奋,我度过了我在三国时代的第一个夜晚。   ……   “小姐!该起床啦!”幼婵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吓得我一哆嗦。真不知道原来的那个甄宓怎么忍得了这个丫头。   “知道啦!”我不耐烦地冲她回喊一句。昏昏沉沉睁下眼,天还没亮呢。这古人真是自虐,干嘛天天这么早就起。   我闭着眼迷迷糊糊让幼婵伺候着穿衣、梳洗,闭着眼吃了早饭,闭着眼由她扶着到了书房。   “小姐,夫人正看着你呢!”幼婵见我依旧闭着眼站在书房中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禁小声地提醒我。   哦,原来这丫头会小声说话啊。   我睁眼瞪了她一下,一转头,正对上冰山老美女那冰冷的目光,好冷。   “宓儿,还不快给八位夫子行礼。”老美女冷冷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要不是昨日亲耳听美女二嫂说起,我还以为自己是甄老爷从外面领回来的私生子呢。哪有对自己亲闺女这么凉薄的妈啊?!唉,这么一个极品妈就让我给遇上了,真是命苦啊命苦。   我极不情愿地对着桌边坐着的那八个夫子行了礼,顺便偷偷瞄了一眼。这一瞄,心就凉了半截——怎么都是老头子啊……   我扁了扁嘴,心中感叹,就当再上三年高三吧。   “五小姐不必多礼,咱们言归正传。”最年长的夫子站起身先说了话,看来,他要授课了。   我又瞟了一眼冰山老美女,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莫非她要高三陪读?我还没受过这待遇呢。   “五小姐可知道诗经为何?”老夫子眨巴着他的那一对小眼睛问道。   诗经还不知道?风雅颂嘛。不过,甄宓小朋友貌似不知道哦。“回夫子,小女,不知……”我一脸无知的表情,心中暗叹这装文盲真是件让人郁闷的事。   “哦,”那夫子听了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得意地瞄了我一眼,立马摆起了夫子的谱。“既然五小姐毫无基础而言,那老夫就从最简单的教起。”   毫无基础而言??我好歹也是个文科生!从一个有知识有理想的女大学生变成一个古代小文盲加自闭症已经是够郁闷的了,你还来这里伤我自尊。你这个坏老头子!哼!斜了眼冰山老美女那张扑克脸,我暗暗怨道,咱们慢慢较量。   三日后,这位老夫子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甄家,原因是甄家五小姐甄宓学会了他教的所有东西,于是乎老夫子黔驴技穷,再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了。其实也不是我就如此强悍,只是这位老夫子是个冒牌货,前些日子赌光了家产,碰巧看到甄家找夫子,便谎称是某位名家想来骗吃骗喝。那老骗子本身还是有些学问的,想着自己的那些东西够个小丫头学上一年半载,只可惜他倒霉遇上了我这个穿过来的。   一段时间下来,人们渐渐发现,我对诗词歌赋基本上能够过目不忘。这对从现代而来又有着扎实古文功底的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其他的几位夫子倒真是有些本事的,尤其是教我琴棋书画那四位老师,虽然一个比一个丑,但他们的才华不得不令我心悦诚服。半年之后,我的文学功底,据那留下的三位夫子说,已然不在他们之下。于是他们从冰山老美女那里领了重金便离开了甄府。   由于我对琴棋书画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府中生活又是极端无聊,所以便一门心思扑在这四样上,学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夫子们常常赞叹,说我虽未出过闺阁,琴声中却有着兼容四海的大气,书画中也有着别样的山水风情,棋技上也是构思奇巧,简直要把我说成一个神人。我在心里暗笑,这些还不是归功于中国五千年文明历史的积淀和现代网络信息技术的发达。不过这些东西是这些古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于是也不再白费力气给他们解释。渐渐的,我的名气便越来越大,传闻也越来越神。什么“九岁能文识礼,看尽过去的成败得失”。无冕之王果然在哪个时代都无比强悍,这样一来,谁还知道九岁的时候,甄宓还是个小哑巴呢。   就这样过了三年,除了偶尔看到冰山老美女冰冷严肃的脸让我不太爽以外,我的古代生活还算得上快乐而充实。在这三年里,另外两个姐姐也都嫁了人,但老美女却绝口不提我的婚事。这样更好,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这种安逸的生活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在战乱的三国时期。直到——   建安四年(199)袁绍消灭幽州公孙瓒,据黄河下游四州,领众数十万,成为当时势力最强的一方诸侯。   由于连年的战乱,当地的生产力严重匮乏。虽然冀州原本富庶,但也是架不住如此毁灭性的破坏,饥民越来越多。许多百姓卖了珠宝来换取粮食,由于甄家也算是个官宦之家,粮食储备充足,就用粮食换来了许多珠宝。   看着这些明晃晃的珠宝,我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作为接受过先进教育的我来说,曾经在电视里看到过那么多灾区人民的苦难经历。现在生产水平与现代相比差了那么老多,百姓已经被逼到拿出珍贵的珠宝来换取粮食的地步,感是多么凄惨啊。我从小长在和平年代,从没挨过饿,没受过冻,现在穿越也万幸地穿到了富贵人家,而那些灾民……我来到甄家的粮仓,望着堆得满满的粮食愣愣地出神。看来这古代的阶级观念,我这辈子算是接受不了了。   冰山老美女正房的厅堂,三年来除了被她强行招来,我从未主动踏足过。   “你来有何事?”冰冷的美目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   “宓儿听说,现在天下战乱,灾民四野,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我们这里也是惨淡一片。”我的声音因为悲伤而有一丝的颤抖。   “那又如何?”冷冷的口气,却不是冰山老美女,而是坐在偏座的狐狸眼三嫂。这个自从被我“消灭”了一次,便整日与我对着干的小心眼女人。只见她休闲地磨着长长的指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也许真的是与她无关吧,也许也与我无关。但是,一想到甄家粮库里吃不完的粮食和外面流离失所的饥民,心中便一阵阵的难受。   “宓儿,你想说什么?”冰山老美女终于悠悠地开口。   “宓儿认为,甄家不应坐视不理。”我望着冰山老美女那张美丽而冰冷的脸,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我们不是也卖给那些饥民粮食?”冰山老美女有些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以珠宝换粮食,那分明是抢劫!”我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已微微泛白。   “珠宝换又怎样?总比饿死强吧?难不成让我们甄家开仓放粮,自己去喝西北风?!”狐狸眼不识趣地插嘴,被我和老美女狠狠地瞪了回去。   “现在百姓们或许还有珠宝可以换粮食糊口,可珠宝是死的,总有一天会卖光。到那时候,饥饿的百姓肯定第一个瞄准高价换走他们珠宝的甄家。”看着冰山老美女的注意转向我这里,我又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百姓若是饿红了眼,集体来抢,我们甄家仆役再多,恐怕也挡不住!到时候,结果可想而知!”   “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开仓放粮?”狐狸眼似也想到了其中的厉害,不自觉地紧紧攥着手腕上一个翠玉镯子。   “我们的粮库再大,也供不起百姓天天吃。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乱世中多买宝物很容易招来祸患。不如我们施舍些粮食给邻里,帮助他们恢复生产,或是作为他们移居的口粮,这样既不会失掉很多粮食,还能化解矛盾,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望着一直不语的老美人,不禁心中忐忑。光凭我这一张嘴,能否说动这专制的强迫症老妈打开甄家的粮仓呢?   “我知道了,这没你的事了,回吧。”老美女瞥了我一眼,冷冷的说道。那眼中的复杂神色,却是我无法看懂的。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果然,她是货真价实的冰山啊。 第四章 乐善好施很危险   清冷的街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身材瘦小的人。皆是灰黄的脸,一身下人装扮。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幼婵拉着我的衣角扭捏地说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现在要喊我哥!”我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忘无比男人滴打掉那只牵着我衣角的爪。   “哦,哥,咱们回去吧……”幼婵仍是不死心地唠叨着。   “回个头啊,好不容易出来的!等我考察完灾情再回!”唉,真是带出来个累赘。   “你考察啥灾情的干啥啊?”幼婵一脸的无知,真是从小长在府里,不懂得民间疾苦。   “救人啊,你没看见他们快过不下去了么?!”我指着路边几个衣衫褴褛的饥民,一个个的饿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双双凸显的眼睛。诶?他们看我俩的眼神,怎么好像看到两只肥羊呢?讪讪地缩回了手,我低着头硬着头皮拉着幼婵往前走。脑中“人吃人”这个词一遍一遍地飘啊飘。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幼婵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我听说最近城里混进了贼人,乱得很呢……”   心中的小鼓又打了起来。这个幼婵,真是我越害怕她越说。“贼个头啊,百姓们再这样挨饿,个个都会变成贼人的!”我双手叉腰,强装一副凶恶的样子。   “可是,若是被贼人捉住了怎么办啊?”幼婵小声嘀咕着,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这丫头,这丫头今天是非要跟我对着干吗?   “捉个头啊!”我是忍不了幼婵这丫头了!自打出了门嘴巴就没停过!我瞪着幼婵被桐油涂得黄灰的脸,花了好半天才把她打扮成个男孩,走起路来却还这样扭捏,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再吵!再吵明天我就把你许给城里最丑的男人当老婆,让你生一堆丑娃!”   “不要啊小姐……”幼婵最怕这个,马上向我求饶。   心情稍微好了点,“一个时辰之内一句话都不许说!说一句你看着的!”我恶狠狠地对幼婵说道。   幼婵惊慌,刚要开口答是,忽又意识到不能说话,连忙捂住嘴猛眨眼。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整了整衣袖准备继续往前走。   “小……哥!”幼婵的声音又不识趣地响起,冲着我摇头,见我瞪她,又连忙捂住嘴。   “找抽是吧你?”我抡起胳膊准备给幼婵来个暴栗,然而胳膊还未落下便硬生生地停住了。因为我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利剑!剑气寒光逼人,泛着嗜血的凉气。   “劳烦两位小哥借一步说话。”身后响起了男子低沉冰冷的声音。   我的心陡然一凉:妈妈呀,贼人……   身后那人猛地一推,便把我和幼婵推进了身旁的一间宅院。   “两位若是惜命就不要声张。”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满脸凶相的男人已转到了眼前,手中那柄利剑依然停在我的身前不远处。   我早已被这面相吓得魂飞魄散,话都不会说,只得连连点头。   那男人见我俩如此胆小,面露鄙夷之色。随后又冷冷说道,“二位请进屋。”   我走在幼婵前面,回头瞪了她一眼。幼婵当然明白我是怪她为何不早些通风报信,一脸无辜相地咕哝道,“是小,哥你不让我说话的……”   屋子有些昏暗,到处落满了灰。看来原本的住家已经不在了。靠墙的一张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一个裸着上身胸前插着一支箭的男人!只见他满头是汗,微微侧身靠着墙,一只胳膊架在身旁的桌子上,另一只手紧握着箭身,正欲往外拔!   “将军不可!”刚刚挟持我们的黑脸肌肉男这时高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到中箭男面前稳住他。   “史兄,你莫要拦我!”中箭男脸色发白,似是失血过多,说话也不像黑脸肌肉男那么有力。然而那炯炯的眼神,却是坚定无畏。   “这箭伤及要害,若是蛮力将它拔出,只怕血气上涌,太过危险啊!”黑脸肌肉男满脸焦急地劝说道。   他两人推来阻去,中箭男的伤口处又溢出了鲜红的血。眼见情况不妙,黑脸肌肉男猛地转身看向我,只见他利剑一挥,这次竟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吓得呼吸一滞,满脑子都是杀鸡放血的场面。妈妈呀,这莫非要取血救人?莫非要我给他输血?古人哪有什么输血啊?   黑脸肌肉男冲着身旁的幼婵沉声道,“这位将军有伤需要医治,奈何我现在不便露面,若不想你的哥哥有事,马上拿着这方子去药房把药抓来!若是回来晚了让曹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小心我让你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幼婵见状连忙接过方子,转过身,颤抖地对我说,“小……哥!你,你,你放心,我,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又壮着胆子走到黑脸肌肉男面前,“你,你,你们千万不许伤害我哥啊!”说罢,一溜烟跑走了。   “哼,我史涣一向说一不二!”黑脸肌肉男说罢,放下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你,到墙角去,莫要有小动作!”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默默走到墙角。原来这两个人抓我们只是为了替他们去抓药!看来短时间内性命应是无碍了。   “将军先等一等,等那小子拿了药来,再拔箭也不迟!”史涣转过头恭敬有礼地对那中箭男曹将军说道,看来他平日里对那中箭男就十分地敬佩。   而那曹将军显然已没有了反驳的力气,只静静坐在那里。胸前起起伏伏,不住有血沿着他那纠结的肌肉涌流出来。看那曹将军的样子,恐怕是夜里就遭了毒手,一路带伤厮杀来到这里。照现在这个溜血的速度,再健壮的身体恐怕也熬不到幼婵回来了。   “那个……你帮他把箭身剪断,留下半寸左右,再用干净布堵住伤口周围,或许能止住血……”我战战兢兢地对黑脸肌肉男说道。   黑脸肌肉男闻言眼前一亮,一把把我拽到眼前。“你会医术?”   “不会……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看着黑脸肌肉男的眼神又黯淡了,我不好意思地扁扁嘴。其实不是医书,是在电视剧里看到过……   “史兄,这位小兄弟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曹将军对我温和一笑,虚弱地说着。   黑脸肌肉男闻言点点头,转而又看向我,“那你,快去找剪刀和干净布过来!”   我闻言忙不颠地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拿来了剪刀白布,又找来了木盆放了些清水和盐巴,将布浸入盐水中,再拧得干干的。此时,黑脸肌肉男已经剪短了箭。我拿着白布走到中箭男面前,咽了口唾沫说道,“这个白布用盐水泡过,是为了消毒,可能沾到伤口时会有些疼,你,你忍忍哦。”   中箭男闻言看了看我,随即竟笑了,笑得爽朗洒脱。“大丈夫怎能怕这小小疼痛?小兄弟尽管来吧!”   听了这话,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这曹将军果真是气度不凡!恍惚间,竟然让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受伤之人,而依旧可以从容不迫地领兵征战,挥斥方遒。看他年龄也就三十岁上下,遇生死就可从容面对,这才是大将的风范!   没想到我的这个烂招竟然真的起了效!不一会儿,中箭男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我又用其他布缠在他身上将箭头固定住,无意间触到了他结实的胸膛,手像触电似地一缩。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也有些热。还好脸上涂了桐油,已经看不出什么变化了。   刚刚为曹将军处理好伤口,幼婵便连跑带颠地回来了,怀中还抱着一包包的药。看到我完好无事,也是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一脸凶神恶煞的史涣,口中结巴地说着,“药,药,药来了!”   我接过药包,看里面既有口服的草药也有外用的药粉。便吩咐了幼婵去煎药,自己又轻轻揭开了中箭男伤口处的白布。想是我刚才的止血取得了效果,史涣在旁边看着我的一系列动作,并没有插手。   “将军身上可有匕首之类的短刀利器?”见曹将军和史涣一脸的疑惑,我又解释道,“将军所中之箭的箭头已没入体内,若是硬□,只会让伤口扩大,血流如注,不如用刀将侧边割开一个小口,取出箭后再用针线缝合。”   “这倒是个办法。”史涣说着,看了看曹将军。曹将军对他点了点头,史涣才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递给我。   我接过匕首,一本正经地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桌上,然后把匕首放在火上烧红递给了史涣,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我不敢割……”   史涣鄙夷地瞅了我一眼,“哼,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随即接过匕首。“将军,得罪了!”说罢,刀下箭出动作干净利落。我轻叹口气,连忙又把加完热穿好用盐水浸过的棉线的针线递给了他。   史涣这次并没有接我手上的针线,只是大大咧咧地说道,“大丈夫怎么会干这女人的活计?我,我不会!”说罢,腾地红了脸。   我无奈,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实践证明,逢肉和缝布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待我剪完了线头,又上了药粉重新包扎上了伤口,已经是满头大汗。   “药,药好了!”幼婵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进了屋,屋中随即充满了药香味。   看着中箭男喝完了药,我试探地问道。“那个……如果没有什么事了我们能走了不?”   谁知那史涣闻言目光一凛,随即又抽出了剑。吓得我和幼婵不禁失声尖叫,抱作一团躲在墙角。“这,这莫非,你你你,你们要卸磨杀驴?”我哆嗦着说着,一脸惊恐地望着使唤身后的曹将军。   只见他也是微微拧了眉,似是也不忍对我们下杀手,“史兄——”   “将军,我史涣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怎奈现在咱们是在袁绍的地盘上,若是现在走漏了消息,丢命是小,辜负了曹公的嘱托是大啊!”使唤说得义正言辞,情绪也是激动无比,那剑在我俩身前晃来晃去,几次差点被它刺到。有一个词叫做“刀剑无眼”,真是无眼啊……   曹将军听罢,也是眼露犹豫。   完了,完了,死定了!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做好事不仅没留名还把命也丢了。眼看着史涣的剑已高高举起,我的心真是拔凉拔凉。   “慢!”正在我以为小命休矣,呜呼哀哉的时候,曹将军及时地出声,声音虽微弱,却仍是质地有力。使唤闻言也是一愣,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就那样硬生生地停住。   曹将军勉强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们面前。朗声说道,“在下姓曹名仁,字子孝,这位是史涣史监军。我们都是效力于曹公。”说罢,又看向我,“这位小哥才思敏捷,想必也是有些见识的。现在我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袁绍的敌人。你的兄弟给我买药,你又替我治伤,若是你们离开后报了官,也是难逃通敌卖国之罪!”   我闻言见到事有转机,赶忙定了定心神说道,“将军的意思小的明白。我们兄弟只是一介平民,图个安定而已,断不会去自寻死路的!”   曹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史兄,放他们走吧。若是史兄还不放心,我的伤已无碍,咱们今日便可出城。”   “将军仁义,史涣遵命!”史涣说罢,心服口服地收回宝剑。   出了那间宅院,我和幼婵就没了命地跑,一口气跑回了甄府。   “小姐!我再也不和你出去了!”回到房里,幼婵惊魂未定,一面帮我换衣服一面抱怨道。   “可吓死我了,我也不出去了!”我单手扶着腰,也是气喘连连,心跳飞快。   “宓儿,你干什么去了,婆婆正找你呢!”美女二嫂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正瞧见我和幼婵一脸的桐油还未洗去,“你俩这是怎么了?”   “我俩……面膜!”我灵机一动,“这是我新学会的面膜,美白的!”。f0e52b27a7   “又是你那新鲜玩意儿啊,还美白的?赶明儿我也试试!”美女二嫂闻言并没有起疑心,依旧笑嘻嘻地说着。多亏进来的是很傻很天真的她啊。“宓儿,快收拾收拾去婆婆那里吧,你三哥回来了!” 第五章 你们介是逼婚!   三哥?哦,我都快忘了,原来我还有个三哥呢!   磨磨蹭蹭来到老美女那里,心里还是很不安。不知道那个三哥和原来的甄宓关系好不好哦?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是每次见到自己的“家人”还是会有些紧张。   环顾了四周,除了十几个绑了红绸子的大箱子外一个人也没有。这人真是的,把我叫来自己又没影儿了!   “宓儿?”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看,哇,帅哥!   “果然是你!”帅哥见了我温和一笑,“多年未见,我的五妹也长成大姑娘了!”   “啊,哈,是啊,长大啦!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心里感叹这甄家怎么净出帅哥美女啊,老美女自不必说,我那几个“姐姐”虽说和我还有些差距,但是也都算得上是天生丽质,这次回来个“哥哥”,竟也这样帅气!“哥,你回来啦,欢迎啊,路上辛苦啊。”傻傻地说着,我对帅哥一向殷勤。   “五妹不必这样客气,一晃我离家也快四年了,听说我去上任没多久妹妹的哑症就好了,这次回来一看果真是这样!”帅哥说着,满脸宠溺地轻抚我的额头。   “哈,是啊,不知怎么的就好啦!”和帅哥聊天就是开心,完全忽略这个帅哥是我的“亲哥”还是讨厌的狐狸眼的老公!   “这样便好,宓儿,快瞧瞧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我的帅亲哥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地上的大红绸箱子,“打开看看可合心意?”   这些箱子原来是我的帅亲哥给我带来的哦,我打开其中离我最近的一个,哇!妈妈呀,珍珠、翡翠、玛瑙、玉石!再打开一个,绫罗绸缎!再打来一个,各色香料,孔雀毛,象牙,犀牛角……这,这,这,“哥!你抢银行了啊?!这些都是给我的?!”我满脸惊奇地看着这一箱箱的宝贝,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抢银行……?”我的帅亲哥小声咕哝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满脸和煦地说道,“我听你三嫂说你这次病好之后平白里总是冒出许多新鲜词儿,现在一听果然不假。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   自动略去烦人的狐狸眼,我依旧望着满眼的宝贝两眼放光。“哥,那我是不是发财啦?我是不是成富婆啦?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帅亲哥见我如此兴奋,宠溺地抚着我的头发说道,“呵呵,还不止如此呢,这只是聘礼的一小部分,等你嫁到了袁家,那可是有数不清的珍宝!”   诶?情况貌似有些复杂诶……我依旧笑着,可分明嘴角已经抽搐。“哥哥哇,你刚刚说什么?”   “袁绍袁大人亲自派人来提亲,想让宓儿做他儿媳妇!”我的帅亲哥依旧满脸欣喜地说着,最后还不忘提醒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我,这些我不要了,你退回去吧!”触电似地缩回了手,立即合上了箱子盖,再也不看一眼那些奇珍异宝。   帅亲哥见我这样也是一愣,随即又劝说道:“宓儿,你说笑的吧?袁家现在已经成了黄河北边实际的霸主,那袁家二公子袁熙更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深得袁大人的器重,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   “那我也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吧!” 开玩笑!我又不是傻子!虽然我三国历史极差,但也是知道魏蜀吴里没有他姓袁的一号!八成过不了多久就让谁给灭了!到时候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住口!嫁不嫁由不得你!”冰山老美女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眼下正瞪着一双冷冷的眸子瞧着我。“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收下了聘礼,一个月之后便是你嫁到袁家之时!”老美女的声音冰冷无情,一字字地刺入我的心里。原先一直只字不提我的婚事,莫非,莫非是一直就在等着袁绍这样的大鱼吗?难道我的命运就是要作为维持这个甄家的牺牲品吗?难道谁出的价高我就要嫁给谁吗?难道你生了女儿就是为了拿来卖钱的吗?   “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冲着冰山老美女大吼,“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e7f8a7fb0b77bcb3b283af5be021448f   “我已经说过,一个月之后,你便是袁家的人,哪怕你死,也要把尸体八抬大轿抬进袁家!”老美女一字一顿地说着,丝毫容不得人反驳。“来人,送五小姐回房!给我好生看着!袁家的大红花轿到来之前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咔嚓!”是门被上锁的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干嘛把小姐锁起来?!”门外是幼婵惊慌无措拍门的声音。“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把你锁起来?!呜呜呜……”   “幼婵姑娘啊,你不要拍门啦!我们也是奉了夫人之命……”门外的仆从也是无奈,劝了幼婵几句就灰溜溜回去复命了。   我独自一人呆坐在床上,忍不住泪如泉涌。任凭幼婵在门外不停不停地呼喊询问,只是心中酸涩,哽咽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定定地看着桌上那一堆厚厚的竹简,嘴角无奈逸出一丝苦笑。那里面记载着三皇五帝、夏商西周、春秋战国、秦历汉史,或传奇玄幻,或大气磅礴,却唯独没有我的未来!没有我的未来!来到这里这三年来,自己从未像此时这样无助惶恐。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直到完全黑透。幼婵在门外的哭泣声也逐渐微弱,直到二嫂来把她劝走。   忽然想起,四姐出嫁之前,好像也是被这样关过一阵的。只是我素来与她们关系淡薄,当时又在一门心思学着那些琴棋书画,一直都并未有太多关注。   记得那一日,天下起了鹅毛大雪。早晨刚一出门,便看见四姐只身一人站在雪中。簌簌的雪花落了一身,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得冷,依旧定定站在那里。“宓儿……”四姐看到我,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却是一片清冷孤绝。“甄家的女孩子,命中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姐姐希望你不要像我们这样,如果可以得到幸福,那么一定要抓住。”   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无力,还有一丝淡然的惆怅。那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几个时辰之后,她便身着一身喜服被一顶花轿吹吹打打抬离了甄家。人们都说,四姐的婆家也是无极的大户,甄荣真真是好福气。然而,她在那个雪天的绝望眼神,今日里我才渐渐懂得。   一连数日,除了定时有陌生的丫鬟或是婆子给我从窗子递来饭食,又默默地原封不动地收走,再没有人来看过我,我也再没能踏出房间半步。我的身体因长期绝食而消瘦无力,只能每日躺在床上。每当看到窗外的天黑了又亮了,心中的抑郁便会又增加几分。   一声叹息让我从昏睡中醒来,我知道,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宓儿……”低沉温和的男音,是我的三哥。他见我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轻轻开口说道,“你出生之后便异于常人,每次睡觉,家里人都会看见好像有人把一件玉衣披在你身上,这种情形持续了一年之久。后来,父亲请来了最有名的相士刘良来为你看相。刘良见过你后,对父亲说,令媛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必是人中龙凤!我当时还小,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记得父母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三哥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之后,语气微微一黯,“可惜没过多久,父亲便去世了。那个时候,仿佛天塌了一般。母亲日日夜夜躲在房里哭泣,府里只剩下孤儿寡母,到处是一片愁云惨雾。许是你还太小,那个非常时期又疏于照顾,竟也在父亲去世后不久得了哑症。许多人向我们投来了怜悯的目光,也有一些人在等看我们的笑话,看我们甄家如何衰败!可惜他们都看走了眼!记得那一天,母亲终于走出房门。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睛确是从未有过的坚韧有神,她对我们说,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甄家败在她手里!宓儿,你虽多年口不能言,但是你还有眼睛!这些年来若是没有母亲日夜操劳,怎能有现在的甄家?”   “可是我就是不想嫁!”我再也忍耐不住,从床上坐起来对他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原本都与我无关,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要由我去承担着一切?为什么我就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搭上我一生的幸福?!   “宓儿!!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眼前的男人终于爆发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是满满的怒气。“你真的以为这场婚姻是我们甄家能决定的么?!那袁绍是什么人,岂能由得你嫁还是不嫁?!母亲之所以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头上,就是为了让你把一切仇怨都算在她身上,到了袁家以后能够幸福地生活!母亲已经把她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甄家,现在好不容易盼到子女都有了出路,自己可以享享清福,难道你忍心让她,让整个甄家,为了你的固执任性搭上性命?!你还有没有心?!有没有心?!”   “不!不!你们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抱住头声嘶力竭地哭喊,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六章 男子无德便是豺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现实的无情。的确,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的。我知道,我早该知道!自从我来到这个三国时代就应该知道!只是,我只是不甘心。   自从三哥那天走后,我的房门再没上锁。每日,幼婵都会来给我送饭。我已不再拒绝吃饭,只是每次都吃得很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大部分时间里头脑一片空白。我依旧每天躺在床上,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与我的安静相反,甄府却越来越热闹。我知道他们在忙什么,离那一天越近,人们就会越忙碌。   破空的爆竹声响起,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终是没有再反抗,我嘲笑自己的懦弱。   “甄家的女孩子,命中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姐姐希望你不要像我们这样,如果可以得到幸福,那么一定要抓住。”   可惜,我还是辜负了姐姐们的希望。   没有见到我的“娘亲”,我如木偶一般任由一大群丫鬟婆子摆布。梳妆打扮,绾发换衣。镜中的自己虽然消瘦憔悴了许多,美艳却丝毫不减,还增添了几分纤弱的气质,让人不禁心生怜爱。如果我并非生得这样绝色,或许,可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相守一生。   按照这里的习俗,新娘出了闺房,脚是不能沾地的,要由新娘的兄弟背到花轿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当然就是我三哥的。其实,他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也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我的三哥,甄尧,早已经是袁绍的党羽之一!   “宓儿”,温和的男音在耳畔响起,“七日前,甄府已经陆续开仓放粮给邻里,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以你的名义。”三哥背着我,走得很轻,很稳。“母亲说,她以后会善待二嫂。她叫你,叫你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耍小脾气……”   我静静地趴在他身上,无言,苦笑。   我不知道甄府离袁家到底有多远,花轿摇啊摇,沿途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很多人是慕甄宓之名而来,虽然其实他们根本没机会见到我。   袁家的宅院很深,这是我对这里唯一的印象。完成了冗长的仪式,我被喜娘搀扶着进了一间房。房门轻轻关闭,将一切喧嚣挡在门外。   我竟然就这样嫁人了!   待那些人都离开,我深呼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可算能透口气了”。   “小姐!你赶快坐好啦!”幼婵见我如此,赶忙上前阻止。   “没事的,这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人呢。你去看看屋里有什么吃的给我拿点来,饿死我了!”腹中空空,我将一切冗长规矩抛在脑后。反正这个男人也不是我喜欢的,我也不求能得他多大赏识。听说他已经有了几个姬妾,就让她们好好陪他吧。我来到袁家,只不过是为了……   屋里只有糕点和米酒。我吃了好几块点心,实在口渴,又喝了点米酒。   迷迷糊糊中,听到似有脚步声。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吓得我一惊。   “姑,姑爷,您小心……”幼婵忙上去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   “滚!”无比粗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酒气,这就是我的丈夫,那个三哥口中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的袁家二公子?   我的眼前,是一个二十出头醉醺醺的男人。此时,正用一种戏谑的眼神审视着我。莫非我一进门就招惹到他了?   “冀州第一美女?”他捏起我的下巴,无比轻佻地说道,那难闻的酒气让我一阵恶心。“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放到怡红楼,包你的人恐怕能把那门口挤破!”   下巴被捏得生疼,我轻轻皱眉。什么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简直就是一个流氓痞子!“讨厌!放开!”我下意识地打掉那只粗糙的手,厌恶地将头转向一边。   袁熙见我的举动也是一惊,那只被我打开的手在空中僵住了许久,随即紧握成拳。   “啪!”那只装米酒的壶被砸得粉碎。袁熙此时已经变身为一只暴怒的野兽。他粗鲁地把我拖拽起来,狠狠地摔在墙角。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再能看清楚东西时,眼前出现的是袁熙那张放大的狰狞的脸。“父亲不器重我,部下不信服我,他们说我满肚子草包无德无才,现在连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娘儿\们也敢瞧不起我!!”   脖子被他狠狠掐住,我拼命挣扎,想大叫“救命”,可溢出口的却只剩下细微的呻吟。   “小姐!!”幼婵扑过来救我,却被袁熙一脚踢中心窝,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   “什么冀州第一美女?!老子根本就不稀罕!在老子眼里,你连怡红院的妓\女都不如!老子就是要践踏你的尊严!明天,不,今晚我就要让全冀州的人都知道老子袁熙抛弃了你!你就守着我对你的侮辱在这慢慢等着老死吧!”袁熙狂笑着,如魔鬼一般。说罢,猛地扔下快要失去知觉的我,破门扬长而去。   我趴在地上,猛喘了几口气。忍不住泪如泉涌。   “小姐!”不远处的幼婵吃力的爬到我面前,嘴角还挂着鲜红的血。   “幼婵……”声音沙哑而无力,“甄尧他丫的骗我。”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了这几个字,尔后,眼前完全陷入一片漆黑。   一连几日,我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睡梦中,那袁熙又化身恶魔不停地吼叫追逐着我。我向我的老美女娘亲,我的帅亲哥,还有狐狸眼和美女二嫂不停地呼喊求救,喉咙都喊破了,可他们却依然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我。任凭袁熙最后抓住了我,掐着我的脖子狂笑,狂笑,狂笑……   当我从恶梦中醒来时,身边只有幼婵在。   “小姐,你,你终于醒了!”幼婵见我醒来,不禁喜极而泣。她瘦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   环顾四周,到处是陌生的气息。   “我现在是在哪里?”我吃力地说着,嗓音嘶哑。   “在,在袁府的梅苑。”幼婵吞吞吐吐地说着,“也就是袁熙姑爷平时住的地方……”   听到袁熙的名子,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全身也因恐惧而发抖。。   “小姐别怕!”幼婵见我如此,连忙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姑爷昨日已经离开冀州到幽州去任刺史了。他离开时带走了所有的行礼和姬妾,看样子短期之内是不会回来的……”   带走了所有的行李和姬妾,却惟独把我这个正妻留在邺城里。这梅苑现在清冷的很,倒让我联想起皇家的冷宫来。看来他真的是要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他果然说到做到,我冷笑,“想必现在我被袁熙抛弃的事情已经传遍冀州了吧。”   “不不,小姐放心,姑爷的爹爹袁老爷和娘亲刘夫人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姑爷。他们还下令,谁也不许对外界说起这件事。就说把小姐留在这里是刘夫人的意思,说是,说是对小姐甚是喜爱……”幼婵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甚是喜爱?轻轻抚摩着我的脖子,想必已经是青紫一片。是怕我这样出去见人会坏了袁家的名声吧!不过也好,总算安宁了。   这个梅苑在袁家院落偏僻的一角。果然是如袁熙所言,他在袁家并不受重视。袁绍喜爱的是袁熙同母所生的弟弟袁尚,并且有意立他为嗣。因此,他让长子袁谭、次子袁熙、外甥高干分别镇守青、幽、并三州,而唯独把袁尚留在身边。   此时的袁绍已经成为北方最强大的一股势力,而他现在急着除去的,便是他昔日的玩伴,现在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建安五年二月,袁军颜良等人围攻白马,拉开了官渡之战的序幕。   四月,曹操亲自率兵北上解白马之围,救出白马军民,沿黄河西撤。袁绍闻知,立即渡河追赶曹操。曹操见追兵渐近,命军士解鞍放马,并置辎重于道。袁军追兵大至,争抢辎重,阵形混乱。曹操率领仅有的骑兵突然杀出,大破追兵,阵斩袁绍大将文丑,袁军大震。曹操初战得胜,主动撤军,继续扼守官渡。。b7b16ec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八月,袁绍大军连营而进,东西数十里,依沙堆为屯,进逼官渡。曹操分兵坚守营垒,伺机而动。两军一攻一守,相持近二个月。   十月,袁绍从河北运来粮草万余车,派大将淳于琼等带万余人看守,屯于离袁绍大营四十里的乌巢。这时袁绍谋士许攸因向袁绍献偷袭许昌之计不成,且在河北的家眷犯法被抓,心生悔恨,而来投曹操,献计让曹操偷袭乌巢。曹操大喜,跣足出迎,之后亲率精锐步骑五千人,军队人衔枚,马勒口,换袁军军装乘夜从小路偷袭乌巢。曹操军至乌巢,命四面放火,袁军大乱,淳于琼拒营死守。袁绍闻知,急忙派兵救授,曹操左右见“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操怒曰:“贼在背后,乃白!”士卒皆殊死战,遂大破之,斩琼等,尽燔其粮草。而当袁绍听说曹操袭击乌巢时,认为这正是攻破曹操大营的好机会,因此派去的援兵很少,而以重兵围攻曹操大营。由于曹操预留兵力精且多,曹营未破,乌巢败讯已经传来,袁军溃散,大将张郃等人投降曹操。袁绍弃军逃回黄河以北。曹军大获全胜,斩首七万余级,尽获袁军辎重图书珍宝。   袁军惨败的消息传来,袁家上下乱作一团。曹操此次大胜,不论在军备还是在士气上都不可同以往相提并论。看来,袁家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小姐?”幼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怎么又发呆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烦。”我放下犁地的锄头,踏出花圃。 “有什么事?”   “小姐,你又自己干粗活了。我不是说过,这些交给我就行了。”幼婵一边说着,一边替我掸掉身上的土。“我听说,曹操可能就要打来了。”幼婵瞥了一眼门外,担忧地说。   “这是早晚的事,袁家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历史上曹操还是挺厉害的,至少比袁绍厉害。   “我听说那曹操极其好色,每到一个地方便会搜罗美女充实他的后宫呢。”幼婵的表情带着隐忧。   “你莫不是怕曹操把你捉去当小老婆不成?”我轻笑,接过幼婵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小姐,你不要说笑啦!我是担心你!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这里的人看你的眼神都很奇怪么?!”   “怎么能没发现呢?”我轻声低喃着,自从袁熙走后,这里的人就把我扔在这梅苑不管不问,明明是二公子的正妻却连个时候的仆人都没派来。袁家兵败的消息传出后,这里的人却忽然对我热情起来,这里也常有人来探望。他们表面上是嘘寒问暖,实际上,怕是在监视我吧。若是袁家兵败,这里的人为求自保。第一个被送到曹营去的恐怕就是——冀州第一美女——甄宓。 第七章 我受够了这个年代!   初春,天气微凉。天边,夕阳鲜红似血。   梅苑里,几棵桃树都开满了花,微风拂过,落英缤纷,馥郁芬芳。花圃中的花草也开始发芽长叶,到处一片翠绿。这些日子,照料这花圃成了我唯一的消遣。   微凉的风吹在身上,有些许的冷。幼婵去厨房拿饭,还没有回来。正寻思着要不要进屋添件衣服,一抬眼,瞧见苑子门口正站着一人。   “这梅苑的风景竟是这般好,只可惜这好风景都让我那不懂得珍惜的二哥占了去。”那人环顾着这满苑的梅□自走了进来,尔后,目光毫无掩饰地停留在我的身上。原来是袁熙同父同母的弟弟,袁尚!   看着眼前这张与袁熙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心中就没来由的厌烦。“不知三弟前来有何贵干?”我冷冷地说着。   那袁尚却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摘了一朵桃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这里的桃花今年开得格外好,只可惜这花开得再俏,和嫂嫂一比,也失了颜色。”   靠!这是赤\裸\裸的勾引!据说袁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除了他是袁绍宠爱的刘氏所出,另一个很重要的就是他“姿容貌美”。看着这张标志得油腻的脸,整一个小受样儿,心下真是二百万分的恶心!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外面天寒,三弟既然觉得这花不好看就早早回去吧。免得被小阴风吹出毛病来!”不想与他多有纠缠,我一边冷冷说着一边转头向屋里走。   胳膊忽然被拽住,身后那人猛地一拉,已将我纳入怀中。   “放开!”我拼命挣脱,却丝毫不能摆脱他的禁锢。   “自从第一次见到嫂嫂,袁尚便被嫂嫂的美貌所迷,夜夜不得安眠。现今二哥把嫂嫂抛在这里不管不问一年有余,嫂嫂定也是寂寞难耐。不如,不如就让我来替二哥疼爱嫂嫂吧!”袁尚说着,目光贪婪地望着我,那手已经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不!”我不由得浑身一震,更加拼命地挣扎,在袁尚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袁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趁机摆脱了他的钳制,奋力想往屋里跑。可偏偏这个时刻脚下无力一下跌在地上,刚要爬起来,脚踝却被袁尚死命捉住,狠狠向后一拉。转眼间,袁尚已如饿虎扑食一般将我按在身下。   “救命!来人啊!快来人啊!幼婵!幼婵!”我拼命呼喊求救,直到嗓子都沙哑充血。苑门外来往行色匆匆的人们,仿佛都成了聋子瞎子,任凭我如何哭泣呼喊,竟没有一个人肯进来阻止这场闹剧!   “嫂嫂还是省些力气吧,幼婵这会儿是回不来的。你别忘了,这里可是袁家!”袁尚得意地说着,眼睛泛着饿狼一般的光。   这里是袁家,这里的人怎么可能来救我,怎么会来救我?!发自肺腑的绝望翻江倒海般袭来,我那奋力的挣扎在袁尚看来毫无痛痒。眼看着他那油腻腻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心中更是呕到了极点。竟然是这样,我竟然是这样的命运!早知道要受尽凌\辱,黄河又没盖盖儿,我怎么不早死去呢?!   正在我以为今天就要被这好色的油腻男吃干摸净的时候,凭空一声高喝及时的出现。“住手!”袁尚闻言身体猛地一震,立即从我身上起来。   “爹,您,您怎么来了。”心虚地低下了头,袁尚仿佛是老鼠见了猫,嗫嚅地说道。   我泪眼模糊中,看见眼前此时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袁绍,黄河以北实际的统治者,官拜邺侯,此时却还未从官渡战败的阴影中恢复。他的眼,带着沧桑与狠厉,直直地盯着我。那种眼神,是我从未曾见过的恐怖。比袁熙的暴怒,袁尚的威逼更加令我胆寒。   “小姐!”幼婵尖叫着从袁绍身后奔过来,看到此时狼狈不堪的我,竟呆呆愣住了许久,继而一下子扑过来抱紧我。“小姐,都是幼婵不好,幼婵不该离开这么久,幼婵应该一直陪着小姐保护小姐,呜呜呜……”   “别哭了,”我有些虚弱地伸出手,替幼婵拭着脸上的泪,“事情没有你想象的严重……”话语被噎在喉咙里,全都化成了哽咽。   “她再不济也是你二哥的妻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袁绍冰冷深沉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苛责。   在父亲面前,刚刚饿狼一般的袁尚瞬间没了气焰。“孩儿,只是不甘心,这等绝色却要白白便宜了那曹……”   “住嘴!”愤怒的声音,带着不甘,“我们袁家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乃是第一名门望族,怎会输给区区一个曹操!若是真的不得上天眷顾,也断不会靠出卖女人求生,到时候我袁绍定会杀了她以祭袁家列祖列宗!”袁绍冷冷的声音,透着狠绝,消失在我逐渐模糊的意识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屋里燃着蜡烛,光线有些昏暗。我慢慢坐起身,却还是惊醒了床边的幼婵。   “小姐,再多睡会儿吧。”幼婵轻轻地说着。她的眼圈黑黑的,想是为了照顾我并未怎么合眼。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幼婵已不再是原先那个懒惰娇憨的小丫头,这一年多的种种变故已经让她成熟了许多。   我摇摇头,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男装。   “小姐,你这是要……”幼婵欲言又止,警惕地看了眼门外。   我冲她点点头。幼婵会意,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小瓶桐油,轻轻取出些刷在我脸上。自从来到梅苑之后,我和幼婵便开始想方设法寻找机会逃走。袁家总有一天会完蛋,而在那之前,我必须为自己和幼婵找出一条生路!梅苑正房旁边,有一片花圃。那里有我这一年来精心培植的各种花草藤蔓。但是没有人会知道,在那藤蔓最密集的墙角,还有我和幼婵用无数个夜晚偷偷拆开的一个墙洞。我曾经悄悄溜出去过两次,每一次都是我负责偷偷溜出去,幼婵照常在苑子里做事掩人耳目。   “小姐,你身体还虚弱,到外面千万要小心。”幼婵替我套上男装,无意间看到我身上的一处淤青,不由得又红了眼圈。   我使劲点点头,“你在这里也要万事小心,记得按时去厨房拿早饭。我会在外面安排好,在中午以前赶回来。”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机会,每一次偷溜出去都要无比谨慎计划周全。   出了袁家,连呼吸都变得不再压抑。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耽搁,径直去早集雇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老李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火爆脾气,车驾得很娴熟。我在城外谈了一处住所,房主是一对老夫妻,无儿无女,他们要价很便宜,只求有人相互照应一下。见我还算老实可靠,也乐得和我们搭个伴。   才刚过巳时,门外的老李已经呆不住了,开始大咧咧地催促我回城。原来他的媳妇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月子里不好走动,母亲又年迈,所以他急着回去照看。古时的穷苦百姓,生活艰辛,女人就算在月子里,下地干活的也有的是。老李活了四十来年才娶上媳妇,自然对媳妇心疼得紧。这样的模范丈夫我当然是要鼓励的,所以赶忙谈妥了一切,爬上马车开路回城。   马车一路狂奔,老李一边驾着车一边大声给我讲着他的老婆如何贤惠,他的儿子如何聪明,长大一定和他一样能当个驾车好手等等。而我在车里却颠得头昏脑胀,晕头转向,几次差点没吐出来。接近邺城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外一阵喧嚣。马车猛地停下,害得我险些从车上窜下来。   “怎,怎么了?”我晕晕忽忽地探出脑袋,见老李也是一脸茫然。   “走,下去看看!”老李此时心急火燎,一把拽着刚刚下车的我就往城门方向走。   走到近前才发现邺城此时城门紧闭,城门外聚集着许多流民,好像是从前面的城池来的。   “大人,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流民之中有人不住地哀求,他们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想必是受到了战乱的摧残。   “快滚!侯爷有令,流民一律不准入城,你们再赖在这里我们可要放箭啦!”守城的兵役说着,身后已经站了一排弓箭手,个个蓄势待发。   流民队伍立刻慌乱起来,可却依旧恋恋地不肯离开。   老李看见这情形更是心急如焚,要知道,这城门一旦关闭,非战争结束不会再开启。谁知道那仗会打到什么时候?!“官差大人!我们不是流民!我们是邺城的人!家就住在城北!劳烦您放我们进去吧!”老李推开身边的流民挤到最前面,用力挥舞着手。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开启的城门,而是一只冰冷的利箭!箭矢一发,随即便是一声吃痛的闷哼。   “老李!”我看着老李的身体慢慢倒下去,拼命跑到他的跟前,心不由得一凉——那支箭已经刺穿了他的心口!   那些流民看到这一幕早就吓得四散开来,城门之前就只剩下我俩。   “小兄弟……”老李倚在我的怀中吃力地说着,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再咽下半口血。“我家在城的最北边,门前有两颗桑树。要是你有机会进得城,替我照顾,照顾……”老李的嘴颤动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一种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我,让我的全身不由得颤抖。刚刚还一脸大笑和我一起拉家常的汉子,此时却冰冷无力地死在了我的怀中。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我瑟瑟地抖着,紧紧咬着唇,眼泪模糊了双眼。   “喂!城下面的!还不快滚!不然老子连你也射!”城楼上的兵役冲我咆哮着,在他们眼里,这些无辜百姓的生命还不如蝼蚁!   “你射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啦!”我早已丧失了心智,猛地站起身冲着城楼上的人大吼。我瞪着城楼上的那个射死老李的兵役,只见他冷笑一声,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满了弓对着我。我知道,只要他的箭一离弦,我必死无疑!可是,我却不肯离开半步。够了,我受够了这个年代! 第八章 身在曹营 双方正在僵持,我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一脸杀气的侍卫。身后一阵疾风刮过,飞沙走石,忽地腰间一紧,我的身体被人腾空抓起,尔后稳稳地放在马背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错愕,马儿急转了个弯,往城门的反方向疾驰。我不会骑马,此刻不得不拼命抓着马儿颈后的鬃毛。这马嚼子我认得,是老李的那匹拉车的枣红马。可这骑马的人是谁?   “莫要乱动!”身后的骑马人忽地俯下身,一只手护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拉着缰绳。随后,是两声破空之声。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有箭矢夹着劲风从我身旁掠过。   不知疾驰了多久,马停了下来。我早已被颠散了架,脑子里空白一片,唯有两只手还紧紧抓着马上的鬃毛不放。身后的人早已下了马,见我这一副狼狈相不由得一笑。随后又一下子把我从马上提了下来。   忍了许久,我最终还是趴在地上大吐狂吐了一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片军营之前。   “可好些了?”身后那人递来了一个水壶,我也顾不得客气,接过水壶就大口喝起来。   待我喝饱了水,脑子也逐渐清醒了。仔细打量了一下身后的人,三十岁上下,剑眉斜飞,双目有神,虽穿着流民的破烂衣服,却丝毫无法掩盖他浑自天成的威武气势。然而声音却清朗斯文,彬彬有礼。   “小兄弟可还认得我?”幽黑的眼眸炯炯地望着我,英气逼人。   “诶?”瞪着眼前的人瞧了半天,没印象……“大哥你认错人了吧?”   那人见我如此态度却也不恼,依旧爽朗地说着,“那日我与史兄在无极遇难,我身中暗箭,可是小兄弟你替我治的伤?”   无极?身中暗箭?“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中箭男,哦不,曹啥仁,对不?”原来竟是那个人啊。上次见到曹仁时,他还重伤在身,气色苍白。今天已经完全恢复,精神抖擞,怪不得我会认不出。   曹仁见我认出了他,眼中透出欣喜。“曹仁还未曾谢过小兄弟的救命之恩。”说着,对我一拱手。   “不用谢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推辞。眼光一转看到老李的那匹枣红马正乖顺地在一边啃草,心中不由得一阵悲痛。   曹仁见我如此,心中也有些不忍。“人死不能复生,小兄弟还要节哀。”   “恩……”我勉强点了下头,压下了满腹的酸涩。   “你的那个弟弟呢?”曹仁忽地冒出这么一句,也许是想转移话题吧。   “她……还在邺城里……”想起幼婵,我不禁有些担心。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回城的办法我是一点也没有,而且眼下我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若是我许久不出现,肯定会引起袁家人的怀疑,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进到邺城里去?”我望着眼前的曹仁,眼中闪过一丝祈求。也许只有他能帮我了。   “子孝。”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转过头,正好看到一双深邃的黑瞳正打量着我。那双眼,如古井一般沉静,却又仿佛能看透一切沧海桑田,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曹仁见到此人,赶忙行礼,被那人虚扶起身。   “不必多礼。”那人说着,目光却还停在我身上。“这位小哥有些面生啊。”   “他就是我那日在中山的救命恩人……”曹仁说着,目光转向我,“还没问过小兄弟姓名?”   “我啊,我叫,叫贾沉。呵呵……”我含糊地说着,心里有些发虚。瞧着那个深邃男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曹仁说,我便识趣地主动告辞。曹仁指着不远处,说那里是他的营帐,叫我在里面等他。   走到帐外时,忽然听到有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心中便有些奇怪。这军营之中怎么会有小孩?我于是绕过营帐一看,后面果然有两个小男孩,一个八九岁,另一个五六岁,正在那斗蛐蛐呢。   “哈哈!仓舒,你又输啦!”大些的那个男孩得意地瞧着垂头丧气的仓舒,一副战胜者的姿态。   “唉……”仓舒叹了口气,细细白净的小手捧着他那只被咬掉了大腿儿奄奄一息的蛐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失落,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个哥哥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让着弟弟。我本来心中就厌烦,看到大孩欺负小孩便忍不住走到他俩跟前。我蹲下身,对那个叫仓舒的孩子说:“别难过啦,这世界上的许多东西都并不是暴力能衡量的。你的蛐蛐虽然没有打得过另一只,但它至少没有伤害到其他蛐蛐啊,所以它是只善良的君子蛐蛐。”   “真的么?”仓舒原本暗淡的眼变得明亮。   “恩!”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君子和武夫,哪一个更好?”   “当然是君子!”仓舒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这小子,照这么岂不是说我的蛐蛐是武夫?!”那个大小孩似是对我的理论很不满,“噌”地站起来,虽然才刚刚到我的肩膀,气势还挺强。   当然,作为一个21世纪现代女青年的我更是不能在势气上输给一个小屁孩。我立马挺直了身子,“对!你的蛐蛐已经打败了仓舒的蛐蛐,却还要咬掉人家大腿,不是武夫是什么?!啊?!”莫名又想起那个守邺城的侍卫,心中更是没来由的气愤。   “……”那大小孩被我说得一时语塞,小脸憋得通红。“哼,你这人真讨厌!”继而又瞪了眼旁边可怜兮兮的仓舒,“以后再不陪你玩了!”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哥哥……”仓舒见到他哥哥被我气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其实,子建哥哥对我挺好的。在这里只有他肯陪我玩,可现在……”仓舒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那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肯陪你玩呢?”看到仓舒这幅小模样,我的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关心地问道。   “因为,因为仓舒不得爹爹的喜爱,仓舒的娘亲只是爹爹的妾室……”   看着眼前这个最多六岁的小孩,心中不禁一酸。他还这么小,便已尝到世间人情冷暖。   “其实,仓舒也希望爹爹能像看重哥哥那样看重我。那样,娘亲也能过得好一点。”小仓舒说着,眨了眨潮湿氤氲的大眼睛,小小的眉头紧锁着,一脸的稚气。   “舒儿?”清雅的女声,我和仓舒同时抬头,正瞧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那一双灵动的眼,正温柔地瞧着我们。   “娘亲!”仓舒甜甜的喊了一声,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仓舒这位年轻的娘亲,只得尴尬地对她笑了笑。而她也还了我一个适度得体的微笑。   “娘听有人说东吴那边有人送来了个新鲜物儿,此时你爹爹和哥哥们都在哪呢。舒儿可想去瞧瞧?”女子轻抚着仓舒柔软的头发,爱怜地说道。   听到娘亲提到他的爹爹,仓舒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乖宝宝兴高采烈的样子,甜甜地说了声“好!”   东边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人群之中,一头庞然大物正站在正中央。原来是一只大象啊。   看到这只大象,我的心不由的一动。虽然我的三国历史不过关,但是起码小学毕业了。“曹冲称象”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想着现在这头象在这里,曹操、曹冲啥的应该也在吧。一想到就要见到三国名人了,心中莫名地有些兴奋。   人群簇拥的中心,除了有那只大象以外,还有几个人。我认出其中有曹仁、刚刚见过的深邃男、小屁孩子建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人。那小屁孩此时正一心一意瞧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满脸的兴奋。   仓舒小小的身子挤进人群走到深邃男身边,唯唯诺诺地唤了一声“爹爹”。小小的声音,微微有些紧张的颤抖。   “恩。”深邃男瞧了一眼他的这个可怜的小儿子,再没有其他表示。   仓舒的小脸又黯淡了几分,随即又默默挤出人群,回到我这边。   看着他落寞的小身影,不知怎的,连我的心都有些刺痛。人群之外,仓舒的娘亲也是一脸的神伤。这个女子其实是很爱她的丈夫吧,只可惜,在那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一向都不由她们决定,爱情便更加成了奢望。   没有人会关注这对可怜的母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头大象上。   “这里有谁可以称出这只象的重量,必有重赏!”不远处的深邃男幽幽地开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多人都跃跃欲试。   “只有造一杆顶大顶大的秤来称了。”一个武将没头没脑地说着。   另一个武将马上反对,“这可要造多大的一杆秤呀!再说,大象是活的,也没办法称呀!我看只有把它宰了,切成块儿称。”   这话一出,引得在场的人一片质疑之声。“为了称称重量,就把大象活活地宰了,岂不可惜?”   听着这群人议论纷纷,深邃男沉默不语。唉,真是把深邃表现到了极致。   “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可惜爹爹是不会听的……”仓舒的小嘴巴喃喃地说着,小鹿一般的眼睛透出深深的失落。他只是渴望父亲的关注,还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疼爱。只可惜,那个深邃男貌似有N多个儿子,N多个老婆,而仓舒和他的娘亲只是那一群人中不起眼的两个。   “额……”我无言,其实真的是很想帮帮他,只可惜真是不凑巧,这段历史我恰好知道。“如果你改名字不叫仓舒叫曹冲,你爹就会听了……”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啊,因为这个风头注定是要给曹冲出的。   “你不要哄我了,我就叫曹冲。”小仓舒依旧耷拉着脑袋。   “诶?你不叫仓舒么?”我愕然地望着眼前小小的人儿。   “仓舒是我的字,这里是个人都知道。”小仓舒继续耷拉着脑袋咕哝着。   妈妈呀,这个世界真奇妙……   我拍了拍曹冲的小肩膀,信心十足地说,“既然你就是曹冲,那就快去告诉你爹你的主意,我敢打包票他肯定会接受,还会重赏你,还会从今天开始对你妈好!”   “真,真的么?”仓舒漂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兴奋,随即又质疑地黯淡了下去。   我拍拍胸脯,一副江湖郎中卖假药的表情对他说道,“必须的,说错了我把脑袋给你当球踢!” 第九章 不平等交易 如果你在某一关键时刻总是畏首畏尾,那么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有人在后面狠狠踹你一脚把你踹出去。然后,你会发现你的前方又是新的一番美景。   所以,我用事实证明:曹冲的小屁股,很有弹性。。71ad16ad2c4d81f348082ff6c4b2   凭借着我那猝不及防的一脚,加上曹冲非常配合的“嗷”地一声,众人的注意力已经成功地被我们吸引了来。曹冲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往他爹那里走。这一次,曹冲的声音更加的小。估计只有深邃男,哦,不,应该叫他曹操,一个人可以听见。不过,大家还是惊奇地发现,曹操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的眼中闪过了惊艳,欣喜。最后,他豪气地指了指前方的一条小河,“诸位随我去称象吧!”   果然,历史还是按着它的轨迹不断向前发展。曹冲回过头,欣喜地看向他的娘亲,那眼神中蕴含了太多话语。曹冲的娘亲环夫人的那双美目中,也隐隐地泛着泪光。我朝着曹冲做了个“V”的手势以示鼓励,见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只好换成挑大拇指。这次他看懂了,冲着我使劲点了点头。   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跟随着曹操他们而去,松散的人群中,可以感觉到有一道陌生的目光向我投来。我转过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中满是探究。当他发现我正注意他时,迅速收回了视线,转身混入人群之中。。6c9882bbac1c7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若干年后,我总是在想,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了呢?   人群中的曹仁这时也发现了站在一边发愣的我,关切地走了过来。“贾弟,你不去瞧瞧么?”   “不了,”这个故事的结局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而且,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望着眼前的曹仁,可怜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回到邺城?我,我不放心我弟弟……”   曹仁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说道,“办法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可吃得了苦?”   “吃得了!只要能回到邺城见到我弟弟,让我吃多少苦我都愿意!”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幼婵现在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她这几年跟着我没少受苦,我怎能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那个水深火热的袁家?!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   平整的土路上,一前一后跑着两匹马儿。前面的一匹载着曹仁和颠得七荤八素的我,后面跟着的那一匹是老李的枣红马。这一次,我们没有直奔邺城的城门,而是绕道去了北面。两匹马停在了山脚下,我这才明白曹仁所说的吃苦指的是什么。邺城的守卫相当森严,现在进城的唯一办法就是翻过眼前的这座山。。f221706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为了减小目标,曹仁把他的那匹叫做“黑风”的黑马留在了山脚下的密林里。古代的山并不像现在我们看到的那样有许多提前开凿出来的路。我本来就对爬山很不在行,所以大部分的路程都是坐在枣红马上由曹仁牵着往前走。   等我们进到邺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自从进了城,枣红马就变得很兴奋。它一定是想家了吧。只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了它的主人。   闭上眼,老李临死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我眼前。   “我家在城的最北边,门前有两颗桑树。要是你有机会进得城,替我照顾,照顾……”   我解下了身上的盘缠放到了马鞍下面,然后松开了缰绳,目送着枣红马消失在夜色中。走吧,回家去吧。   “贾弟,时候不早,你也赶快回家吧。”曹仁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恩。”我点点头,“你也多保重!”背过身,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的家在哪里?   我与曹仁就此分别。据他说,曹操交给了他一项机密任务,要他来确认一件事情。既然是机密任务,我也不好再问。正好,我也不能让他发现我的身份。   一路小跑着来到梅苑的外墙,轻轻扒开墙上密实的藤蔓瞧了瞧,苑子里很安静。蹑手蹑脚地钻进去,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燃着一支蜡烛,想是幼婵为我准备的。   “幼婵?”我轻轻叫了一声,没有人答应。   许久,静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知道回来了?”阴沉的声音,透着怒气。内室之中走来的人,竟然,竟然是我的公公——袁绍!   我的心一沉,随即低下了头。   “你今天去了哪里?”袁绍冷冷地质问,表情严肃。   “我,我出去逛一逛。”双手不自觉地揉着衣角,我心虚地回答。   “一逛就逛到深夜?”袁绍的语气越加深沉,显然对我的答案一点都不相信。   “第一次出去,迷,迷路了。”看着袁绍的脸越来越黑,我心中感到不妙。“幼婵呢?”也许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贱婢倒是忠心得很,打了一顿,关起来了。”袁绍幽幽地说着。   “你打了幼婵?是我偷跑出去,你,你为什么要打她?”听到幼婵被打,我的心一下子焦急起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何要打她。”袁绍走到我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柔弱女子,新婚之夜冲撞丈夫已经是没有妇德,我怜你年少不懂事不仅没有让熙儿休了你,还把你留在袁家。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轻重!偷偷拆开院墙出逃,真是忘恩负义!”。32b30a250abd6331e0   “忘恩负义?”我冷笑,死死地盯着袁绍。“你们袁家逼我嫁到这里又把我扔在这梅苑过着监牢一般的生活,试问你对我的恩在哪里,义在哪里?!”   “你——”袁绍语塞,眼中却是怒气更胜。   “我?我怎么了?我为自己找条出路有错么?难道我就该像牲口一样甘心被你们送到曹操那里?!”我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就是他逼我来到袁家,就是他让我受了这么多苦!我就是要激怒他!   “是谁告诉你的?”袁绍猛地站起身,捏住我的下巴质问我。   好疼,疼得眼泪在眼里打转。相似的疼痛,相似的眼神,早在一年前我就领教过了!我不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人告诉?!”我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袁绍闻言一震,眼神更加阴沉。“我倒是小看了你。”说着,收回了手。“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你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冷冷的问他。   “我还没有说要你干什么,为何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探究的眼神里满是谨慎和算计,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我冷哼一声,“不爽快又能怎样?整个甄家都在你的手里,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其实你原本不必受这些苦,怪就怪在你太过聪明了。”袁绍惋惜地叹了口气,然而,那在我眼里只不过是惺惺作态的权术。“我可以给你自由,作为交换条件,曹操不论有任何行动你都要让我在第一时间知道。”。437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你叫我混进曹营给你当间谍?”心中不禁一紧,莫非他知道了我今天的动向?   “过程随你,你可以继续女扮男装,或者……”袁绍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之后转言道,“总之,我要的是结果。要知道,若是曹操打过来,对你们甄家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沉默了片刻,我开口,“我要再看一眼幼婵,以确保她还活着!”   “当然可以,你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袁绍说着,给我让开了一条路。“她就在梅苑旁边的柴房里。只要你配合,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亏待她。”   “多谢公公,您真是位正人君子啊。”我嘲讽了一句,见他脸色微变,也不再理会,匆匆走向柴房。   柴房,用来惩罚做错了事的下人的地方。轻轻推开破烂的门,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扑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幼婵原本白净的小脸被打得肿胀变形。似是被我进来的声音吵醒,她缓缓睁开疲惫的眼。。084b6fbb10729ed4d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小姐?”布满血丝的眼中立即出现了光彩。借着月光还能清晰地看到她嘴角已干的血迹。   “是我。”我心疼地望着她,“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望着眼前这个和我朝夕相处了四年多的女孩被打得遍体鳞伤,我的心如刀绞。 “幼婵,都怪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打我吧!”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我抱着她嚎啕大哭。。8bf1211fd4b7b94   “不,不,小姐,你千万别这么想!我没事的,真的!”幼婵流着泪抚摸着我的脸,轻轻替我擦干脸上的泪。“那时听到消息说邺城城门关闭,城外人一律不得入城。我的心就慌了,露了痕迹,才让他们发现……不过现在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51ef186e18dc00c2d31982567235c5   “幼婵……”看着幼婵脸上强挤出的笑容,那憔悴的面容,让我的心中溢满了愧疚与伤痛。   轻轻搀扶着幼婵回到了屋子里,看着她带着微笑心满意足地睡去。   屋外明月高悬,月光穿过无数树杈落在地上,仿佛无数鬼怪狰狞的魔爪。最后一晚踏在袁家的庭院中,自由,对我来说,终究只是奢望。 第十章 光怪陆离的夜 “谁在那里?!”一声高喝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不远处一串灯火移动而来,原来是巡夜的人。   我现在身份特殊,若是被他们发现,难免又是一串麻烦。于是想也没想便闪身躲入身后的花坛。我在阴暗处听着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身体也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动弹。忽地感觉身后有人影晃动,我一回头,便对上一张放大的蒙面的脸。妈妈呀,我刚要惊呼出声,嘴巴却被他用手捂住。。28f0b8645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到底是谁?!还,还不快出来!”巡夜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正小心地试探着。   我的心狂跳着,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身边那蒙面人却沉着地对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只老猫放了出去。   “喵~”老猫一获自由,便“嗖”地一下窜上了院墙跑走了。   “竟然是老猫一只,害得老子虚惊一场!”为首的巡夜人咒骂着,随即带着一众人到其他地方巡查去了。   听着巡夜的人们脚步声越来越远,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贾弟?你怎么会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蒙面人的黑布中传出来,蒙面人见我一脸的疑惑,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原来又是曹仁。   想不到转了一大圈,我们竟然又在这尴尬的地方相遇了。   “我我我,我——”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我把烫手的山芋抛到了他那里。   这回轮到曹仁结巴了。其实我自打听他说起要来这里办一件机密任务时就应该想到,曹营的人到邺城,多半是为了袁绍。此时曹仁出现在这里,对我的问题又结结巴巴,更证明了我的猜想。   “你是不是来刺杀袁绍的?”我开口问道。快把他杀死吧,那样我就能趁乱带幼婵逃跑了。   “不!杀袁绍当然是要在两军阵前!”曹仁回答得果断,未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之意。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便无法对他有所怀疑。   “那你是来干啥的?”我又随口问了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既然不是来杀袁绍的,我就没多大兴趣了。我看他眼神闪烁,大半是来刺探军情的。我也不想再多过问,反正我不懂,也不想当双面间谍,眼下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想到这里,我又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还要留在这?那我先走了哈!”   “你是袁家的人?”刚一起身,曹仁的声音又响起。   “不是。”不想再提到袁家,我含糊地回答。   “只一会儿未见,贾弟的态度怎么变得如此冷淡?”幽黑的眸子炯炯地望着我,那眼中闪烁着的是我现在最怕看到的——真诚。“是不是你弟弟出了什么事?”   这关切的语气让我心中一酸。为什么要如此待我?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假若你知道了以后我要做的事情,恐怕会恨透了我!为什么老天这么爱开玩笑,让我必须去骗这个曾经不止一次帮助过我的人?   “不是……”我闷闷地开口,“我只不过是,饿,饿了。想,想偷点吃的……”蹩脚的谎言从我口中轻轻地吐了出来。   然而曹仁闻言却笑了,笑得爽朗无害,笑得让我的心中更加的难受。“我倒是忘记了,先是奔波了一天,你刚刚又把盘缠都给了那匹马,现在想必是饿得快昏了。”说着,一把拉起了我笑言道,“曹大哥这就带你去找吃的!”   初春,邺城的夜还很漫长。早集还未开,路上黑黑空空的。我扁着嘴无奈地跟在曹仁身后走啊走,不知道这位仁兄能带我去吃啥好东西,不会是让我喝西北风吧?我俩拐进了一条街,不远处真是有亮光。   “找到了,这里一定有吃的!贾弟快些!”曹仁看着前方的亮光,又是一笑,大大咧咧地拉着我往前走。   当我来到近前看清这是什么地方,脸不由得抽了抽。心里感叹这里确实有美味,而且还有美色……   鲜艳的大门,还有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门匾上“怡红楼”三个字赫然在目。哦,当初某暴力男貌似还说过我要是到这里肯定能大卖的龌龊话。   客流高峰早已经过去,门厅里只有几个姑娘。见我俩穿的朴素,也懒得热情招待。我鄙夷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曹仁,哼,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亏我还拿他当正人君子!要是哪天让我公公捉到他,一定要把他做成太监!   然而曹仁却没感觉到到我毒辣的眼神正准备在他身上烧洞,自己径直走到老鸨面前,从怀里掏出满满一带五铢钱币放在桌上。   见了这么多钱,那老鸨马上热情起来。连忙招呼着莺莺燕燕们一下把曹仁团团围住,而我却被三两下推到一边。看着曹仁在众多姑娘面前一派彬彬有礼坐怀不乱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而那些女的见曹仁气度不凡,竟越发粘住了他不放,仿佛当我就是空气一样。我就这么不招人喜欢?虽然个子比曹仁矮了些,穿的比曹仁破了些,长得比曹仁女了些,气度比曹仁差了些,可我怎么也算是五官端正吧?   曹仁一面应付着这些女人,一面看向我这里。瞧见我正一脸嫉妒地瞪着他,无奈地冲我摇摇头,那意思是在说,我也没办法啊,她们非要粘着我。   我找了个凳子气鼓鼓地坐下,再回过头,见曹仁已经躲开了最后一个胖姑娘的熊抱向我这里走来。   “贾弟不要误会,大哥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好色之徒。”曹仁说着,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哦。”我装作心不在焉地回答,心中暗暗骂道,你要不是好色之徒干嘛要来这种地方?然而,口中却不能这么说,“这不怪大哥,是你魅力太大了。”   “贾弟真是风趣!”曹仁闻言一拍我的肩膀,说罢,又叫来了热情的老鸨,“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再备一桌饭菜,要快!”   老鸨闻言连忙应是,见曹仁没了下文又不禁问道,“那这位大爷可瞧上了哪位姑娘?”   “我只要饭菜,不要姑娘!”爽朗的话语,透出一股凛然的正气,引得那群花痴女又一轮的惊叹。   那老鸨闻言又是一愣,随后瞟了一眼曹仁身后的我。我被她那双看尽了无数嫖客的眼那么一瞅,瞬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然而那老鸨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又扭着腰花枝招展地招呼饭菜去了。   于是,我和曹仁就在众女怨念的眼神中上了楼。   一桌好饭菜加一壶好酒很快被送了上来。我真是饿了,看见这么多好吃的,便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吃到一半,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曹仁。他吃得很斯文,看见我瞧他,便又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给我夹菜,动作文雅。若不是当初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真的很难相信他竟然是一位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   我正感叹着,一不小心被噎在那里。感觉食物在嗓子里挤成一团,哎呦妈呀,真是难受死了!以后再也不吃饭走神了!   “贾弟,快喝些把吃的送下去!”眼前出现一只杯,我不假思索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辛辣一直从嘴里蔓延到胃里,原来是酒啊……   “这酒好烈啊……”我咕哝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出来,竟使我莫名地兴奋起来。   “贾弟?你,莫非饮不得酒?”曹仁模糊的声音和模糊的脸出现在眼前,瞬时变得比往日还要英俊百倍。   “苗事……”舌头已经打结,我顺手晚上他的脖子,小猫一样在他脸上蹭啊蹭。有些硬硬的胡茬,此时也变得性感无比。“我最喜欢像曹大哥这样的帅哥啦,英俊威武,哈哈。”脑中空白一片,我如猴子一样攀在曹仁身上。你看他的表情,哈哈,眼睛睁得好大哇。怎么嘴角还在抽搐啊?不要抽,不要抽,再抽就不好看啦……   正在此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我的面前又出现了无数模糊的女人的脸。咦?她们为何都是一脸的惊愕呢?难道她们都吃错药了?松开搂着曹仁的胳膊,我歪歪扭扭地向她们走过去。诶?不要跑啊,跑什么啊?怎么刚来就走啊?莫不是因为我没有曹大哥长得帅?我斜斜地靠着门框,把手伸到门外,一把抓住了那个刚刚还对曹仁虎视眈眈的胖姑娘的衣摆。“来陪大爷啊,不要走嘛……”   谁知那胖姑娘却是吓得一声尖叫,大吼一声“流氓!”随即头也不敢回地跑掉。   我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只见刚刚那一群女人早就跑得没了影。眼前只剩下那老鸨还在呆呆地望着我。老鸨已经一把年纪,此时也是一副受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曹仁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真是酷毙了!   “大人饶命,奴婢,奴婢……”老鸨一脸的惶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意识渐渐模糊,我索性软在门边抱着门框傻笑。笑了一会儿,便又靠在那里打盹。   “莫要睡在地上,到床上去睡吧。”许久之后,朦胧中,又听到曹仁无奈的言语。   “好……睡……”勉强张了张嘴,我小声咕哝着。   闭眼真好,睡觉真好……   ……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小公子你醒了?”一个穿着红夹袄的小姑娘正推门进来,见我醒了,便放下了手中的铜盆。   “哦?”我脑袋还有些晕,半天才发现原来那小姑娘口中的“小公子”原来就是我。这也难怪,如果按男性的标准计算,我这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真是不高,再加上这张俊俏的脸,看着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怪不得昨晚那些姑娘们都不待见我呢。我环顾着屋里,只剩了我一个人。“我曹大哥呢?”   “您是说那位大公子?他一早就出去了,临走前吩咐了我来照顾你。”小姑娘乖巧地说着,递了条帕巾给我,“小公子擦把脸吧。”   “哦。”我机械地接过帕子,心想这里的人语言真贫乏,叫人不是大公子就是小公子。不过,在她们这里也不用去管那些男人是已婚还是未婚,都一视同仁就好了。我刚要把帕子挨到脸上,手猛然僵住。我不能擦啊,我脸上还有桐油呢。擦掉我不就变白了么?变白了我不就露馅了么?“我不擦,你拿回去吧。”   “是。”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回了帕子,小脸有些讪讪的。   “我不是嫌弃你哦,要知道男孩子都是特别不讲卫生,特别不爱干净的。”发现小姑娘脸上的不自然,我尴尬地解释道。   “恩,我知道。”小姑娘的脸色稍稍缓和,然而眼中仍有一抹忧伤。身在青楼的女子,她是怕我瞧不起她吧。   我正思索着说一些其他的事情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门“嘎吱”一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移入房中。   “曹大哥,你回来了啊!”我暗自庆幸来了救星,大大咧咧地和他打招呼。   “大公子好。”小姑娘也有礼貌地对他行礼。   “恩。”曹仁的眼神有些与以往不同的不自然,对一旁的小姑娘说道,“你先下去吧,没有吩咐的话不要叫人进来。”   待小姑娘退出房间,曹仁却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可以看得出,他的头发和衣服还有些微微的潮湿。   “曹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看到他的不寻常,我也有些奇怪。想站起来走近些瞧一瞧。   “没,没什么。”还未等我走近,曹仁却不着痕迹地退开。脸上也浮上了可疑的红晕。   我的身子僵在那里,这到底是怎么了?   心蓦地一沉。   莫非他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莫非我昨晚喝醉然后……?!   啊…… 第十一章 我是纯爷们儿   正在我苦恼之时,曹仁同志终于说话了。“不知贾弟可有妻室?”   “哈?”我闻言差点没坐地上。刚还觉得自己这装扮显小呢,这会儿就有人问我娶老婆没。不过既然他这样问,也就证明我的男扮女装还没暴露。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满意滴。我笑言道,“没有啊,你看我哪像有妻室的人呀?你看我多年轻啊。”   “怪不得昨晚……咳咳……”曹仁小声地说着,脸上更是红得厉害。“如果贾弟不嫌弃,等大哥回去,一定尽快给你找一位贤妻。也好早日断了你那,那毛病。”   “我有啥毛病?”听曹仁的话越说越奇怪,我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莫非我睡觉打鼾?”   “不打。”   “我睡觉磨牙?”   “不磨。”   “我睡觉说梦话?”   “不说……”曹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已经被我问得快崩溃了。   其实我也快问崩溃了啊!看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真是,真是,太诡异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我还能调戏了你啊?!啊?”   我这明显是一句气话,可那位曹同志却没像刚才那样反驳,只是脸涨得更红,大有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脆弱得仿佛掉一根针都能轻易地把这平衡砸碎。   “公子,小心!啊——”门外响起了刚刚那个小姑娘细细的惊呼。随后“砰”的一声,像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谁在外面?”我和曹仁立刻警觉起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迅速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幽潭一般的眸子,颀长的身形,象牙白的长袍上,那一片湿漉分外夺目。我看着这少年,好像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却一时间也想不出。。81448138f5   “啪!”一个巴掌落到小姑娘脸上,那原本白皙剔透的小脸儿上立刻印出了四道红痕。打人的是昨日见过的那个老鸨。只见她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丫头的鼻尖骂道,“老娘真是瞎了眼!怎么买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说着,又往小姑娘的身上狠狠拧了几下。   “妈妈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小姑娘不敢躲闪,只是流着泪哀求。   “还不快给人家公子赔不是!”老鸨凶神恶煞地瞪着眼前的小姑娘,简直就是母夜叉在世。   “是。”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那双秋水一般的美目汪汪的满是泪水,怯生生地说道,“公子,奴婢知错了,请公子,请公子责罚……”   少年嘴角勾起温和的浅笑,“算了,没什么,做你的事去吧。”温润的声音缓缓从少年的口中溢出,犹如天籁梵音一般,让人顿时心神安宁。   那小女孩闻言一愣,顿时脸颊绯红。“多谢公子。”随即扭捏捏地离去了。   待那一抹嫣红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那老鸨又赔笑解释道,“这位公子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呐。其实我徐三娘也不是欺负她,只是郭嬛这丫头原本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落了难流落到此地。要知道这小姐家家的都是有些性子的,可我们这卖笑的地方哪里得罪得起客人?教训她一下也是为了她好,免得以后若是得罪了哪位爷,我这小门小户的也是开罪不起啊。”   “难得您一片苦心,”少年悠悠地说着,嘴角依旧挂着笑,不温不火。虽然还是一脸的稚气未退,言行举止却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从容。“这姑娘既然身世这般凄惨,还请您多关照些。”   “那是自然,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徐三娘可是最爱惜姑娘的。”老鸨对少年的话似乎颇为受用,扭着腰肢下楼了。   “子桓?”曹仁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显出惊异之色,“你怎会在这里?”   “子孝叔。”少年转过身向曹仁施了一礼。“我路过邺城,见城门开着,便进来瞧瞧。在街上看到有一个背影非常像您,便一路跟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曹仁爽朗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正身在青楼之中。“我在街上听人说因为当初城门关得太突然,许多城里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归来便被堵在外面。那些百姓的亲人三天两头到袁府门前闹事,那袁绍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临时开城一日,好让那些流离在外的百姓回城。”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不禁默默在心里冷笑。真的是这样么?若是袁绍真有那么好心,老李也不至于落个惨死城外的下场。他这是暗示我该趁此机会出城啊。   “原来是这样。”那个叫子桓的少年悠悠地说着,眼光却落到了我的身上。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姓贾。”曹仁见子桓注意到了我,帮我们作了介绍。“贾弟,子桓是我的侄儿。”   “贾?”子桓小声地默念,随后,对我一拱手笑道,“贾兄弟,幸会。”   哈?小样的毛孩子!你叔叫我贾弟,你该矮我一辈才对,竟然敢站我的便宜!哼!“贤侄免礼!”为了扳回面子,我故作老成冷冷地回他。   子桓童鞋闻言未再与我纠缠,我心中暗喜,算你识相,知道知难而退。我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一丝探究转瞬即逝。   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原来那一日在曹营,人群中那道陌生的目光就是他的!   曹仁和子桓又闲聊了一会儿,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得知原来曹操交给曹仁的事情已经办妥,于是二人决定趁着城门未关时出城。曹仁邀请我这个贾弟同行,然后许诺为我在曹营里谋份正经差事,我便含含糊糊地同意了。   穿过邺城的大门,一丝悲伤在心底划过。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曹仁用口哨叫来了他的“黑风”。我一面感叹着“黑风”的耳力,一面熟练地爬上了马背。虽然我的马骑得还不太好,不过上去还是没啥问题的。这一次曹仁却宁可只用两条腿走路也不肯再和我同乘一骑。看到自己的叔叔都是如此,子桓童鞋也只是牵着马静静地走着。其实曹仁同志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都是爽朗、不拘小节,谁知道这会子抽了什么风竟然变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他喜欢抽风就让他抽吧,反正是他自愿邀请我来的,我可懒得走路。我美美地坐在马背上,一路哼着小曲儿。前方夕阳西下,余辉映红了天边的云。仿佛少女含情娇羞的小脸。   我又想起了那个叫做郭嬛的小姑娘。   记得临离开怡红楼的时候,我把郭嬛叫到了一边,掏出了从袁家带出来的两只镯子塞给她。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怜她身世凄惨,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可没想到却被她婉转拒绝了。她微笑,眼中带着与年龄并不相称的睿智。她说她总有一天会离开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不是通过施舍或是出卖身体,而是通过自己的能力。那一刻,我深深地被这个柔弱女孩的决心震撼了。我没有再勉强她收下我的东西,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将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她将会得到比这两个镯子贵重得多得多得多的东西。   记得之后,我们在一群花痴女恋恋不舍的注视中离开了怡红楼。那一群花痴女中也有郭嬛,只不过,她的眼中却唯独只有一个人——那个叫做子桓的少年。单是那一个眼神,便泄露了小女儿家的心意。其实这郭嬛和子桓倒还是蛮配的嘛,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哈哈。我躲在曹仁身旁八卦地窃笑,一回头,正看到那个胖姑娘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我们走到下一个小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夜半三分,似是有了什么阴影,曹仁绝口不提再去青楼寄宿,只是直挺挺地走到了城中唯一的旅店。当店小二打着哈欠给我们开门后,我们才得知一个老掉牙的情形出现了——“客官们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了一间客房和一间柴房。”小二看了一眼我们三个人,随即一脸聪慧地说道,“不如请二位大人将就一下睡在一间,这位小随从,”欠扁小二指了指我又继续说道,“算你运气好,我们家的柴房可是这城里最好的,今晚就便宜你了。”   我一听马上火大,“啥?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哪只眼看我就是个随从了?啊?”真是岂有此理!我怎么就随从了?   那小二被我一吼,竟然吓傻了,痴呆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要睡柴房……”我转过头换了一副嘴脸可怜兮兮地瞅着曹仁同志。   “你和子桓去睡客房,我去睡柴房。”曹仁好同志爽朗一句话。   “子孝叔,我是小辈,该由我去睡柴房才是。”子桓闻言有礼地推辞。   “子桓,你还小,若是受了风寒,我怎么和你爹爹交代?”曹仁说着,拍了拍子桓的肩膀,径直跟随着小二去了柴房。   到底还是小城的旅店,即使是客房也依旧简陋不堪。夜里起了风,那破窗户被刮得“啪啪”作响。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眠,想必被我挤在墙边的子桓也睡得很郁闷。客房尚且如此,那柴房还不得和马棚一样?   既然睡不着,我索性起了床,准备去瞧瞧曹仁好同志在柴房睡得咋样。   “带床被子下去吧,子孝叔那里恐怕冷得紧。”床里侧的少年轻轻开口,那双明亮的眸子瞧着我,仿若天上的明星。   原来他也没睡着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连忙抱了我那床被子,蹑手蹑脚下了楼。   今夜月黑风高,隐约看到柴房有昏暗的光线。   事实证明,这家旅店真是够诡异,为什么呢?因为正如欠扁小二说的那样,这柴房还真是不错。早知道这里有灯罩子、毛毡子、小桌子还有闭合的不错的门窗,我就不费力挣扎着非要睡那破客房了。   “贾弟?你怎么来了?”曹仁本来已经睡了,又被我搅和醒。   “我本来是看到外面风大,想来给你送床被子的。”我把那床大被子抛到他身上,拍了拍弄皱的衣服。又怨念地瞥了他一眼,“谁成想你这里比我睡的客房还要好。”看到曹仁脸上毫无掩饰的笑意,唉,怎么说呢,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你明天还要继续走路?”我随意地做到毛毡子上,毡子不算大,所以我和曹仁离的很近。   “明天准备再到集市上买一匹马。”曹仁说着,不着痕迹地又远离了我几分。   我忽然有一种被人刻意疏远的感觉,从今早开始,我到底招你惹你了啊?“为何不再和我同乘一骑?”我有些不满地问道。“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怕咱俩太沉会把你的‘黑风’压死。”   “贾弟,曹大哥是希望你能做一个正常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曹仁忽然转过头恳切地看着我认真地说着,百分之二百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怎么不正常了啊?我怎么不男人了啊?”你这是对我演技的侮辱。我一下子跳起来,拍拍胸口说道,“我可是纯爷们儿!”   “那你昨晚为何说你喜欢帅哥,喜欢美男?”   “我我我说了?”刚刚还豪情万丈,感觉自己魅力四射。曹仁的话一出口我立马变结巴。   “恩。”曹仁肯定地点了点头。   啊,我怎么把我深藏已久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了? 第十二章 曹公之气度,荀彧之智谋   “我我我可还说了其他的秘密?”不会连我是间谍的事也说了吧?   “没,没有了。”一向爽朗的曹仁此时说话竟然有些言辞闪烁,炯炯有神的眼眸也有些飘忽。   “真的?”我追问。   曹仁闻言看着我张了张口,浓密的眉微微皱起,未说一字脸已经憋得通红。   直觉告诉我,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于是,在我不死心地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恐吓威胁,威逼利诱之下,曹仁终于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那老鸨对曹仁这种到了青楼却只是为了吃饭睡觉的君子行径很是不满,因此便暗中在曹仁的酒杯中下了点春天的药。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由于曹同志的RP当晚大爆发,当他正准备喝酒的时候,平日里作恶多端的某人恰好被饭噎着。于是乎那杯酒就跑到了我的肚里。当老鸨算准了时辰领着一群激动万分的花痴女来到我们的房间时,正好看到某人一边大叫“我爱帅哥”“我爱美男”一边手舞足蹈,还趁机在曹仁脸上嘬了两口。   众人当场石化,之后撒丫子就跑。   我强忍住泪奔的冲动听着曹仁同志红着脸讲完了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诡异故事。怪不得怡红楼的姑娘们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她们以为我是gay!怪不得曹仁同志总是刻意又歉疚地疏远我,原来他以为都是因为他的疏忽让我喝了那杯酒才激发了我内心深处的gay。   “其实刚刚我还担心让你独自和子桓在一起有些不妥。要知道,子桓他还是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我也不好和曹公交代……”曹仁喃喃地说着,丝毫没有发现我那张已经气得发绿的脸。   “停!”我急中生智打断了曹同志那个强行被我打开现在关不上了的话匣子,故作愤怒地对他说,“曹大哥阿曹大哥,我原来只是觉得你有些粗线条,没成想你竟然这么傻!你真以为我喜欢男人?我那都是装的啊!我若是不吓唬吓唬那群花痴女,她们怎就肯轻易放过你这么个极品?我如此自毁形象地救你,你却还这般看待我,真叫我失望!   “可那,那药是老鸨亲自承认的,怎会对你无效?”曹同志显然已经被我忽悠晕了,将信将疑地问我。   “你难道不知道么?这些药对处子是无效的!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处\男啊!”   “原来竟是这样!贾弟这般一心待我,而我却,却,唉!”曹仁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拍了拍大腿。“还望贾弟莫要怪我。”   看到曹仁这么一副模样,我在心里简直要笑翻了。我强忍住笑意故作豪气地甩了甩手说道,“大哥不要懊恼,是小弟没有说清楚才引出了这场误会。大哥以后再对小弟有什么看法一定要说出来,免得小弟一时做不周破坏了咱们的兄弟情义!”   “恩,大哥向贾弟保证,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会再对贾弟有所怀疑!”曹仁说着,从身旁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酒壶猛灌了一口,然后豪爽地擦了把嘴,又把酒壶递给了我。我知道他这是向我许了诺,便也豪情万丈地接过了酒壶猛灌了一口,又还给了他。没想到由于我的举动太过豪爽,让他误以为我也是个性情中人。于是,他接过酒壶竟然又灌了一口递给我,我也不好意思回绝便又十分无奈地灌了口。   “贾弟真是好酒量!”灌一口。   “曹大哥才是酒量惊人啊……”灌一口。   “哈哈哈!”灌一口。   “呵呵呵……”灌一口。   ……      一声鸡鸣将我从梦中吵醒。我吧唧吧唧嘴,慢慢睁开眼,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眼前是一片水渍,视线放大,是某人的前襟,再放大,是曹仁那张熟悉的脸以及无比尴尬的表情。   “我们就这么睡了?”我擦了擦口水痴呆地问他。   “好像是的。”曹仁也痴呆地回答。   气氛凝滞了几秒之后,我俩不约而同地迅速拉开距离,结束了这个暧昧的姿势。我竟然睡到了曹仁的怀里,还非常不争气地流了他一身的口水!   “你老婆厉害不?会不会来挠死我?”脸上火烧似的热,我语无伦次地问着。   “贾弟放心,我还没有娶妻。”曹仁也是脸红到脖子根,接着我的问题语无伦次的回答。   “这我就放心了。呵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哦,我该去刷马桶了,再见。”猛地奔到门口拉开门,我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   天哪,这叫什么事儿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在曹仁心目中的形象恢复正常,竟又闹出这么一出!这下可好,现在,曹同志不仅又开始怀疑我的取向问题,甚至连他自己的也怀疑起来。我无比郁闷地坐在马上,一个大大的“怨”字在头上飘啊飘。看着曹仁在不远处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地骑着马,想必他的脑袋里也是翻江倒海。   自从曹仁从集市上买了那匹新马之后,他的老朋友“黑风”似乎对我颇有意见。每当我要骑上它的时候,它就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越发地嫌我碍眼。而转眼之间却又满目深情加怨念地望着行在前面不远处的曹仁,就像看见老相好有了新欢一样的怨。曹仁的马快些,它就快些;曹仁的马慢些,它也慢些;曹仁的马停一停,它就趁机追上去;曹仁的马奔出去,它也跟着奔出去,丝毫不顾及马背上我的感受。   我在这被颠得快得了飞蚊症,子桓那小子却只是看看热闹一笑了之,依旧悠闲地赏风景。顺便在“黑风”情绪极端失控的时候过来帮我控制一下。   这样走走停停,总算挨到了曹操原先安营的地方。可是那地方早就人去地空,留下的几个小兵告诉我们,曹操已经把军队撤回了黄河南岸,准备休养生息。于是,我们稍事休整又开始上路。走啊走,最后,我们的脚步停在了黄河岸边。   过黄河是要坐船的。   虽然由于发源地和流经地的问题,这时的河水也是携带着些泥沙,但却还是比较清澈的。在我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这么宽阔,如此狂放不羁的河水。它像是一条剔透晶亮的长龙,蜿蜒于山川河流平原深林之间。它就那样撒欢似地向前流着,一刻也不停歇。它将汇入更加广阔的大海,褪去它淡淡的黄土颜色,最终融入一片蔚蓝。   我们三人和其他许多人并排坐在一个大大的船舱里,这船并不算小,可以同时载着人和马过河。但是,在如此宽阔的河流之中,它却渺小的仿若水中的一片柳叶。我望着这宽阔的河流,思绪沿着水流越飘越远。记得小时候,我也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历史穿越千年,有些东西变了,消失了,而有些却可以历经千年,依旧美丽磅礴。   正在我感叹之时,几个粗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老兄,你可听说了最近北边的传言?”   “你是说那个歌谣?”   “不错。‘甄宓德才四海挑,命贵貌美胜二乔。相士一语破天机,得甄宓着拥天下!’”   “这歌谣我也有所耳闻。那甄宓确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并且被相士刘良断言命格贵不可言。现今她已经成了袁家的媳妇儿,莫非袁家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此话有理,袁家现在拥有冀、青、幽、并四周,论势力绝对是不容小视。恐怕,河南边的老虎也要性命不保喽!”   船舱中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身边还有三个沉默不语各怀心事的人。   渡船缓缓靠岸,河水拍击船身激起一朵朵的水花。船夫熟练地将绳索拴在渡口的木桩上,人们便开始下船,继续赶着各自的路。   “官渡一战,我军以少胜多,袁军哪里是敌手?现下百姓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传言,多半又是那袁贼的诡计。”子桓牵着马说道,眼中幽深一片。   “此话有理,等见到了曹公,咱们一定从长计议。”曹仁说着,一扫平日的平和,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这种锋芒,让我的心不由得一颤。      我们三人又行了许久,远远地见到了一片大营。   “曹将军,子桓少爷,你们可回来啦!”刚到营帐之前,便有小兵叫住了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曹仁和子桓几乎同时问话。   那小兵环顾了一下左右敛声说道:“今日有官员在官渡之战缴获的物品中发现了咱们的人给袁绍的信件,时间都是官渡战前,刚刚都拿到曹公那里去了。”   曹仁和子桓闻言都是一愣。官渡战前的信件,还是给敌军的,这显然是通敌背叛的证据。若是按图索骥一个一个找下去,想必能将那些有过二心之人一网打尽!此时是忠是奸,便全在堂上,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   我随着他俩径直来到曹操的营帐之中,那里果然已经聚满了人。   此时的曹操正悠闲地嘬着茶,眼神之中毫无杀气,但却依旧深邃锐利。而再看其他人可都没有这么悠哉的心情了。只见他们有的满脸愤怒,像是要把叛徒手刃;有的眼神慌乱,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有问题;有的虽表情镇定,但额头已经爬满了汗珠……   营帐内安静异常,只有在场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起起伏伏。我躲在人群之中向前瞄了一眼,只见曹操身旁的桌上果然堆着不少信件,少说也有几十封!这样庞大的数量,肯定牵连甚广。不知道曹操会怎样做呢?   “曹公,”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首先打破了僵局,“敢问这些信件该如何处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都有些震惊。当下的情况气氛如此蹊跷,众人摸不清曹操的意图,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牵连了进去。而这位大叔却神态自若,不急着提议诛杀叛臣表忠心,而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废话。。   心中好奇,我静静地观察着曹操的反应。   只见曹操依旧笑得从容,赞许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叔,朗声说道,“官渡一战,我军以少胜多,军中人人都是功臣!文若啊,”曹操走到大叔面前,吩咐道,“把这些信件都烧了吧!”   “是!”文若大叔得令,对曹操深行一礼,随即高声说道,“曹公深明大义,我等一定誓死效忠!”   其他人闻言缓过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已经平息,急忙齐齐行礼,“誓死效忠曹公!”   一时间帐中呼声震天,不绝于耳。   “荀彧不愧是王佐之才,子房在世,果然深知曹公心意!”看着身旁曹仁一脸的钦佩,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文若大叔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谋臣——荀彧!   自古至今,什么罪名都好说,唯独通敌背叛之罪,几乎很少可以被原谅。就算是在现代,若是有人泄露了国家机密,后果也是相当严重。我原本以为依曹操的个性,今日就算不会大开杀戒,也会处死几个犯罪情节严重的来杀鸡儆猴,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能够原谅背叛的胸襟气度,并非人人都有,也许这便是曹操能够最终统一一方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的所以,曹操这人很危险,我要离他远一点! 第十三章 出征仓亭 “贾弟?”曹仁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哦?怎么了?”我抬起头,瞧见曹仁一脸的询问,似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刚刚问你想谋份什么样的差事。”曹仁已经习惯了我的经常走神,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差事啊,还是安稳点的好。我可不想出去打仗,死了就不好了。想到这,我讨好地对曹仁说道,“我这人哦,你知道的,比较内向,比较好静,你就给我安排个看大门啊,看自行车啊什么的就好。上阵打仗就算了,我不是那块料。”   “看大门?看自,自行车?”曹仁沉思了一下,继而又笑了,“你这小子,又说胡话了!”     “啊,我,我是说让我干个比较简单的活计,比如看看营帐大门,看看马棚啥的。我哦,比较笨。”     “你啊,我原本想让你跟随我出征,好早日建功立业。既然你不喜欢,军营的仓库还缺人看管,你可愿意去?”      “好啊!”求之不得!   于是乎,我真的成了一个看大门的。于是乎,我很开心   我之所以喜欢这项工作是因为它很清闲。由于现在深邃男曹操同志还在屯兵屯田,休养生息,所以仓库里那些各式兵器以及马鞍子、马嚼子、马鞭子还派不上什么用场。没有用度也就没有进出,没有进出也就没有帐目,没有账目我就不用走脑子,不用走脑子我就很开心。   自打我在曹营安顿以后就更加确信,袁绍绝非曹操的对手。这种想法不仅仅是源于我那点贫乏的历史知识,还源于我在曹营的所见所闻。对于曹操,我原先只知道他多疑,知道他很奸,知道人们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却不知道他不仅老谋深算,而且军纪严明,知人善任,用人不疑。上次的信件风波就是一个很有力的证据。   而反观袁绍,他虽然外表宽容,但内心猜忌。曹操说他“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确实所言非虚。不仅如此,我看他喜好谋略而不能决断,有人才而不能用,有良策而不能纳。长此以往,门下的能臣谋士怎能齐心共事?况且,就算他能拥得天下,他后继有人不?你看看他那几个儿子哪块是好料?暴力男袁熙?好色男袁尚?还是那个听说无比废柴的袁谭?快得了吧!想起来我就恶心!他们又怎能是曹操的对手?   也正因为我知道曹军注定会最终取胜,当初才会痛快答应袁绍替他当这个奸细。历史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也不是袁绍所能掌控的。如果能在不影响历史洪流的发展前提下,挽救我甄家一府人的性命,也算我不辜负那冰山老美女这些年的饭钱。   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心中总是会有些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仿佛漏掉了什么,却也想不清。记得当初离开袁府的时候,袁绍曾经告诉过我,他在曹营之中安插了内应,等我顺利混进这里之后自然会与我联系。但是,转眼之间,我到了这里已是时日不短,却连个内应的影子也没瞧见。真不知道那老坏蛋是怎么想的!   在我体味着安逸生活和矛盾心理的双重刺激之下,曹营之中却是喜事连连。     自从仓舒的聪明机智被曹操所发现,这位精明的父亲就越发看重了仓舒母子。不仅给仓舒找来了一个叫做周不疑的随仕加玩伴,对环夫人也更是宠爱有加。前些日子传来喜讯,说环夫人又有孕了!这个深情温婉的女子,终于得到了丈夫的重视,现在的她一定很幸福吧!     然而,幸福的环夫人并不是当下曹营中最占风头的一位。因为还有一只漂亮的天鹅也嫁进了曹家。。07e1cd7dca89a1678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任知琴,娴静的十七岁少女,嫁给了十四岁的少年子桓。乡党名族的出身,姣好的容貌,得体的举止,使她迅速得到了人们的认可。曹丕任氏郎才女貌,一时间更被传为曹营里的一段佳话。     “喂,子桓同学,天都黑了还不走,你那贤惠老婆等你回家吃饭呢啊。”我瞥了一眼身旁深沉如夜的少年无奈的咕哝着。这家伙今天是咋了?自从下午就一直杵在这里,都有小半天了。      “知琴每餐必等我一起吃,我不回去,她绝不会动一下筷子。”少年幽深的黑眸望着远处,仿若夜幕中的星火。沉静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父亲说我应该陪她一起吃饭,尽一个做丈夫的义务,好好照顾她。”   “同意。”我中肯地点点头,“你爹说的对,应该好好疼老婆。”   子桓听了我的话,嘴角却逸出一丝苦笑,眼神也更加茫远。不一会儿,似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如果我死在战场之上,你可会为我伤心?”   我闻言有些错愕,抬起头,望进了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之中。那双瑰丽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眸中,竟带着几许深情,几许期盼,幽幽地望着我,竟让我看得有些痴呆。啊呀!什么跟什么嘛!!我甩甩头,装回原本大大咧咧的男孩样子,一拍他肩膀,“别操心了,你肯定死不了!”      “何出此言?”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墨玉般的眸子更加幽深。。     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这小子!我也就是看在你是领导的儿子又长得还算不错,不至于影响我看大门的心情,才勉为其难不介意你赖在这里,你这会儿倒又来烦我。“因为你爹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啊,曹丕,多吉利啊,大富大贵的命!我可是贾半仙,听我的肯定没错!”   “你唬我,我可不像仓舒、子建那样,可以任你糊弄。”又是一个迷死人的微笑,要是放到别人身上肯定中招!但是我可不是一般人,我是绝缘体。   “我哪有糊弄你?你肯定死不了啊!用不用我发个毒誓?”我摆出一副无比正经的摸样,伸出两个手指做发誓状。心中想着你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怎么会死呢?   子桓见我如此,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那,如果换成子孝叔呢?”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不由一动,强装出一副懒散的样子。“这是什么问题啊,小心我找你叔告状说你咒他哦!”   少年闻言叹了口气,目光又恢复了暗淡。“你果然还是关心子孝叔多一些。”     心中莫名的一阵悸动,像是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有,有吗?我怎么没发现?你以为我是同性恋啊?”转过头,看到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窘。正巧换班的小吏刘安来替我,便抓住机会准备开溜。“我懒得理你!困了,你不走就自己在这呆着吧,我要去睡了。”我站起身,故意使劲拍拍身上的枯草,扬起一片灰尘。     又一声轻叹传来,我不再理会,径自去了仓舒的帐子。   由于环夫人现在已是身怀六甲,没有太多的精力照顾仓舒,所以便吩咐了我搬出仓库每晚和仓舒睡在一起,顺便照顾他。   月光如洗,身边的仓舒如一只小猫乖巧地睡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柔柔地覆着那双白日里灵动的双眼,沉沉的呼吸均匀舒缓。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子桓刚刚的话却一遍一遍出现在脑海当中。   我对曹仁的关心真的就这么明显吗?明显的连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都能察觉到?轻轻闭上眼,整理着纷乱的思绪。从那年在无极与曹仁的第一次相遇,到邺城门外的惊心动魄,还有妓院的胡闹和旅店的尴尬,种种过往迅速在脑海中呈现。到了这时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的经历已经和这个男人有了太多太多的联系。他的刚强正直,他的爽朗豪放,他面对生死的从容,他对待兄弟的真诚,甚至连他的粗线条,他尴尬时的手足无措,他被我作弄得憨憨的样子,都在我的心中化成了花蜜一般的甘甜露水滋润着我这颗总是不安的心。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思慕?莫非是我对曹仁产生了情愫?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看看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袁绍手中的一颗棋子。拼命挣扎着,却从未摆脱过命运的束缚。如果曹仁知道了我的身世,是否会接受我呢?接受身为奸细的我?接受已经嫁过袁熙的我?     清冷的风仿佛吹进了我的心里,冷冷的。   我苦笑。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多个梦。梦里似乎听到马匹嘶鸣,听到军队集结的号角,还有曹仁清朗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眼眶有些肿,头也有些晕忽忽的,脖子还落了枕。瞧了瞧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了!看来时候已经不早,估计刘安早就等得急死了。   我打起精神,按着酸疼的脖子走到仓库旁,路上不复往日的繁忙,只有不多的士兵在来回巡逻。     “你小子倒会躲清闲,这会儿才来!”刘安不满地抱怨着。   “嘿嘿,睡过头了嘛。”我又是如往常一般和他耍赖。   “哼,夜里那么吵你竟然还能睡过头,真是服了你!怪不得大家都叫你睡神呢!不过你这小身板来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处,白白给曹将军添麻烦。等你来搬那些东西,大部队至少得晚走好几个时辰。若是误了大事,看你担待得起。。。”。a733fa9b25f33689e2adbe72199f0e62      我陪笑着应着这个憨厚的大个子刘安,听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什么大部队啊?”     “你还不知道么?探子昨夜传来消息说袁绍突然发兵,直奔仓亭。郭嘉郭大人断言袁绍此举是想从仓亭南下,袭取我军大营。于是曹公连夜下令,调集兵士北上迎击袁绍,此时怕是已经快相遇了吧!”     “迎,迎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有些错愕,原来昨晚的吵闹声并不是梦!那。。。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安,“曹仁曹将军可是也随军出征了?”   “那是当然!曹将军可是曹公手下第一猛将。真可谓英勇善战,勇猛无双。。。喂,你去哪?那是马棚!你去马棚干啥?喂!该你换班啦!我早饭还没吃那!”   “我要去仓亭!”顾不得再听刘安的话,我只顾朝马棚奔去!我要去仓亭!这是我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远远瞧着马棚之中那一抹熟悉的黑影,是曹仁给我的“黑风”。   我熟练地揭开马缰,跨上马鞍。马鞭一扬,“走!黑风!”   黑风似乎早已按捺不住,明白了我的意思后,嘶鸣着前蹄扬了老高,这一跃竟然直接跳过了一人高的马棚!留守的士兵见到我这疯狂的举动纷纷上前阻拦,我逮了个空隙一策飞也似地冲出了曹营。     一路上,我策马狂奔。黑风不愧是曹仁的名驹,脚程极快,土丘河流如履平地。我心中焦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不错,我知道曹操不会有事,因为他终将称霸一方;我知道曹丕不会有事,因为他终将自立为王;可是曹仁呢?在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更不晓得这个人的命运!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王朝的兴起无不伴随着无数将士的牺牲,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记得几年前,当我第一次遇见曹仁的时候,他虽身负重伤,却依旧刚毅洒脱,遇生死而从容面对。将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虽死犹荣。可为何现在的我心中却这样忧虑难以自已?为何一想到曹仁即将征战沙场与兵力悬殊的袁绍誓死一战,心中竟如此的不安?为何双腿此时已经被磨得皮开肉绽疼痛难忍却还要不停不停地挥动马鞭?我不知道原因,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脑海中只有那一个念头:我要去仓亭,我要见曹仁,一定要见到他!      不远处沙尘滚滚,曹军士兵如一条长龙,声势浩大。我又急策马鞭,眼看着马上就要追到队首,黑风却忽然失蹄栽倒地上,我也被甩飞出老远。我奋力地爬起来,顾不得浑身散架一般的疼痛,顾不得身边士兵惊愕的神情,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前方大吼一声:      “曹仁——”   然而,这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却被无数马蹄脚步之声无情地淹没。我无力地跌坐在原地,全身剧痛袭来。回头看到不远处的黑风,也已经精疲力竭,站都站不起来。我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队伍从我身边经过,离我越来越远。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也沉到了海底,快要窒息。他就这么走了,离我而去了。满腔酸楚化作滚滚热泪,我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正当我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时候,一阵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贾弟。。。”我神经质的抬起头,心中一股兴奋莫名涌来,擦了擦满眼的泪。只见滚滚烟尘之中,一道身影正向我迅速靠近。枣红的高头大马上,曹仁身着一身赤黑铁甲,英俊威武,气势浑自天成,真如天神一般。      枣红马在我面前停下,曹仁翻身下马,大步跨到我的面前。“贾弟,你——”      “你丫的出来打仗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来道个别会死啊?!”顾不得喉间的疼痛,我又不要命地大喊起来。声音已经哑的像鸭子叫一样,我却完全不管不顾。   “昨夜军情紧急,我也曾到过仓舒那里,见你还睡着,就没有把你叫醒。”曹仁解释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我趴在这里有些不妥,继而又俯下身轻轻将我扶起。我双腿夹马的地方早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蹭到衣服时更是疼痛难忍。我疼得眼泪又流了下来。曹仁见我又开始哭哭啼啼,竟然傻在那里。“贾弟,你,你莫要如此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样,若是传了出去,哪家的姑娘还肯嫁给你?”      我此时真想扑上去掐死他!我这样费劲千辛万苦来找他,马也摔了,人也摔了,弄到现在这样,满脸满身的泥土,他竟然还要教育我!我心中委屈,眼泪更是断了线地往外滚。心中柔肠百结,爱恨沉杂,千言万语,全化作无语凝噎。   正在此时,不远处又来了几骑。为首的是监军史涣,以及第一次随军出战的子桓。     史涣下马快步走到曹仁面前一拱手说道:“曹将军,现下军情紧急,曹公叫你速速回去!”     曹仁一听,心中也是万分焦急。转过头对我说道:“贾弟,现下情况紧急,我必须马上回去。你——”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发疯一样抱住他,拼死也不让他在离开我。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没事。打仗要紧。”作为一个将军,行军打仗应该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吧。我又怎能阻拦你呢?   “子孝叔敬请放心,我已吩咐了两位弟兄护送贾兄弟回去,确保无恙!”子桓扫了我一眼,又对曹仁说道。   曹仁点了点头,看史涣、子桓等人又重新上了马,拍了拍我的肩膀,“贾弟对我的心意,大哥感激在心,你回去一定要好生养伤,切莫再要胡为了。”说罢转身欲走。   我猛地抓住曹仁的胳膊,曹仁一惊,又转过头,“贾弟。。。?”   我强忍喉间的疼痛吃力地说着,“我在邺城有一个同胞妹妹,对曹大哥心仪已久,你,你可愿意娶她为妻?”看着眼前曹仁错愕的表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我的心蓦然一沉,“你不愿意?嫌弃她出身卑微,还是,还是因为她已经嫁过人?”     “贾兄弟莫要误会。曹某乃一介武夫,承蒙令妹垂青,实在荣幸之至。只是当下大敌当前,曹某必是殊死一战,只怕战死沙场,辜负了贾姑娘一片真情。曹某对天起誓,若是得胜归来,必八抬大轿将贾家姑娘明媒正娶!”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含笑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几个身影绝尘而去,消失在远方。   子孝,我等你,等你得胜归来。 第十四章 杜夫人示威   待曹仁等人远去,我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便跌在地上。   “贾兄弟,你没事吧?”身旁留下的两个小兵见我如此赶忙上前扶我。   我勉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我并无大碍。然而,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耳朵也再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是嗡嗡一片。脑海中只余下曹仁临走时留下的话:“曹某若是得胜归来,必是八抬大轿将贾家姑娘明媒正娶……”     在眼前陷入短暂黑暗之后,朦朦胧胧的,竟然真的浮现出曹仁八抬大轿来迎娶我的场面。只见他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英俊无比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他见到我,爽朗地一笑,伸出手来说道:“你看,我来娶你了。”是,你来娶我了!我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傻笑啊傻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抓住他的手,任他把我带上马,就如同那一次在邺城城门前他救我时那样。我们纵马而驰,远处青山绿水之间,就只有我们两人。马儿撒欢儿地跑着,踏过溪水时,溅起了层层的水花。他伸出手来轻柔地替我擦拭脸上的水珠,四目相对,温柔缱绻,我们就那样靠近,再靠近……      忽然画面一转,眼前一片火红,我顶着喜帕静静地坐在火红的帐子之中。心中仿佛有小鹿在撞,手中的帕子也被我揉得起了皱。门被轻轻推开时,我的心仿佛都要从身体里跳出来,兴奋莫名。我轻轻闭上眼,等待着子孝为我揭开盖头。他见我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宓儿,你真美。是的,所有见过我面容的人都会这么说,但惟独只有你的话才是我心中最甜的蜜糖。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得也越来越快。眼前忽地亮了起来,我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我睁开眼,望见的却是一双狰狞恐怖的眼眸!原本该是曹仁的脸此时却变成了袁熙!他狞地笑着,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甄宓,别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得是我的鬼!”袁熙言罢,用无比诡异的神情瞧着我。忽地从身后拿出了一颗人头扔到我的面前,定睛一看,竟然是鲜血淋漓的曹仁!!     “不——”我不由得大叫着醒来,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   “阿弥陀佛,你总算醒了。”轻柔的女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转过头,看到环夫人正一脸关切的瞧着我。已经微笼的小腹让她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轻盈,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大夫说你先是感了风寒,又劳累过度,再加上伤口感染,要将养些时日。”说罢,又轻轻帮我整好了被角。     我瞧着她那挺着肚子笨拙地照顾我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不忍。“环夫人如此照料,小的怎么担当得起。”   “快别这么说了,你这孩子,也是不易。。。”环夫人爱怜地看着我,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额头。“原本是这么细皮嫩肉的,却受了这么多的苦。”   听了环夫人的话,我的心不由得一颤。瞧着她平静的神情,便猜到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看来我蹩脚的男扮女装该到此为止了。   “那日见到子桓的两个亲信把你带回来,说是他们家少爷指明把你托付给我,我心中还有些纳闷。直到叫来了大夫把了脉,我这才恍然大悟。其实早就看出你的气质不同于那些粗小子,却并没往这处想。”环夫人摇摇头轻笑着,那笑容真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禁心中一暖。“你大闹行军队伍可是为了曹将军?”      听到环夫人提到曹仁,我的脸不由得一热,想必已是绯如红霞。   环夫人见我如此,便已了然。“那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没有。我怕这消息太刺激,扰他打仗分心。”我说着,忽然心念一动,“不知他们现在仗打得怎么样了?”   环夫人听了我的问题,眼神一黯,让我的心也咯噔一下。看到了我的担忧,她又安慰地笑了笑,轻轻说道:“听说大军已经在仓亭与袁绍相遇,袁绍的兵力较多,现在双方还在激战之中。不过老爷已经纳了谋士程昱的良计,相信咱们一定能旗开得胜!”   我望着环夫人现在略显圆润的脸,她虽然口中说着鼓励的话,但那双秋水美瞳中却仍是难掩的忧虑。   自古征战,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旗开得胜呢?男人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女人们只能在后方祈祷她们的男人能够早日平安归来。其实胜也罢,败也罢,在女人眼里真的没那么重要。只要心上的那个人平安就好。     我在漫长的祈祷和等待中渐渐养好了身上的伤。伤好之后,我并没有再去仓库当差,而是留在了环夫人身边侍候她。仓舒每天早上都会来问安,闲聊一会儿,便又高高兴兴去找子建和周不疑玩耍去了。小屁孩子建有时候也会来环夫人这里,却再也不像原先的时候那样与我斗嘴。总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我,紧紧地绷着小脸儿,抿着嘴巴。   听说曹操采纳了程昱的“十面埋伏”之计,主动撤退到黄河边,又派了许褚诱袁军深入。曹军精兵强将背水一战,又一次将袁军击溃。   “算着这几天大军就该凯旋归来了吧。”环夫人说着,轻轻抚摸着已经圆鼓鼓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即将再为人母的幸福。“对了,我箱子里有件桃红的新衣裳,你帮我拿出来吧。”     “好啊,”我麻利地打开箱子拿出那件衣裳,轻轻抖了抖,拿到环夫人面前。   环夫人并没有接我手中的衣裳,而是对我轻笑道,“我现在这幅身子,这衣裳一时半会儿也是穿不上了。我瞧你和我原先的身段差不多,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吧。等到曹将军回来,也好给他个惊喜。”      我闻言赶忙推辞,这衣裳做工面料极好,必定是环夫人的心爱之物。可顾及到她这大着肚子和我推来推去太过危险,也只好顺了她的意将衣裳收下。   我将这新衣裳换上,又被强迫着施了些脂粉。环夫人望着眼前风姿绰约,美艳动人的人儿,不禁惊艳地说道:“若是曹将军知道他口中的贾弟原是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表情呢。”   “他啊,肯定又会痴呆的说不出话来。”一想到曹仁,我心中不禁又是一甜。     “呦,妹妹这里好生热闹啊!”一个娇媚的令人浑身发麻的声音忽地传来,我转过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绝色女子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尤其是那双勾人魂魄的媚眼,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这杜夫人我认识,她可是曹家女眷中有名的醋坛子,就连我这个长期在外营当差的小兵都有所耳闻。听说她原先仗着自己的姿色很是风光了一阵子,甚至连正室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连生了两个女孩儿之后,也就渐渐失了宠。现在瞧着这平日里不起眼的环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她此时趁着卞夫人身在许昌,曹操又带兵出去打仗的时机来到环夫人这里,恐怕不会只是闲聊一番那么简单。   环夫人见到眼前的美人眼中也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笑道:“原来是杜姐姐啊,快快请坐!”   杜夫人微一颔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最正的那个座位上。一双媚眼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不下二十圈,忽地冷笑着说道:“环妹妹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竟然在帐子里放了个这么标志的丫头。怪不得老爷前些日子总是不住地往这儿跑,这两女事一夫的美事儿可是正对了咱们老爷的胃口!”   环夫人闻言一愣,虽然尽力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但脸色也应经难看到极致。她硬着头皮对杜夫人解释道。“杜姐姐误会了,这贾姑娘乃是曹将军的心仪之人。”   “哦!原来就是那天大闹行军队伍的那位啊!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标致的一个大姑娘。这曹将军也真是艳福不浅呀!”杜夫人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那双媚眼睨着我,鄙夷尽显。“贾姑娘也真是位女中豪杰,竟然就这么不顾脸面地追男人去了。要是放了我身上,羞都羞死了!”     杜夫人言罢,我和环夫人都是一惊!原是知道这杜夫人今日到来肯定是没安好心,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开口就句句话带针带刺儿,还把矛头指到了我这里!一旁的环夫人看我气的满脸通红,吓得脸都白了。   我拼命深呼几口气,强行把已经冲到头顶的血再压下去。心中默念这女人就是故意来气人的,若是真生气就顺了她的意了。可是,不论放在谁的身上,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脏水,这气怎能咽得下?!   我回睨着她冷笑道, “杜夫人这般的人物品格,我这乡野村姑当然是半分也比不过的。不过啊,我就算再不顾脸面,若是得知自己醋坛子的名声传的尽人皆知,恐怕再有十张脸也不敢再这么四处招摇!”   环夫人早已吓得不清,见我一副毫不示弱的阵势,连忙来拉我。   杜夫人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窝囊的要命的环夫人身边竟然有了这么伶牙俐齿的一号,只见她气的嘴唇直抖,“反了反了,仗着老爷不在,连这么一个小蹄子都敢对我大呼小叫!”     我原本想好好教训一顿这妖女,好让她以后少来欺负环夫人母子。可是转眼看到环夫人那双美目眼泪汪汪,心瞬时就软了下来。   杜夫人见我没了后话,心知我是有所顾忌的,于是又一副要发威的样子。环夫人好话说尽才把她劝回去。   杜夫人临出门前,正好遇到仓舒和子建回来。仓舒一见杜夫人吓得小脸一白,赶忙乖顺地请安。子建虽然是卞夫人所出,平日里也没少受过杜夫人的刁难,冷着桀骜不驯的小脸也勉强问候了一声。     那杜夫人临走前还不忘对环夫人奚落一番,说什么环夫人阴险狡诈,整天教唆着儿子哄老子开心好来争宠,还巴结着卞夫人的儿子,居心叵测,野心勃勃。说得仓舒和子建也是一脸的不甘。 第十五章 生个孩子真不易 好容易送走了那个事儿精,大伙儿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只闻身后“哐当”一声,我回头一看,却是环夫人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白净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双灵动的眼这时候竟也失了神采,只是愣愣地盯在一处。   “娘亲,您怎么了?”小仓舒见到环夫人如此摸样,吓得手足无措,慌忙地去摇他娘亲的身子。      然而不论仓舒怎样哀求,环夫人却好像突然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对着眼前的仓舒问道:“舒儿,你跟娘亲说,你之所以哄你爹爹,是真心的喜爱他,还是,还是为了娘亲?”   “我——”仓舒皱巴着小脸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吞吞吐吐说道,“我,我是真心喜爱爹爹的。。。但是,也希望娘亲能过的更好。。。”   环夫人闻言又瘫软了身子,表情木然地望着前方,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她喃喃地说道,“我原以为,是我的真心终于打动了他。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怪不得他总是夸我贤良淑德,教子有方。原来竟都是因为仓舒。。。”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此时的环夫人好似已经没有了灵魂,只是如泥偶般瘫坐在那里。   听到环夫人的话,我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一幕。   除了对她心爱之人的深深爱恋,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环夫人这般柔弱如水与世无争的女子,在这庞大复杂的曹家大染缸里一呆就是整整十年?受尽欺凌刁难也好,受尽冷漠忽视也罢,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就仅仅是对曹操的那份执着,那份希冀。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换得了曹操的真心,却完全没想到,这她期盼已久的荣宠却只因她生了一个争气的好儿子!没有真情,没有真意,在曹操眼里,环夫人只不过是一个适合为他生产的女人!他需要出色的儿子,环夫人能给他生,他就宠幸她,哄她,然而,也就仅此而已。      可悲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她早知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古训,却还痴痴地不肯放弃自己的这份感情。到头来,所有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又是何苦来呢!     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把她的头放到我的怀里。却发现她惨白的脸滚烫滚烫,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软得没有一点气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心不由得一惊,再往下看,只见她两腿之间已经现出了一大片血渍!     这是,这是。。。“不好!”我大叫一声,声音震得旁边的两个小孩都是一愣。顾不得再多解释,我对两个小孩子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去找大夫和产婆,再叫些可靠的女眷过来,快!”      两个小孩早已慌了手脚,听到我的话立马奔了出去。   我此时也是紧张万分,毕竟自己对这方面经验全无,只能凭借着仅剩的半分冷静支撑着。心里千遍万遍祈祷着产婆快点出现   正在此时,门吱嘎一开,一个身影移了过来,我心中大喜救星终于到了,可回头一看心就凉了半截——站在眼前的是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小上两岁的任知琴!我心中暗自抱怨这两个小孩子,怎么见了女眷就往这招呼啊?但转念一想,此时也是没有办法,来了总比没有好!   任氏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多亏她一向性子沉稳,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我和任氏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环夫人扶到了床上,可是接下来该怎样急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是不是该在床头栓两根红粗布条子啊?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望着眼前一语不发的环夫人和比我还要迷茫的任氏,真是,真是快要急死了!脑子里一团糟,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人生孩子时疼的撕心裂肺外加血流成河的恐怖画面!   “若是有了危险,就先救孩子吧。我把孩子留给他,也算对得起他这段时间来对我的恩情。”环夫人悲凉虚弱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绝望了!这一时的打击,竟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看到她这样一幅自暴自弃的样子,真是叫人又怜又恨。我强压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厉声对她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之后仓舒怎么办?你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你想让你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妈了吗?再者说,他不喜欢你又怎么样?喜欢一个人是你自己的权利,即使是他也干涉不来!而且,人都是有感情的,只要你用心付出,再冷血的人也会被感动啊!既然他肯和你生孩子,就是觉得你不错,你还是有机会的啊!怎么能就这么轻言放弃了呢?!”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这下子,不仅床上的环夫人被我震住了,连旁边的任氏都用惊异佩服的眼光看着我。   我见状舒了一口气,又用自认为最能感动人心语气接着说道:“难道你就不想好好看着你和他的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么?”   话一出口,环夫人如大梦初醒,不禁泪如泉涌,呜咽着说道:“我要活着,我要我和他的孩子!”   望着床上虽然哭的稀里哗啦但总算想通了的环夫人,我和任氏相视一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帐外一片嘈杂之声,两个小孩带着产婆大夫鱼贯而入。大夫说环夫人是情绪过于激动从而导致胎象不稳,需要马上催生。于是,大家把脉的把脉,烧水的烧水,擦汗的擦汗。生产工作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   环夫人毕竟是已经生过一胎,虽然这次的情况有些突然,但既然她已经有了求生的信念,这里的情况就算还是比较稳定。我瞧着床上环夫人努力配合的认真模样,一股欣慰加骄傲之情油然而生。我的那套废话总算是起了作用。   正当我沉浸在自我崇拜的漩涡中不能自拔的时候,接生的产婆却突然转过头对我大吼一声:“热水没有啦,你怎么还不快去烧哇!”   我痴呆地对着她那张爬满皱纹的老脸愣了足有一分钟才缓过神来,连忙连跑带颠地冲出营帐。      由于我的行动太过匆忙,并没有注意其实帐外也正好有人正准备进来。电光火石之间,我与那人竟撞了个满怀!   原本喧哗的帐外忽然间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顾不得已经被撞得两眼昏花,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再到抬起头来时,却正对上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眸。那双眼此时正惊艳地望着我,眼神中似有滂沱江水即将喷涌而出。     待我看清了来人,身子不由得一僵。竟然是,竟然是曹操!曹操回来了!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曹操身后的子桓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曹操的中间。“环姨娘现在情况怎样了?有没有危险?”   听到子桓的问话,我张了半天嘴才支支吾吾说道:“没,没事了,应该快,快生了。”      帐内忽然传来环夫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跟着又是婴儿一声脆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恭喜环夫人!是个男孩儿!”帐内传来了产婆兴奋的声音,帐外也是一阵欢呼。      不一会儿,任氏便将用红布包好的红扑扑皱巴巴的小婴儿抱了出来,恭敬地交到曹操的怀里。曹操看到自己的又一个儿子的降生,更是兴奋不已。那原本深邃冰冷的眼眸也溢出了慈爱和温暖。“好!好!我又多了一个儿子!我要给他取名叫,曹据!”   于是,小曹据便这样轰轰烈烈地降生了。   曹操大军凯旋,又喜得贵子,手下将士们情绪越发高涨,纷纷来向曹操祝贺。一时间,环夫人帐前车水马龙,门可罗雀。   子桓趁着现场的一片混乱将呆滞的我悄悄拉到一边,我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大军凯旋了,那么曹仁,曹仁也该回来啦!   我兴奋地环顾着周围,却没有见到曹仁熟悉的身影。“曹仁呢?”我拉住身旁的子桓问道。     “子孝叔在仓库呢。”子桓幽深的眸子绞着我,久久未从我身上移开。   我先是觉得子桓今天的眼神有些奇怪,之后才猛然意识到,我今天穿的可是女装哇!见到原本称兄道弟的哥们儿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女人,能淡定了才怪!想到这里,我对子桓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我是个女的。”   “女孩子果然还是应该穿成这样。”子桓温和地说着,“我其实早已猜出了你是女子,却未想到你竟然这么美。刚才你出现的时候,还以为是水中的洛神现身了呢。”   第一次听到子桓童鞋的赞美之词,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我大大咧咧地捶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你这小子,打了场仗回来,说话都不一样了啊。”   子桓闻言也是一笑。“你还是这样一副样子,只是样貌变美了而已。子孝叔能得你这样一位知己,真是令人羡慕!”   听着子桓的话,我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满脸骄傲地说道,“那是当然,相士都说我是天生的旺夫相呐!”   然而话一出口,便发现实在是太,太不矜持了,便赶忙闭了嘴。我瞥了一眼子桓,见到他也是神色诡异,心中真叫一个后悔。要知道,这古代的女子都是讲什么三从四德,贤惠内敛的。哪里有像我这么大胆开放,竟然夸自己旺夫!若是传到了曹仁的耳朵里,不把他这个典型古代男人吓跑才怪!   正当我踌躇之时,忽地瞧见任氏纤弱的身影正在不远处。我心中感叹终于来了救星,便一把把她拉了过来,推到了子桓面前。   子桓看到任氏,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欣喜或者激动。看来这曹丕真是继承了他老爹的深邃内敛。     任氏见到久违的子桓,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双手绞着衣摆嗫嚅地说道:“你,你,这一路可是乏了?”   子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对着任氏温和说道:“我没事,倒是这些日子,家里辛苦你了。”   任氏闻言,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又仿若盛开的桃花,小女儿的娇羞尽显。     我正在一旁傻笑,忽地瞧见子桓那双幽深的眼眸此时正复杂地看着我,随即了然,识趣地说道:“小别胜新婚,你们好好甜蜜吧!”说罢,转身飞快地离去。   眼下,我还有一个最最想见的人! 第十六章 离别   我提着裙摆连跑带颠地向仓库奔去,完全不顾一路上无数人的驻足目光。你们爱看就看吧!反正本姑娘要去找我的春天啦!   眼下正值寒冬腊月,可我的心中却温暖如春。   天边,一轮夕阳西下。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晚景。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仿佛给原本苍冷的天空披上了一件暖色的外衣。映得地面上的事物也越发温暖起来。   跑到离仓库不远的地方,我缓缓停下脚步,躲到一棵粗大的树后。只见仓库门口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憨厚的刘安,另一个,不是我那日思夜想的曹仁,还能是谁?   只见他早已换下了那威武的赤黑铁甲,一身利落的劲装更显得他肌肉紧结,英姿勃发。那炯炯有神的眼,那通挺的鼻梁,那正一张一合的唇,那与生俱来的威武气质,衬得他此时更是丰神如玉,竟让我看得痴了。他在和刘安说什么?不会在询问他的贾弟在哪里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傻傻笑起来。   “甄姑娘在找什么,不知道曹某能否帮上忙?”身后凭空传来一阵沉稳的男声。这人真是没眼力,没看见本姑娘正在犯花痴么?我正暗自抱怨着,猛然意识到他对我的称呼,不仅让我的心一凉。僵硬地转过头,待见到来人,心下更是一沉到底。   “曹,曹大人。”我定了定心神,恭敬地给曹操行了一礼。   “甄姑娘不必多礼。”曹操深邃的声音又响起,“在下有东西要给甄姑娘看,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抬头望了一眼曹操那双幽深难测的眼,心下虽有一万个不乐意也不敢回绝。毕竟曹操既然能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我来曹营的目的他定也是知晓了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深吸了口气,便随着曹操到了营外的一条溪流边。   这里是曹操军营的后身,平时少有人来。我站在冷风中,看着一语不发的曹操,不禁开始瑟瑟发抖。于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曹大人要我看的是何物?”   曹操见我发问,幽幽地转过头,那双深邃无边的眼打量着我,让我不禁头皮发麻。尔后,曹操看着我的眼开口问道,“甄姑娘就不好奇曹某是如何知道姑娘的身份?”   “曹大人神机妙算,甄宓小小伎俩,又怎能逃脱曹大人的法眼?”我继续谨慎地回答,不置可否。   “甄姑娘太抬举曹某了,神机妙算自不敢当。若不是因为有了这封书信,曹某断不会想到冀州第一美女甄宓竟会在曹营当中!”曹操说着,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我的眼前。   我接过信轻轻打开,便马上认出了这是我那公公袁绍的字迹!细读之后,不禁让我大惊失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袁绍竟然亲自写信给曹操,并且道出了我的身份。说我是什么仰慕曹操文治武功,特潜到曹营一睹尊容!还说什么家中袁熙甚是挂念,希望曹操赶快把我送回去。放屁!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要我前来当奸细的么?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摇着头,口中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本该不是这样的啊。”   “曹某也是觉得奇怪,甄姑娘到了曹营,都未曾正眼看过曹某,又何来的仰慕?”曹操言罢,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锋芒毕现,似要刺入我心,“再者说,袁大人若是真心想让甄姑娘回去,又为何要派人传来密信?大可光明正大来要人,到那时候,天下众口悠悠,曹某就是不想放人也得放啊!可眼下袁大人这么做,分明是想。。。”   “是想让你将错就错,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收了我!”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冷笑。怪不得,怪不得自从我到了曹营,便完全没有什么探子接头。原来袁绍打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他深知曹操狡诈,若是强把我扭来,到时候弄恐怕会弄得节外生枝。于是,他就编出让我做探子的借口。等我走后,再在外面散播什么“得甄宓者拥天下”的传言,想那江山加美色的诱惑,曹操必是禁不住的。袁绍自己再装作仁义之师联合各地前来讨伐,到时候袁绍名正言顺一呼百应,真真是如意算盘!原来自己竟然一直都在袁绍的控制之中。   我的头不由得一阵眩晕,勉力打起精神,我望着眼前深邃无比的曹操问道,“既然曹大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那您到底打算怎样处置我?不会真如袁绍所希望的那样收了我吧?”   “当然不会!”曹操一笑,继而说道,“甄姑娘既然是袁大人爱子之妻,曹某当然不敢怠慢。既然袁将军亲自写信前来要人,曹某哪有不将姑娘送还的道理?”   原来曹操是想把我送回去!   把我送回去,至少不用留下来伺候这个老男人。然而,这也就意味着我还是要过回原先那痛苦不堪的日子。那样的话,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曹仁了?心中隐隐的刺痛。其实,即使再见到又能怎样呢?我是敌军的奸细,是袁熙的妻啊!想到这,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酸。   曹操见我沉默不语,继而又问道,“你,不想回去?”   “其实你也可以把我抓起来,然后给我扣一个潜入曹营暗杀你的罪名,借此来向袁绍发兵。曹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更好么?”我坦然望着曹操,既然同是被利用,不如让我快点结束这不堪的命运吧。   曹操听到我的建议,眼光一亮,随即又狡黠地盯着我,“你这样做,到底想得到什么?”     “事成之后,还请曹大人赐甄宓一死!”我漠然地望着不远处的溪水,水的两岸都已结了冰,唯有中间的地方还有水潺潺地流动。我叹了口气,继而说道,“人活着都要有一个奔头,比如曹大人和我的公公,都是有雄心抱负之人。甄宓原本只是想过平凡的生活,可是老天却连这简单的幸福都吝啬给我。罢了,甄宓命薄,既然强求不来,索性就不要了。”   听我言罢,曹操的眼中一丝惊异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深邃。他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甄姑娘真是好胆识。曹某虽然不才,但却还没有落魄到要用女人来达到目的。甄姑娘尽管安心回去,曹某自有办法保姑娘平安。不出三年,姑娘便可再次回到曹家。”   我望着眼前的曹操,他满脸慈父般无害的笑,仿佛是给了我偌大的恩惠。事实上,却是残酷地又一次剥夺了我选择命运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魔鬼!   罢了。我苦笑。   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营中,心中抑郁无比。头和眼眶都是一阵阵的胀痛。      “甄姑娘回去早早歇息,明日一早就上路吧。”曹操冰冷无比的声音一遍一遍回响在脑海中。     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这里了啊。   脑中一片空白,我如失了魂一般飘荡在曹营之中。走着走着,一抬头,竟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还是走到了曹仁的帐外。   想想自己,挣扎了那么许久。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月光穿过光秃的树叉漏下来,落到我的身上。任凭清冷的风吹起了我的衣角,却似乎连神经都已经麻木,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长期的军旅生涯练就了曹仁无比敏锐的警觉,即使我只是静静地在他营外,却还是被他发觉了。“这位姑娘,天寒露重,不知有何贵干?”他那有神的双目炯炯地望着阴暗处的我,疏远而又有礼的询问。     他没有认出我啊。我心中默默地想着,不过,也好。我又往暗处躲了躲,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随便走走,不想惊扰了将军,小女子这就离去。”   曹仁闻言温和说道,“夜晚寒凉,姑娘小心。”   “多谢将军。”我压住胸中的颤抖,转身欲走。   “姑娘先等一等。”曹仁的声音兀地响起,让我的心又揪起来。“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可知道军队出征那日,子桓公子的两名士兵送回来的那个,那个人,现在何处?”   心中酸楚难当,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住了几欲夺眶的泪。朱唇微颤,勉强挤出了几个字。“小女子,不知。”随后顾不得身后曹仁的一脸茫然,我逃也似地快步离去。   落魄地回到环夫人的帐外,只见温和的灯光中透出一个美丽的身影。是环夫人在抱着她的小曹据,轻轻哼着儿歌哄他入眠。温柔无比的曼妙嗓音,带着浓浓的爱怜,缓缓飘进我的耳朵。然而这歌声却让我感到心中莫名一阵刺痛,刹那之间,酸楚无比,眼泪夺眶而出。我强忍着呜咽之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全身颤动的仿若秋风中挣扎的落叶。      我和曹仁,终还是有缘无分。   只是既然注定如此,当初为何还要让我遇到他?为何还要让我爱上他?我原以为我马上就可以得到,老天却那么狠心,生生将那一切从我眼前夺走。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我太奢望了。奢望这一世能能得到幸福,奢望这一世能得到自由。奢望这一世能得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眼下,我却要离去了。   即使有缘再相见,也只怕是物是人非,欲语还休。到那个时候,你可曾还会记得那个瘦弱的贾弟,你可会知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深深思慕过你的女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手上已经被石头磨得破皮出血,我痴痴望着亲手刻在那棵老树干上的字迹。轻轻闭上眼,任冷风吹干脸上的泪。 第十七章 袁绍之死 转日清晨,天还未亮,我便坐上马车缓缓驶向了邺城。   天上下起了雪,大如鹅毛的雪花被凛冽的风夹着,不时被软帘卷进马车,落到我的身上。我尽量蜷缩着身体,却依然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然而,比身体还要寒冷的,却是我那颗冰封的心。      再也不要奢望什么了,那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我将微微发胀的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闭上眼睛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悠了一下,竟停了下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帘子被兀然撩起。寒冷刺骨的风一下子涌进狭小的空间,我连打了几个喷嚏,刚要开口咒骂那个冷血的车夫,身体却生生僵在了那里。   眼前,是一个让我熟悉无比的身影。   曹仁那黝黑的眸子炯炯地望着我,英挺的劲装上已然落了不少雪。可他却连件披风都没有穿。      “我昨夜遇见的就是你,对不对?”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恩。”强压住内心的波涛,我用鼻音回答他。   “为何要走?” 曹仁定定地望着我,声音中有一丝苦涩。   “我是袁绍的儿媳,袁熙的妻,一个有夫之妇。现在,公公让我回家。”我闭上眼睛,把眼泪困在眼中,不再看他。   身前一片沉默,我的心也慢慢跌进谷底。他是在意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怪只怪我太过天真,太过莽撞。不是你的错,子孝,我不怨你,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惩罚。   就在此时,身体猛然失去平衡,我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曹仁紧紧地拥着我,哑着声音说道,“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愿意,我便会带你走。”   感动,无尽的感动。我静静倚在他的怀中,脉脉地垂下泪来。子孝,有你的这句话,甄宓此生足矣。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不由自主地点头。然而我却知道,曹仁,曹操手下的勇猛之将,不该毁在我的手里。甄家几十口人的性命,也不该毁在我的手里。   “我不会跟你走。”我静静地说着。看到曹仁的眼光黯淡了下去,伸出手轻抚着他俊毅的面庞,“我既然要跟着你,就要我们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当你攻破邺城之时,你会看到我穿着我最美丽的衣裳,在城楼上等你!”   曹仁定定地看着我,“相信我,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他坚定地说着,将我搂得更紧,仿佛就要将我嵌进他宽阔的胸膛之中。我静静地任他抱着,听着他的心有力地跳动着。      “时候不早,回去吧。”过了许久,我轻拍他的背安慰道。   “恩。你路上要小心。”曹仁说着,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随即,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件披风轻轻替我围好。   我抚摸着温软的面料,心中荡起一丝丝暖意。原来这个粗线条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我望着曹仁离开马车,又骑回他的马上。一甩鞭,马车又行了起来。我透过软帘看他慢慢随着周围的景物后移,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曹仁洪亮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有力。   我的心一颤,静静含住眼中的泪。子孝,假如我有幸活到那个时候,我一定等你。   一路车船劳顿,等到袁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数日。   马车停下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揪作一团。不知道袁绍那老狐狸此时看到我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计策失败,不会当场一剑刺死我吧。   袁府之中比往日萧条了许多,想是因为战败的原因吧。我战战兢兢地随着家奴来到袁绍的书房中。只见袁绍穿着微旧的素锦里衣,外面披着一件褐色长衫。神情与一年多前我离开时已大不一样,明显的苍老了好多。   我颤抖着把曹操的信件交到袁绍的手中。他静静地看完了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封信我在路上曾偷偷看过,都是些客套话,没什么要紧。   “你可知道,曹操为何会让你回来?”袁绍冷冷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想是漏了马脚。不过我也尽力了,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就刁难我的家人吧?”我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恐慌模样。   “你放心。甄家的人现在都过得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了你,回去歇着吧。”袁绍说罢,冲我摆了摆手。   我愕然,随即乖觉地行礼,离开。走出书房之时,袁绍一阵厉害的咳嗽传进耳朵。   在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袁绍果然没有再刁难幼婵,而是让她继续照料梅苑。当那傻丫头见到我时,竟呆呆地愣住了好久,随即哭着扑过来抱着我。   “小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他们都不肯告诉幼婵你去了哪里,幼婵都快担心死了!”     “没事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轻拍着幼婵颤抖的肩膀,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这段时间眼泪流的太多了,回头得多喝点水补回来。   听幼婵说,袁绍自从仓亭一战失败归来,便是大病连小病。刘夫人四处求医问药,袁绍也总是好好坏坏,不见多大起色。于是,有些下人们便开始传言,说袁绍活不过今年了。      也许正是由于袁绍病得厉害,所以在我回来之后,他并没有再来支使或是刁难我。只是下令我不许离开梅苑半步,否则后果自负。当然,闲杂人等,包括袁尚那色狼,也不准踏进梅苑半步。     其实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袁家半年来,我恢复了原先空气一般的生活。没人管,没人理,一日三餐,吃饱了养膘。      不就是宅么,当个大米虫,吃空袁家!   “小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半夜起来小解的幼婵发现了苑子里一脸正经对着天空大片流星雨许愿的某女。   “嘘,别吵,没看我正忙着作法了么。”我瞥了睡眼惺忪的幼婵一眼,继续我伟大的许愿事业。“你也别闲着,机会难得,你有什么愿望也赶快说吧。”   “我想去茅房。”幼婵呆呆地说着,继而头也不回地向茅房走去。   这丫头,真没劲!   我望着天上最后一刻流星划过夜空,第N次说出我的愿望:袁家快灭掉,曹仁快来到,妈咪妈咪哄。   话音刚落,梅苑的大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二少奶奶,不好啦!老爷,老爷快不行了,夫人叫你过去呢!”   哦,天。我看了一眼天空,觉得世界真奇妙。   在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敲门的小丫头便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扯着我飞一般地冲向袁绍的住处。口中还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老爷一定要见我,去晚了就来不及了等等。   到了袁绍所在的屋门口的时候,小丫头忽然停步。我反应不及,差点被拍到门上。     屋内安静异常,唯有一个妇人嘤嘤地哭泣之声。   “夫人,二少奶奶到了。”小丫头面不红心不跳,平静细声地说道。   屋内的哭声停止,那夫人哽咽着说道,“快让她进来吧。”   我平复了一下还有些粗重的呼吸,静静走进屋里。   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楠木的雕花大床上,虚弱的袁绍斜躺着。见我进来,对身旁两眼通红的刘夫人摆了摆手。刘夫人一愣,随即瞧了我一眼。默然离开。   “宓儿,你来了?”虚弱无比的声音。   “是,公公。”我望着袁绍,发现那原本有神的眼已经变得浑浊不堪,面目苍老无比。一代枭雄,落魄如斯,往昔峥嵘,一朝幻灭。在我的眼前的,只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你是熙儿的妻,也该算是我的半个孩子。可是我这个做爹的却没有让你享受一日的荣华,反倒还逼你去犯险。你,是不是很恨我?”袁绍浑浊的眼无力地望着我,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尖锐。      我冷冷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我已经吩咐了尚儿他们,等我死后,他们绝不会再伤害你。如果你愿意,尽可以离开袁家,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也算是对我当初所做一切的补偿。这样,你可会原谅公公?”袁绍说到这里,忽地眼神一紧,惶恐地瞧着周围的空气。“牛头马面来接我了,宓儿,你可会原谅我?”     我望着袁绍眼中的焦急和期盼,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无助深深地感染着我。原来不论你生前如何风光,但凡是人,总有一死。生命就是如此神奇,又如此脆弱。眼前的袁绍,一如所有在封建社会生活的无知百姓,执迷地相信着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依照这套理论,袁绍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残忍之徒,必是要堕入十八层地狱,忍受无尽的折磨。   他是畏惧的,所以在临死之前,幼稚地希望自己能够赎掉一身的罪孽。   我随即了然。   莫名地,我竟笑了。笑得嘴角都在抽搐,笑得浑身颤抖。   “宓儿本是个平凡女子,幸而得到公公赏识,才有幸经历如此多的惊涛骇浪,风云变幻。若是没有公公,宓儿不会这么早就了解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当然,也不会有幸再与心仪之人相遇,互诉衷情。因此,宓儿又怎么会怪罪公公呢?”我冷冷地望着袁绍的眼神渐渐缓和,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宓儿可以原谅公公,但不知那鬼界的判官和无数死于你手的冤魂可否愿意原谅公公!”      袁绍的表情就此僵住,瞬间,眼神忽又变回往日的凌厉狠绝。他猛然向我伸出干枯褶皱的手。我此时毫无防备,竟然连躲避也全然忘记。   就在袁绍将要碰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骤变,忽然扭曲不堪。   他的瞳孔不断扩大,涣散,那只胳膊颓然坠落,全身再没有了一丝生气。      我呆呆地望着袁绍的尸体,许久,忽地脚下一软,跌在地上。身后架子上的铜盆被我撞倒,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响彻整个房间。 第十八章 袁熙的痴 门外的人们听到动静一拥而入,当看到已经气绝的袁绍时,立即是哭成一边。大家看我满脸的水渍,表情麻木,眼圈微红,以为我是伤心过度,便有人把我送回梅苑。   临离开的时候,我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袁尚。只见他亦是满脸的悲痛。布满血丝的眼中,竟隐隐还有一丝阴狠。他看到我,有一秒的怔忡。他那视线让我不由得感到浑身冰冷,随即快步离开。   一连几日,袁府上下满眼的素缟,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我知道,袁谭和袁熙也一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为了躲避我那恐怖的丈夫袁熙,我便一直称病躲在梅苑之中。   许是袁绍临死前的恐怖状况给我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所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闭上眼,眼前总会浮现出袁绍那狰狞恐怖的样子。那灰暗的、模糊的、深陷的、充满皱纹与老年斑的眼。那带着惊恐、不甘与绝望、怨恨的眼。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冷血?”我摆弄着新弄来的匕首,静静地问身边的幼婵。   幼婵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啊,小姐虽然脾气有时候古怪了些,但幼婵知道,小姐是很善良的!”   善良么?我轻笑。   一不小心,锋利的匕首刺破了我的手指。随即大颗大颗的血珠从伤口中冒了出来。有些丝丝的刺痛。   一日夜里,我好不容易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我朦胧之中睁开睡眼,却发现床边正立着一个身材魁梧之人。   那身影像极了死去的袁绍,只是略微瘦了一些。我吓得一惊,连忙缩到床脚。   “谁?”我壮着胆子厉声说道,手慢慢地伸到枕下。那里有我藏好以备不时之需的匕首。   而那身影闻言不但没有回答,竟又靠近了些,略微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道:“两年不见,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识了么?”。   竟然是袁熙。   想到这个名字,两年以前的种种惨象又浮现在脑海之中。我颤抖着又向里缩了缩。   “走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而,在下一秒便后悔无比。   如同初见时那一幕,眼前的身影果然是一愣。等我缓过神来,却惶恐地发现袁熙早已栖身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头“嗡”地一声警铃大响,死死地抓住被子挡在胸前,“你,你,你来干什么?!”   听出我声音中的颤抖,袁熙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他的呼吸却陡然变得粗重起来。随即,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当然是来尽丈夫的本分!”说罢,一抄手拽住我的脚踝把我从床脚拖了出来,压在身下。   我想要惊呼,然而那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在我的手上。感觉到那略感粗糙的手掌开始在我的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异样感觉不断袭来。我不自觉浑身一震地弓起了身体,强烈的排斥感翻江倒海向我涌来。明明这眼前之人是我的“丈夫”,可我却对他的亲近无比厌恶。   “不要……”,我挣脱开他的手强忍住恐惧奋力出声,本能地反抗。拳头不停地捶打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如疯子一般。趁他不备猛地拿出匕首胡乱地刺向他,随即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匕首四周溢出。   袁熙身子一震,随即抢过我僵硬握住的凶器,一把扔到地上,闪过一道森冷的寒光。   “怎么了?你这身子曹操都能碰得,我这个做丈夫的难道就碰不得了?”袁熙的声音带着轻蔑和戏谑,不顾伤势更加粗鲁地抓住了我的两只手按在了头的上方,胡乱蹬踏的双腿也被他轻松压在身下。我感到胸口一凉,随即传来一阵剧痛,我闷哼一声,眼泪顷刻滑落。   面对着这种毫无缝隙的禁锢,一种无力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我咬咬牙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反抗道:“曹操根本没有碰过我!我只是奉公公之命男扮女装潜入曹营。我为你们袁家以身犯险,连性命都不要了,你这家伙竟然还如此侮辱于我。真是,你们袁家真是欺人太甚!”   我已然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喊叫。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却可能更快的被淹没。那种无力的感觉,就是绝望。   黑暗中,眼前之人停止了他的侵略。   惊恐过后,一种被侮辱的羞耻感随即渐渐袭来。我紧紧咬着唇,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依旧冰冷的声音中似是带了几分质疑,又有几分探求。   我面对着如此的情境,面对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我知道这是我获救的一线生机。我深深地吸气,强忍住喉中的哽咽,“如果没有公公的首肯,我这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么有胆子去到那危险之地?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我顿了顿,随即心虚地减弱了声音继续说道,“问知情的人。至于公公死后谁还知晓,我也不知。总之信不信由你。”我言罢不再出声,静静地落泪。   片刻的寂静过后,袁熙的声音兀地响起:“我暂且相信你。”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感到双手的禁锢解除,我微微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又迅速移回床脚。   袁熙见我如此躲他,竟也没有再发脾气,只是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床沿边。“父亲遗言中说你为袁家立了功,让我放你自由。我不明所以,还以为,以为是父亲要你去曹营对曹操使了什么□之术。原来,只是女扮男装而已。”沙哑的声音中竟然,竟然有一丝的歉意。是我听错了?   不过转头想来,原来他是以为我以色事人坏了他的名声!我在黑暗中偷偷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继续谨慎地盯着他。   袁熙并没有发现我的举动,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没有朝向这里,而是定定地朝向窗外那轮明月。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圆润的月了。”袁熙沙哑的声音又想起,对着那轮明月,竟是比对着我的态度好上千倍!   难道我就这么讨他嫌?我暗暗想着,然而暴力男同志却没再理会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反而像是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唉,这本来也该是他的房间吧。   “在你来袁家之前,我就有一个心仪的女子。她叫皎月。人如其名,皎洁如月。”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诗书礼仪,我喜欢她,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然后,她说她也喜欢我。于是,我向她发誓,我袁熙的正妻,必是皎月。”   “那一日,我兴冲冲地找到父亲表明心意,没想到,他却大发雷霆。说我是草包傻蛋,竟然想娶一个怡红楼的□为妻。”   “我不明白,父亲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让三弟继承他的基业。我的妻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争吵,却无济于事。没过多久,父亲就做主定下了你我的婚事。”   我有些意外地听着暴力男静静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原来,他竟也有喜欢的人啊。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话说,他大晚上跑过来吓唬完我又神经兮兮地讲起了什么风月故事。他到底要干嘛啊?现在他家老头子已经归西了,莫不是。。。   想到这里,我装出了一副无比正经贤良淑德的模样温柔地对他说道:“你若是想娶她就娶吧,我半点意见都没有!”   我言罢,原本以为他会立马站起身连夜奔过去找他相好,却没想到,袁熙此时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之后,沙哑的声音传入耳畔,带着丝丝的忧伤。   “她死了。就在你进门的那一天。她留下书信,说她自知配不上我,也从未想过要索要什么名分。她不想拖累与我,扰得我夫妻不和。于是,便偷偷自尽于房中。当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那一刻,我悲痛不已。恨不得就随她去了。可是母亲却拦住了我,并以她自己的性命相威胁。我不忍再伤害她,于是便答应去迎娶你。”   “皎月在怡红楼并不是什么花魁头牌。只是,她是那个唯一会用真诚的眼光看待我,会真心依赖我相信我的女子。当我揭开盖头瞧见绝美的你的时候,莫名地,我的心却开始疼了起来。很疼,仿佛要裂开了。”   “所以你就看我不顺眼?你就骂我,打我,侮辱我?还说我连一个□都不如?”再也听不下去,我冷冷打断了袁熙的故事。是,我是悲催地当了把小三。可是,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我也不想来袁家,要是我没来袁家,就不会受那么多的刺激,就不会卷入战争,就不会连爱一个人都不可得!这一切,都是拜你家老爷子所赐!   正当我暗自抱怨袁家没一个好东西的时候,袁熙那家伙竟然转过了身子,一把又把我从床脚拉了出来。我以为他又被我激怒了,立刻绷紧了神经。谁知这一次他并没有再伤害我,只是如对付小动物那样把我摆弄好又替我盖了被子。   我不禁愕然,心想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间歇性狂躁症?然而却还未等我得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结论,忽地感觉床上一轻,袁熙竟离开了。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中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有人说过些什么。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   窗外皎洁的月静静地悬于空中,那么宁静,那么柔美。   但是……   话说,这家伙好像还没跟我道歉哦?   而且,他好像还有伤口没有包扎哦?   最关键的是,这梅苑才是他的地盘诶,他大半夜的要睡到哪里去?   算了,反正他是这里的少爷,肯定有地方住。他爱住哪就住哪去吧,只要别在我这里就好。   所以,我还是继续睡觉吧。 第十九章 不伦之恋??   第二日刚刚醒来,幼婵那丫头便兴冲冲跑来,一把推开我的房门便喊道:“小姐,有个好消息!”   我当时正在穿衣,被她这么一喊,吓了一大跳,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我没好气地瞥了幼婵一眼,见她依旧是一脸的兴奋,便问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幼婵刚要回答,猛然瞧见床上残留的斑斑血迹和地上带血的匕首,竟是唬了一跳!     “天呀,这,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昨晚袁熙来过了。”我淡淡地说着,无视幼婵脸上大大的震惊。      “天呀,姑爷,姑爷来了?”幼婵的话一下子顿住,随即扑到我身上检查我又没有受伤。     我瞧着一脸焦急的幼婵安慰道:“我没有受伤。”   “这怎么可能,那这血迹……”   “是我刺伤了袁熙。”   “啊?那他有没有打你?有没有掐你?天呀,都怪我睡得太死,竟然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放心,我没事的。”我淡淡地说道,暗暗隐去手臂上那几条醒目的红痕,继而把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她听。当然,床戏除外,咳咳……   出乎我的预料,幼婵听完袁熙与皎月的凄美爱情故事之后对袁熙的态度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再记恨于他,而且还对他产生了无比崇拜之情。更为甚者,竟然还劝我主动去找他!   而我却只余下了满头黑线嘴角抽搐的份。这丫头,从小就是说起一出是一出。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并没有把我和曹仁的事告诉她。这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若是将来有什么不测,我又怎能把这单纯的小丫头牵连了进去?   幼婵告诉我,袁熙今天一早已经出发离开邺城回幽州了。   现在还在他家老爷子袁绍的丧期,袁熙按理说本该留下守孝三年。但是奈何当下曹操已是对他们虎视眈眈,为了守住领地,袁熙只得先行回去镇守。   建安七年,对于袁家,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   袁绍死后,我渐渐明白了袁尚那日眼中阴狠的缘由。袁绍废长立幼,大哥袁谭又怎能善罢甘休?可怜袁绍尸骨未寒,他的两个儿子便发生了火拼。最后袁谭终是不敌袁尚,便转而向曹操乞降。      建安九年二月,曹操乘袁尚出兵攻打袁谭之机,进军围攻邺城。袁尚率军回救,依滏水为营,曹操进军将其营寨包围。袁尚害怕,请求投降,曹操不许。袁尚乘夜逃跑,袁军溃散。袁尚逃奔中山。     袁尚遁逃成功,却苦了邺城中的人们。袁尚出征时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精锐,剩余的老弱残兵被曹操团团围在城中,真真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的袁府也是乱成一片,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树倒猢狲散,许多丫鬟婆子仆役小厮都卷了金银细软逃离了袁家。现在剩下的只是刘夫人和为数不多的女眷,也都是面带愁色。     我冷冷地望着袁家四处衰败的景象,心中不禁百感陈杂。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又会怜悯谁呢?   “听说,曹操已经派了大将曹仁拿着缴获袁尚的印绶节钺,招降咱们邺城守军呢。”幼婵轻轻地说着,眼中也是隐隐地担忧。“你说,那个曹仁会不会是我们几年前在中山救过的那个曹将军啊?如果是他的话就好了,也许可以和他说说好话,叫他放过袁家的女眷。”   见到幼婵担心,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刚准备把我和曹仁的约定告诉她,却偏在这时候门外来了传话的丫头。   喜鹊姑娘原是刘夫人的贴身丫头,平日里传话的差事自是轮不到她。只见她见到我,脸上不冷不热地行了礼,继而说道:“夫人叫我把这衣服送来给二少奶奶,说这会子大家都在祠堂呢,叫您换了衣裳也快些过去。”   瞧她拿来的“衣裳”,与其说是衣裳,其实只是一身白色的麻布外衣。长长的样式,可以从头盖到尾。这要是穿身上,自己还不得变成一块白布条?   身旁的幼婵见到这,疑惑地问道:“喜鹊姑娘,这,这个不是丧服吗?夫人为何要让我家小姐穿成这样?”   喜鹊闻言微微皱起了眉,随即又冷了声音说道,“幼婵姐姐,我只是个来传话的。主子们的想法,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怎会知晓?”   被喜鹊一撅,幼婵脸上也有些讪讪的。这丫头平日里就不太会说话,此时遇到伶牙俐齿的喜鹊,也就只剩了吃亏的份。   我有些不悦地扫了眼喜鹊,见她很识相地垂了眼睑,才冷冷地说道:“回去告诉夫人,说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等我换好了衣裳马上就过去。”   喜鹊闻言乖觉地行了礼,转身退去了。   “小姐?”幼婵见我呆呆地发愣,不禁叫了一声。见我回过神继而又说道:“袁老爷的五期已过了有段日子了,怎么现在又要让你穿丧服了呢?”   见幼婵依旧是满脸的疑惑,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眼下曹军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城破之后,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会如何?”   “做俘虏吧。”幼婵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点点头,“你说依刘夫人的个性,她会傻傻呆在那里等着曹操绑着她们这些女眷去要挟她的宝贝儿子吗?”   “绝对不会。”幼婵说完,随即了悟,惶恐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刘夫人她,她,莫非她想带着众女眷殉城?”   我点头。   换上那素白的衣裳,我和幼婵出了梅苑。   祠堂的香炉中,密密麻麻插满了燃着的香。深棕色的桌案上,静静摆着袁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群白衣妇人安静地跪着,一个个低眉顺目。侧面的八仙椅上,坐着沉静的刘夫人。刚刚见过的喜鹊乖巧地立在一旁。   幼婵扶着我来到最前面的刘夫人面前施了一礼,又规矩地上了香,随后依长幼跪到了最外层。      祠堂之中安静异常,甚至可以听到妇人们不安的心跳。许久,刘夫人沉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邺城,要破了。”   话音刚落,祠堂中便哭作一团。   “我嫁进袁家那年一十八岁,这二十多年来,亲眼目睹了老爷如何将这个家一步一步发展起来。所以,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有一天天不佑我袁家,我必是第一个以身殉城。”      随着刘夫人的话音响起,堂中的哭声便十分默契地渐渐变小,最后维持在既有哭声,又能听到刘夫人声音的音量上。然而随着刘夫人那“以身殉城”四个字轻轻出口,祠堂中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美目齐刷刷地盯向说话之人。   “咱们都是袁家的女眷,邺城攻破之后,势必会被曹操所俘,你们可忍心让袁家的男人们为你们而束手束脚?”   刘夫人依旧是一贯的沉静声音,可却难掩眼中的激动。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一个个低着头,没有人回答。无奈地叹了口气,刘夫人继续唱她的独角戏。   “我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你们仔细掂量掂量这些年来袁家对你们的好,再仔细想想你们的男人,他们还要征战沙场。与我同心者便继续留在这里,不同心者,”刘夫人顿了顿,继而继续说道,“我也不勉强,就赶快离开吧……”   刘夫人说罢,拿出一串佛珠,静静地闭眼拈了起来。   堂下一片骚动,妇人们都在观望。一个身影猛然站了起来,轻轻地快步离去。随即,身旁响起了一片衣裳的簌簌声和脚步声。到最后,堂中竟然就只剩下我和幼婵,以及最前方一心念经的刘夫人和沉默的杜鹃。   我冷冷地瞧着刘夫人那苍白的唇抖动着,手中念珠移动的也越来越快。许久,像是一段经念完了,刘夫人轻轻将珠子放回袖中,睁开了眼。堂中空旷,只有最远处跪着我和幼婵。     “我原本以为,你会是第一个离开的。”刘夫人望着我的眼缓缓地开口。   我冷笑,懒洋洋地说道:“如果我可以离开,公公死后我立马就会走,只是,奈何婆婆一番苦心,竟然派了人日夜监视于我。”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一声轻轻的叹息。“既然如此,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     “无非是一个答案。”我开口。   “老爷去时,只有你一个人在身旁。你们之间的对话,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心里清楚。当年熙儿年轻不懂事伤了你,老爷责骂了他之后,竟然把他派到了幽州那么远的地方而把你留在了梅苑。之后,他对你也是关怀有加,竟从尚儿手中救下了你。我原本就好奇,那梅苑如此偏僻的地方,他怎会这么巧偏偏出现得如此及时。”刘夫人的美目中隐隐有了恨意。   “直到几天后,我发现他深更半夜从梅苑鬼鬼祟祟地出来,才明白了一切!之后,在你消失了的那段时间里,他派了许多探子暗中打探你的一举一动,直到有人把你送了回来。”     “我这二十多年来对他痴心一片,可到了最后,他却冷冷地把我支了出去,偏偏把你留在了身边!”   我有些愕然地盯着刘夫人那双哀怨的眼。我原本以为是她看出了袁绍死时的端倪,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气死的他。可是没想到这看似精明无比的刘夫人竟然误会了我和她老公!而且还无比具有想象力地把袁绍利用我的种种与其他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编出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不伦之恋!这刘夫人真是生错了时候,要是生到现代,什么奥斯卡,什么棕榈,什么金鸡金鸭的最佳编剧都非她莫属呀! 第二十章 神医华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轻笑。“其实媳妇儿也觉得您很可怜啊。”我抬眼看她,见她眼中的恨意又深了几分,继而接着说道:“您的可怜之处在于太轻贱了自己,太高估了别人,枉费了公公对您的一片真心,糟蹋了你们可以相处的大好时光!”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和公公之间根本什么感情因素都没有!他只是以我的家人为筹码利用我去对付曹操。然而,利用女人如此卑劣的手段他当然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尤其是他看重的人。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事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我们所有的接触也都是为此。”   一口气把我和袁绍的个中缘由解释了个清楚,我又恢复了沉默。屋内安静异常,刘夫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许久,才传来她凄冷的声音。   “他死了之后,你的话也就无从查证了。但是,我宁可信了你。这样,我才能为了保住他的基业继续安心地为他做这一切。”   我闻言惊愕地抬起头,见到刘夫人眼中已是死灰一片。她身后的喜鹊也是微微不忍地侧了身。     身后隐隐传来女子一阵阵的惨叫,如厉鬼一般的狰狞凄厉。随后,刺鼻的血腥味猛然间传来,混入这满室的香气中,更是说不出的恶心。   我猛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你,你竟然——”话未说完,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涌,我忍不住开始干呕。幼婵见我如此赶忙拿帕子捂住我的口鼻。   “为了他的基业,她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刘夫人冷冷地说着,那狠绝的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说罢,语气忽又一软,眼神也柔和了几分。“记得那天,他问我,说,人生前若是杀了许多人,死后会不会真的要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我当时抱着他,轻轻地对他说,不论到哪里,天国也好,地狱也罢,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的。现在,我终于能够陪他去了。”刘夫人言罢,静静地闭上了眼。一丝乌黑的血顺着她浅笑着的嘴角缓缓流下。   “夫人!”喜鹊呜咽着搂住刘夫人瘫软下来的身体,发现刘夫人手中那翠绿色的小瓶子时,不由得心念俱碎。“喜鹊受您恩惠这么多年,还未曾报答,您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走了……”说罢,哭得泣不成声。   我与幼婵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怆然。   刘夫人,到底说,也只是个被爱蒙昏头的痴情女子呢。   门外忽然间嘈杂一片,我们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外边。   “曹贼打进来了。”喜鹊冷冷地说道。“我们之中谁都别想活着出去。”说罢,竟然尖声笑了起来。那种夹杂着眼泪与绝望的诡异笑声,竟是比刚刚女眷们临死前的惨叫更加可怖。     “小姐,她,她疯了。小心。”幼婵拉着我,颤抖地将我挡在身后。   那喜鹊见我俩躲开她,更是狂笑不止,那原本修饰的精致的面容已经被泪水模糊,弄得黑花一片。她猛然拿出那翠绿的小瓶子,将仅剩的毒汁一饮而尽,然后对我们诡异一笑。“今天的燃香是我亲自调制的,怎么样?香吧!”喜鹊那红肿的眼死死地盯着我们,即使嘴角已经开始抽搐,却依旧狂笑不止。最后,竟是在这狂笑中断了气。   到这个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像棉花一样无力。转眼看向幼婵,见到她也是脸色苍白。   “这香——”我想开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门外一阵响动,像是院墙被人生生推到。随后,便是袁家仅剩的死士与敌人厮杀的声音。   意识渐渐模糊,所有的感官也不再清醒。   “宓儿!”   是谁在叫我?子孝,是你吗?   你说过,不出三年,一定会来接我。你果然来了,我好开心。   身体的重心不由自主地下移,眼睛好累。一双温热的手拖住了我,将我拥入温暖的怀中。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中,一身威武的赤金铁甲,一张俊毅的面庞映入眼帘。      “子孝?”我吃力地张口,发出细若蚊蝇一般的声音。   “……是。”眼前的身影一顿,随即颤抖地出声。“什么都不要说,咱们,回家。”     好,回家……   ……我独自在漆黑的夜里徘徊,四周荆棘遍野,细细的尖刺在我身上划出了无数长长短短的血口,有些丝丝的疼。我折下一节带刺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剥掉上面的大刺充作拐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许久,喉咙干得快要冒火。不远处有昏暗的光亮,我心中一动,随即加快了步子。一间茅草屋前,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正背对着我静静地立在月光之下。   我咽了口唾沫,讨好地说道:“这位小美女啊,我迷路了,口渴的要命,你行行好给我口水喝吧。”   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回答。我有些焦急,刚要开口再问,刚到嘴边的话却被那少女尖细诡异的狂笑声噎了回去。只见她猛地转过头,那如喜鹊死前一模一样的黑花恐怖面容出现在我面前!     “你很渴吗?”少女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尖细的声音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我僵硬地摇头,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满地的藤蔓缠住。尖细的刺扎进肉里,鲜血染红了裤腿。   少女已经悄然移到了我的面前,我看到,她那残破的裙摆下竟是空荡荡的!“来喝这个吧!”少女依旧笑得狰狞尖细,手中多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画着骷髅头的瓶子。她扬起胳膊,黑色的藤蔓顺着她的袖口蔓延出来,紧紧缠绕住我的脖子。   少女打来瓶盖,一股黑色的蒸汽带着刺鼻的味道缓缓袭来。她栖身向前,猛地将瓶中的毒药灌入我的口中。   我拼命挣扎,口中大呼:“你这女鬼,休想给我吃这毒药!”   忽地感到眼前一亮,我猛地睁开眼。却见到一个小丫头正端着一个药碗愣愣地看着我。“啪”的一声,手中的勺子掉到碗里,溅得小丫头一脸的褐色药汁。   再看向身前,一个大夫模样的大叔正侧头慈祥地看着我,他的手上还捏着一柄银针。顺着他的手看向我的双腿,哇,竟然密密麻麻插满了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针灸?正当我感叹之时,身旁的小丫头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小姐饶命,奴婢绝对没有给小姐吃毒药啊!”说罢,竟咕咚咕咚把那苦药一饮而尽!      这下,轮到我惶恐了。“我刚刚是说梦话呐!你你你,你怎么把药喝了?没病喝药你想找死啊?”我说罢一把把那丫头扶了起来,“快去把药吐了!”   “这位姑娘不用惊慌,那只是一味补药,为的是帮助病人增强气力。”大叔轻笑着眯起眼,不知怎么的,竟让我立刻安下心来。   他向那小丫头挥挥手,“看这位姑娘此时已经是生龙活虎,倒也不用再喝那补药了。你去把另一碗药端来吧。”   小姑娘闻言打了个饱嗝算是应了,随即快速地飞了出去。瞧着她那小模样,不知怎的,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幼婵。“这位大叔,咳咳,我是说大夫,不知道我的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姑娘情况比你好些,现在已经无碍了。”大夫大叔说着,轻轻在我腿上插入了最后一根银针。“等姑娘再喝了那碗药,便可把毒素都逼出来。”   “哦,”我木讷地点点头,不久,那小丫头便又端了一碗黑黑的药汁进来。   我双手捧着药碗,那刺鼻的药味弄得我一阵一阵的恶心。“这个又是什么啊?不喝行不行?”     “当然是不行。”熟悉的男音从身旁传来。我回过头,只见营帐之中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威武的赤金铁甲,俊毅的面庞。   待看清来人,“子孝”两个字还为出口便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心中莫名的失落,我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子桓,许久未见,又长高了嘛,哈哈……”   子桓见我也是轻笑。许久未见,他真的是又长高了不少。骨骼已经发育完全,活脱脱一副男子汉的样子了。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还似少年时那般透着淡淡的忧郁。   “子孝呢?”又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只要是在曹营,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搜索着他的身影。     “许昌老家临时有急事找他,他,先回去了。”子桓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我的心中又是一沉。子桓见我有些恹恹的,眼神一黯,随即问道,“失望了?”   “没有。”我咕哝着,垂下眼睑,将失落掩在眼中。双手机械地托起药碗将那苦汤一口一口地吞着,口中仿佛失去了味觉。   “这位姑娘所中的本不该是什么奇毒,奈何那制毒之人本也只是三角猫的功夫,其中用错了几味药,才使这毒性看起来复杂难测。只要再服下这一碗药,彻底清了毒素,便可痊愈了。”身旁大夫大叔的声音又响起。   “华佗先生真是扁鹊再世,妙手回春,子桓在这里谢过了。”子桓听说我已无碍,面带喜色地回道。   我正一边闷闷地喝药,一边思索这毒素要怎么逼出来。不会是要我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吐黑血吧?然而听到“华佗”这两个字的时候,嘴里那最后一口口药“噗”一下喷了出来。随手抹了抹嘴,我飞身扑到了大夫大叔面前,激动之情难以自己。“华佗?你你你,你就是华佗?麻沸散的华佗?”     “正是鄙人。”华大叔捋了捋胡须,和颜悦色地说道。   哦,天。   原来华佗是三国人士,我,竟然由华佗替我治病。如果我那天天抱着中里巴人《求医不如求己》,今天买保健水杯明天买按摩椅后天买跑步机的温柔老妈知道有华佗替我治病,那,那……哦,天。      许是由于兴奋过度,还未等我感叹完毕,胸中又是一阵翻涌。我随即趴到床边狂呕了一通,只吐得头昏眼花满嘴苦涩。   “姑娘刚刚喝的那碗药便是为了将体内的毒素都勾出来。眼下她已将毒素吐净,很快便能痊愈。”华大叔悠哉地说着,无视我的狼狈。   我趴在床边,看着满地的秽物,闻着让人发偶的酸味心中真叫一个郁闷。原来这就是所谓“把毒素逼出来”啊,看来还是现代的医学好哇,生病了吃几粒小药片就能好。哪像古代,纯粹是拿人当牲口治嘛。   感觉自己有些发软的身体被人扶起,以为会是那小丫头,没想到却是子桓亲自动手。只见他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帕子,轻轻为我擦拭嘴角。“可好些了?”   我瞧着那帕子上一片污渍,有些不好意思,闷闷地点了头。   “眼下姑娘之病已然痊愈,还望子桓公子信守承诺,放老夫去给营外的百姓医治。”华大叔说着,那双明亮的眼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子桓。   子桓温和一笑,随即向华佗深行一礼。“多谢华先生。”   华大叔依旧是一脸和煦的微笑,“姑娘好生将养,华某告辞。”说罢,一甩袖便翩然离开。 第二十一章 奉子成婚     腹中空空,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静养”。回想起子桓临走时说的那欠扁的话,真是恨得牙痒痒。   “华先生说过你要好好静养,所以,我已经吩咐了门外的侍卫,这两天先不要让你出去。”      那双幽深的眸子看着我,淡淡的语气。   虽然我本人很懒,就算没人管我我也不一定会出去。但是,眼下一想到自己又被“禁足”,心中就无比抵触。为啥我总是会受到这种待遇?为啥我总要被看管起来?   子桓临走的时候还吩咐了侍药的那个小丫头在幼婵康复之前专门来侍候我,我记得子桓叫她初冉。很好听的名字,是子桓给她取的。   初冉手脚很勤快,三两下收拾了帐子,便去为我准备吃的去了。   帐子中静了下来,安静得可以听到往来人们的脚步之声。   “你知道吗,听说曹将军的夫人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足有八斤重呢!”      “哈哈!虎父无犬子,这小娃儿出生就如此壮硕,将来也会像曹将军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说曹将军的夫人出身并不高贵,但是曹将军却并不在意,对夫人甚为爱惜。这次为曹将军生下长子,这女子真真是好福气呀……”   帐外,两个路过的士兵正聊得开心。看来八卦真的是无处不在哇!   “你们两个小声点!”门外的侍卫突然发话了,“子桓少爷有令,帐中的姑娘需要静养,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在此喧哗!”   话一说完,那路过的两个士兵立即没了声音。   我正在床上听得起劲,一下子没了下文,唉,真是意犹未尽。   话说到了曹营之中姓曹的人还真是多。光是说到可以率兵打仗的,就有曹仁、曹洪、曹纯等人。不知道那两个小兵口中的“曹将军”会不会是曹洪、曹纯中的一个啊?话说,他们可都是曹仁的弟弟啊,其中曹纯还是曹仁的亲弟弟呢。若是他们的老婆生了孩子,我这个,那个啥,哈哈,是不是该关心关心,表示表示呢?   正胡思乱想着,初冉已经拿了饭食进来,清香的白粥,外加两样开胃小菜。   我看着她麻利地将饭食摆上桌,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桌前。我很给面子地大大盛了一勺粥,脸上堆起笑,讨好地问道:“那个,初冉哦,听说你们这有位曹将军的夫人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不知道是哪位曹将军啊?”   初冉见我态度如此好地问话,有些受宠若惊,笑眯眯赶忙回答。“回小姐,我们这里虽然有好几位姓曹的将军,但若是只提到‘曹将军’三个字的话,必是指最受大家敬重的曹仁曹将军了。听说曹将军在攻城之时得到消息说他家夫人难产,所以城门刚刚攻破,他便立即快马加鞭赶回许昌老家了。原来竟然已经生了啊。是母子平安么?淑洛姐姐真是好福气呀……”   初冉的小嘴儿还在不停地叨咕着,可我却什么也再听不进去,他们说的曹将军……我僵硬地将那一满勺白粥放到嘴里,粥还很烫,烫得我舌头有些刺痛,烫得眼泪也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小姐,你怎么了?”初冉看到我的反常,立刻关切地问道。   我生生地将那口中的粥吞下,灼烫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胃里。“没什么,喝得有些急,烫到了。”我愣愣地说着,两眼呆呆地看着初冉,“真的是曹仁曹将军他的夫人生孩子了?曹将军什么时候娶的亲?你没听错么?”   “不会错的!小姐你要相信我!淑洛姐姐可是我的好姐妹呀,她和曹将军成亲的时候我还去帮忙了呢!”初冉怕我不信,解释道。尔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淑洛姐姐还偷偷跟我说,她与曹将军成亲时,其实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们是奉子成婚呢!嘻嘻。”初冉说着,脸上也沾染了红晕。   头一阵眩晕,我猛地放下手中的勺子,用手将头撑住。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低,直叫人浑身无力手脚冰凉。为何我这么冷,仿佛掉入了万年不化的冰窟之中。呼吸骤然变得困难,快要窒息了。     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渐渐离我远去,失了颜色,失了味道。   “贾兄弟莫要误会。曹某乃一介武夫,承蒙令妹垂青,实在荣幸之至。只是当下大敌当前,曹某必是殊死一战,只怕战死沙场,辜负了贾姑娘一片真情。曹某对天起誓,若是得胜归来,必八抬大轿将贾家姑娘明媒正娶!”   “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可知道军队出征那日,子桓公子的两名士兵送回来的那个,那个人,现在何处?”   “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愿意,我便会带你走。”   “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   ……   奉子成婚呢……   子孝,三年未至,你却已与他人有了骨肉。昔日铮铮誓言,今已成空。你可知,与你分别这些日子,我对你的思念却是一日都未有断过。遥想当年种种,那清朗的声音还不时在耳边回荡,可那声音的主人却已经是温香软玉满怀。   奈何时光如流水,涓涓洗去不老情。   只是为何,为何你会如此无情?   意识有些恍惚,待回过神来,却瞧见身旁的初冉正一脸担心地轻轻摇我。“小姐?”   我无意识地摇头,猛然间站了起来,没有理会身后初冉惊异的表情,失了魂般快步走向帐外。      还未踏出帐门,两名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姑娘请留步,公子有令,姑娘需在帐中静养几日。请姑娘不要难为小的。”   “子桓在哪里?我有事情要问他。”我冷冷地说着,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侍卫闻言一楞,“回姑娘的话,公子正在与曹丞相议事,恐怕,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来见姑娘。请姑娘先在帐中等候片刻,等公子回来,小的立刻去向公子禀报……”   心头痛如刀绞,满腔悲愤哽在喉中。仿佛一下子散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我跌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可笑的是,在自己陷入黑暗之前,眼前出现的,却还是曹仁那爽朗的笑脸。那炯炯有神的眼,那通挺的鼻梁,那与生俱来的威武气质……   “小姐,吃些东西吧……”初冉可怜兮兮地央求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      我不语,静静地盯着白色的帐顶。许久,才开口道:“营里有酒吗?”   “酒是有的,可是,小姐现在的身体……”   “我没事,只是想暖一暖胃……”我淡淡地说着,轻轻闭上眼,将眼泪含在眼中。      初冉闻言松了一口气,“小姐稍等片刻。”   听着初冉的脚步声出了营帐,我缓缓睁开眼,两行清泪滑下。用袖子抹了抹,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缓缓地起身来到桌前。   初冉静静地拿来已经温过的酒,为我斟了一小杯。随即又成了一碗热粥放在我的眼前。“小姐先喝些粥吧,空腹喝酒会伤胃的。”   “恩。”我点头,随即对她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初冉顿了顿,还是乖巧地离开了。   我将那碗热粥轻轻推到一边,端起酒杯,将那满杯的辛辣一饮而尽。一股暖流沿着喉咙滑下,淌进胃里。   “哈哈哈!贾弟真是好酒量!”   熟悉的爽朗声音在脑中回响,然而此时,他却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享受着为人父的幸福。   脸颊有些发烫,头也开始昏沉。   “祝贺你,曹大哥。”我将酒杯举到空中,随即仰头饮尽这已数不清是第几杯的酒。   一阵冷风袭来,让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莫要再喝了。”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我那斟酒的胳膊。我顿顿地抬起头,模糊中却见一男子正定定地瞧着我。一身月白的长袍,那深如幽潭的眼眸,如黑宝石一般瑰丽。   我咧开嘴,“曹大哥你来了啊,哈哈,那一日你成亲我都没去喝你的喜酒,小弟真是惭愧万分啊。来来,今天咱们补上!”我大大咧咧地说着,脸上分明在笑,眼中泪水却已决堤。     “是我,子桓。”淡淡的口气,眼中却闪着疼惜。“你醉了。”说着,轻轻拿出我手中的酒杯。      “我没醉!”任性地又从他手中抢过酒杯抱在怀里,“曹大哥你又骗我,为什么你总是要骗我。你说过的,不出三年便会来接我。我在邺城苦等,而你却……”   “你知道了?初冉这丫头……” 一声叹息从耳边传来,“总之莫要再喝了。”说罢,见我抱着酒杯不放,只得伸手拿走了酒壶。   “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我口中继续喃喃地说着,见酒壶又被他拿走,便探身向前准备夺回来。只可惜眼睛实在模糊,估算错了距离。眼看就要扑空,忽然身子一斜,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双臂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腰,忽然感觉臂中的身体一僵,随即又软了下来。我将头埋进那结实的胸膛,无声地落泪。   眼前一暗,模糊间,看到他的俊颜俯向我。微凉的唇瓣落到我的脸颊,轻轻为我啄去泪水。复而又移到我的眉心,落下轻轻浅浅的吻。 第二十二章 我不要你负责   听人说,吻在眉心,是最最纯洁,最最深情,最最怜惜的吻。   可是,他却已经为人父了……   心又疼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我揽住他的脖子,发狠地吻了上去。不同于他的蜻蜓点水,我的吻却是执着而强烈。粗暴地啃噬吮咬,直到口中泛出点点腥甜的味道。轻而易举撬开了毫无防备的牙关,一路疯狂地纠缠着。而他,却只是温柔而包容地接受我近乎于狂暴的蹂躏。      我怨,怨他违信伤我至深。我的终日苦等,却换来他喜结良缘,奉子成婚。我怨,怨自己当日想得太过完美。什么担心我们私定终身会被世人唾骂,什么担心曹仁名将之名会毁于我手,什么要给自己与他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的理由,什么等到曹操攻占了邺城我们便可以永远长相厮守。如果当初我就下定决心与他一起远走高飞,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得现在这般痛苦。   “所以,我不要再等了,我现在就要你。”我口中轻喃,就连喘息忽然也变得急躁。      眼前之人闻言一愣,定定地望着我。只是一瞬之间,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苦涩与神伤。忽然身子一悬,他已将我打横抱起。我惊呼一声,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他轻轻把我放到床上,双手支撑在我的肩膀两侧。身体伏在我身体的上方,灼热的肌肤隔着衣料依旧能够传来异样的感觉,那么近,仿佛根本没有阻隔。   “真的……要吗?”略带迟疑的语气,那如墨的幽深眼眸中却闪烁着隐忍的火焰。   我但笑不语,随即微微抬头,又继续刚刚未完的吻。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炙热的手掌轻柔而又生涩地游走,却依旧能够引来我的一阵阵战栗。温润柔软的唇瓣轻啄着我的肌肤,火热的呼吸带着潮湿的气息,缓缓拂过我的耳际,让人□难耐。已经为人父的男人,竟还是如此的生涩呢。我“咯咯”地笑了起来,眼中却是潮湿一片。   我慢慢流着泪,任凭眼前之人轻轻将我的脚踝握于手中。瞬间的刺痛,让我的神智恢复了几秒钟。我听到沙哑的喘息停在耳畔,随即全身脱力一般又昏沉了过去。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帐内唯剩下一片清冷的月光。   许久,一声低叹。有力的双臂再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里。      朦胧间,似有人在我耳畔低语。暗哑的声音,深情刺骨。   “你可知道,我的心里除了你,早已经再容不下任何人。”   “你可知道,看到你伤心至此,我的心有多么的痛。”   “你可知道,我多么想能够代替他来爱你……”   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喘息,我撒娇似地又向那温暖的怀中缩了缩,心满意足软软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曹大哥你又骗我。”   语毕,耳边又是一声低叹,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一阵冷风吹过,我从睡梦中醒来。头有些宿醉的昏沉,身上也是酸痛一片。忆起昨夜之种种,双颊不由得一烫。眼偷偷眯开一道缝,映入眼帘的,是他结实的胸膛。细腻的皮肤之上,还有几处醒目的红痕。   哦,天,昨晚果然是太疯狂了。   我抿嘴偷笑。继而又忽然想到人家刚刚当上了爹爹,此时却又与另一个女子耳鬓厮磨,覆雨翻云。不知道他的夫人会作何感想?想到这里,心中又不免泛起一丝不忍。   许是发觉我已经醒了,面前之人轻轻动了动。感觉到他的动作,两抹红云悄然爬上了我的脸颊。我偷偷抬眼,脸上的笑意却在瞬间僵住。   眼前的男子,眉目疏朗,面容俊秀。已经长成的骨骼和纠结的肌肉构成了几近完美的曲线。好看的眉微微蹙着,那略带忧郁的幽深眼眸此时正怔怔地盯着衾被上那几点醒目的殷红。     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起来。我做了什么?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你——怎会还是处子之身?”子桓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刻意做了掩饰,但依然可以听出他声音中难以抑制的颤动。   仿佛被人定了身一般,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我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猛地坐起身,衾被悄然滑落,□的肌肤接触冰冷的空气,让我不由得一阵恶寒。身下的疼痛更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自己昨夜的种种荒诞的行为。   一场闹剧,一场乌龙。我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和一个男人上了床,更可笑的是,我嘴里喊的心里想的却又是另一个男人!一边骂着负心汉一边又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这是多么的可笑!   我懊恼地揉着头发,蜷膝将身体缩成一团。自责,懊悔,恐慌,无措,种种感觉犹如海中波浪一波一波向我袭来。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是一个现代人,接受的是21世纪的先进教育,什么女子贞操,什么贞洁烈妇都是古代封建社会为了摧残女性的愚昧思想。女权运动早就进行了一波又一波,自己的思想早就应该解放了……   忽然觉得身上一暖,抬起头,见子桓正将一件单衣轻柔地为我披在身上。“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淡淡的声音,却包含着无尽的温情。   我打开他的手,揪着衣衫的领口闪身缩到墙角,心中愤恨莫名。“我昨晚是喝多了,难道你也喝多了吗?你,你怎么能……”我冷冷地说着,强装着镇定。然而,声音却还是哽在了喉头。     “……我会对你负责的。”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深如幽潭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真诚得让人心痛。   “我不用你负责!”我狠狠地说道,“我本就是袁熙的妻子,与他成婚多年,没有人会相信我还是处子之身。不就是破处了么?又没缺胳膊断腿少块肉,吃睡不误,我根本就不在乎!而且,我对当第三者小老婆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总之,你我就当做了一场春梦,现在梦醒了,曲终人散,什么都没有了,可好?”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想这一切马上结束。   “不好。”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坚定的眼神。   我语塞,只剩下狠狠地瞪着他。“我和曹仁的事,你是清楚的,难道你要和你叔叔抢女人?”减弱了语气,我叹道。   “子孝叔现在已有了妻子。我知道,他不会委屈你做他的妾室,你也是决不愿屈为人妾的。”如墨的眸子深深地绞着我,淡淡的语气,那话语却让我难以辩驳。是,我不想做人家小老婆,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可是……你又有什么权利来干涉我?   清了清嗓音,我又开始辩驳。“对!你说得对!你不是也有了贤惠老婆了么?就算我跟你在一起,那又算什么?”   “……我和子孝叔不同,我……”   正在此时,帐外想起了初冉清脆的声音。“小姐,你起床了吗?奴婢来侍候你梳洗呢!”     我闻言顿时惊惶无措,张了半天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若是让初冉这个时候进来,看到,看到我瑜子桓,天啊,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所以这个时候,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个理由快些把初冉支开,再把子桓赶走!可是,还未等我吱声,身旁的子桓却已经幽幽的开了口,“去烧些热水来,小姐需要沐浴。”   轻轻浅浅的声音,却足以将我瞬间石化。   门外的初冉也是一愣,许久,才传来她慌乱的声音。“是,是,少,少爷,奴婢,奴婢这就去……”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后,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又摔碎了什么,弄得好一阵鸡飞蛋打。      伴随着这段热闹的晨曲,子桓同学大大方方地穿上了衣服,无视我那想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的愤怒眼神。墨玉般幽深的眼眸中竟然还隐隐有着笑意。   “你狠……”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这该死的%&*@#却是厚颜无耻地对我温和一笑,“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今生今世,你是逃不掉了。”说罢,一俯身,又在我的眉心啄下一吻。   听人说,吻在眉心,是最最纯洁,最最深情,最最怜惜的吻。   而现在的我,脑袋里却只剩下了一句话:我完了,彻底完了。 第二十三章 老狐狸的试探   我闷头蜷缩在被子里,不愿再与那不讲道理的家伙多说一句。   耳畔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以及倒水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听见初冉乖巧地回话。“少爷,水已经准备好了。”   天,那个讨厌鬼竟然还没有走。他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脑袋飞快地转着,身体却坚决赖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莫要再装睡了,水已经准备好了。”淡淡的语气,却饱含温柔。   “……”某人继续蒙在被子里装死……   “你这个样子,莫不是故意想要我帮来你沐浴?我倒是很乐意……”   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滑上了我的背脊,虽然隔着衾被,却仍是让我打了个颤。厌恶地躲开那只猎奇的大手,我猛地掀开被子一股脑起来站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家伙,双唇抖了抖,我不示弱地说道,“你快省省吧,还嫌自己不够招人烦是吧?”   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我怒气更胜,挺了挺腰板,双眼睨着他充大汉。     “风景不错。”淡淡的语气,那双幽深的眼眸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的胸前看。      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瞬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刚刚蒙在被子里穿衣,竟是把衣袋系的七扭八歪,胸前露出了一大片春光。故意无视胸前那几处醒目的红痕,我三下五除二整好衣服,刚想破口大骂,却发现那讨厌鬼已经转身走到了帐门口。   “小姐沐浴时不希望有人打搅,你去厨房烧碗红汤来吧。”静静地吩咐了初冉,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便一闪身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是。”初冉乖巧地应诺,轻轻为我展开了屏风,随即也出了营帐。   呆呆地望着安静的营帐,眼前,一个半人多高的木桶里,放了多半桶的水,盈盈地冒着热气。水上漂着一层鲜红的玫瑰花瓣,一阵阵馥郁清香。桶的一边摆放着布巾和干净的衣物,一切都布置得无比周全。要知道,在军营中,能好好洗个澡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如此高级的待遇,真是算得上奢侈了。   三两下挽起了长长的黑发,脱下了那早已被汗浸湿的单衣。水温温中微热,很舒服。深吸一口气沉到水底,感觉整个身体都被这清净的暖流包围,昨夜的种种痕迹都在沿着这暖流一点一点从我身上剥离。   再从水中出来的时候,心中的郁闷舒缓了许多。   迅速穿好了衣裳,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耳畔传来,我转过身警觉地盯着门口。     帐帘一掀,初冉小小的身影闪入帐内。我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见她手中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一碗暗红色的汤汁。   自从上次被华佗大叔那诡异的药物恶整了一顿之后,我对这暗红色的汤汁就有了阴影。我微微皱着眉,淡淡的药味,让我一阵厌烦。“拿走吧,我不想喝。”   初冉见我如此,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即说道,“小姐,子桓少爷说了,小姐昨夜疲劳过度,破处之事又伤了精气,如果不赶快弥补,就会,就会导致阴阳失调,然后……”初冉说着,小脸儿也是越来越红。   “好了……”我叹了口气,打断了初冉那难为情的话语。这家伙,自己什么事情都说得出口也就罢了,却还来为难一个孩子。轻轻端起那药碗,皱皱眉,将那药汁一饮而尽。原来并不苦,只是隐隐有些药味,倒是甜得很,想来那主要成分该是红糖什么的吧。   见我乖乖喝了药,初冉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说道,“小姐,子桓少爷还吩咐了奴婢要告诉您,喝了药要好好休息。下午的时候,他回来接着你随老爷去袁绍坟前拜祭。”   “啊?”我一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见我一脸的错愕,初冉似乎还是早有准备,又继续说道,“子桓少爷说,小姐莫要多问,倘若不想在今晚之后就成为他的众多姨娘之一的话,就乖乖随他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于是乎,我只能又妥协了。   下午的时候,我便收拾了一下,一脸不甘地随着子桓等众人一起去了袁绍的安息之处。      原本是无比晴好的天气,站在袁绍的墓前,心中却开始一阵一阵泛凉。袁绍的墓边,还静静立着一个很新的石碑,正是那刘夫人的。   “记得那天,他问我,说,人生前若是杀了许多人,死后会不会真的要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我当时抱着他,轻轻地对他说,不论到哪里,天国也好,地狱也罢,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的。现在,我终于能够陪他去了。”   即使是十八层地狱,也是那样无怨无悔地追随而去。心中有些微微泛着酸,那一日在祠堂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刘夫人临死前那绝望又带着幸福的微笑。仿佛淡然了一切,看透了一切,放下了一切。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生死相随”吧。生时同床,死亦同穴,何其幸也。   眼眶有些湿润,然而还未等我的眼泪从眼中滚落,那可怜的小泪滴却被站在最前面的曹操鬼哭狼嚎的一嗓子生生吓了回去。   “本初兄啊,不久之前你我还曾共处一室把酒论江山,怎料到此时,你却已与我天各一方了哇。呜呼哀哉,天妒英才啊!你放心,我会好好帮你照料你的家人,只要有我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的家眷受一日的苦!”   嘴角有些抽搐,我冷冷地看着曹操唱作俱佳的表演。   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了袁绍坟前那一胚黄土。一路洋洋洒洒,又掠过了袁绍坟后那大大小小几十余座孤坟,说不出的萧瑟凄惨。如果袁绍泉下有知,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试问,袁绍的家眷们哪还有福受苦?都已经归西了啊。   哦,不对,至少还有一个我。想到这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全身发凉,握了握拳,却发现手心却是一片濡湿。   身旁的子桓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深邃模样。发觉了我的不安,低声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冷冷瞥他一眼,转过头,不语。   待曹操的表演结束,聚在袁绍墓前的人渐渐散去,我与子桓也在这人流之中。      “子桓,去把我的马牵来。”前方的曹操突然发话。   子桓微微一愣,随即恭顺地应诺,扫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身旁的身影消失,一种不安感渐渐袭来。。   “我就说过,不出三年,甄姑娘一定会再次回到曹家。”曹操沉稳的声音,透着三分深邃,三分成熟,三分霸气,还有一分难掩的柔情。   “哈哈,”我干笑一声,随即说道,“曹大人真乃诸葛再世,能掐会算呐。”   “诸葛再世?”深邃的眼眸看向我,那笑意中还藏着深深的探究。   我无言以对了。不敢看曹操那双深邃的眼,此时的我真想把舌头咬下来算了,真是抽什么风啊,怎么把诸葛亮扯出来了?要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还在茅庐之中品茗下棋呢……      “回曹大人,我们老家有一位非常智慧的老者,名叫诸葛神通。那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信口雌黄地说着,真是害怕风大一下子闪了我的舌头。     “哦?真有这么一位神人的话,在下一定要去拜访。”曹操一笑,老奸巨猾。大有不把我逼出原形誓不罢休的气势。真是的,欺负一个弱女子很好玩吗?   我在心里朝天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感叹一声,一本正经地扼腕叹道,“可惜可惜,那诸葛半仙已然驾鹤西去了。他在临死前曾经说到,老夫昨夜夜观星象,见天边一颗新星升起,必是有一位旷世奇人将要出现。此人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将来必定是一方枭雄,咳咳,英雄。”言罢,我暗暗喘了一口气,见曹操依旧站在眼前。深邃的面容看不出悲喜,真是吓破我的小心肝啊。   许久之后,曹操忽然大笑起来。“一方枭雄?也好!”长袖一甩,负手而立,器宇轩昂。口中吟道:“   周西伯昌,怀此圣德。   三分天下,而有其二。   修奉贡献,臣节不隆。   崇侯谗之,是以拘系。   后见赦原,赐之斧钺,得使征伐。   为仲尼所称,达及德行,   犹奉事殷,论叙其美。   齐桓之功,为霸之首。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一匡天下,不以兵车。   正而不谲,其德传称。   孔子所叹,并称夷吾,民受其恩。   赐与庙胙,命无下拜。   小白不敢尔,天威在颜咫尺。   晋文亦霸,躬奉天王。   受赐圭瓒,秬鬯彤弓,   卢弓矢千,虎贲三百人。   威服诸侯,师之所尊。   八方闻之,名亚齐桓。   河阳之会,诈称周王,是其名纷葩。”   吟罢,胸中丘壑,尽显无遗。王者气度,着实让人震撼。身旁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拱手而立。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我站在焦点的身旁,忽然有一种被探照灯照到的感觉,不自在得很。下意识地向后闪了闪身,手臂却猛然一紧,人已被他带入怀中。我顿时惊惶无措,一抬眼,却望进了曹操那深邃的眼眸中。那如子桓一样幽黑的瞳仁中,似有滂沱江水即将喷涌而出。“既然我是一方枭雄,不知是否有幸请甄姑娘与曹某共享这半壁江山呢?”曹操悠悠地开口,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与霸道。      一种压迫感向我袭来,心跳飞快。忽然想起来这大太阳底下还有他的一群文臣武将在此,他怎么就,就,真是树老了不怕皮厚!厌恶地转过头,发觉那一大帮子人早就十分默契又乖觉地低了头,各走各的路,再没有半个人注意这里。看来,这场景是经常出现啊……曹操的好色果然名不虚传。      “回答我,你可愿意?”语气中带着期许与宠溺,曹操,一代枭雄,就这么暧昧地与我对话。      忽然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我抖了抖眉,强装笑脸说道,“你,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第二十四章 小狐狸的赌注   曹操闻言一笑,松开了对我的禁锢。我一下子窜出了老远,定了定心神。见曹操依旧是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大有一副“放开你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霸道气势。   心中呕到了极点,要不是怕他一不爽宰了我,真想一拳捣他个熊猫眼!深吸一口气,我一本正经说道:“承蒙曹大人垂青,甄宓真是荣幸之至。”咽了口唾沫,在心中碎碎默骂100000000遍,我又继续说道,“奈何甄宓福薄,心中早已有了他人。曹大人的好意,甄宓恐怕无福消受了……”     “哦?甄姑娘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和你那心仪之人千刀万剐了吗?”曹操说着,脸上依旧在笑,可眼中却已冷了下来。“曹某有一句话,不知甄姑娘听说过没有,叫做‘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即使这样,你也还要拒绝我吗?”     曹操那凌厉的眼神让我无处遁形,咬咬牙,我坦然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甄宓此生非他不嫁!”   一声轻笑传入耳畔,再看曹操,发现他眼中的狂风骤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一脸和煦的他俨然是一副标准的慈父模样。“此生非他不嫁?子桓果然好眼光!”。   额?我愕然地愣在那里,回过头,桓正牵着马走了过来,一脸的茫然。见到我与他老爹站在一起,那如墨的幽深眼眸中,竟隐隐闪着隐忧。他在担心什么?我暗自纳闷,然而刚刚曹操所说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的。   “你们两个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谢为父成全?”曹操依旧是一副和蔼的慈父模样,不知道刚刚那个老色狼一般的男人到底是谁?   子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拉着我的胳膊跪倒在地。“孩儿多谢父亲成全。”那平日里浅浅淡淡的人,语气中难得有了几分波澜。   宽大的衣袖之下,我的胳膊被他按得死死的,半分动弹不得。我狼狈地跪趴在地上,脑袋却一分一分清醒起来。低着头斜眼瞄了一眼身旁的子桓,那幽深的眼眸中果然闪过一丝狡黠。这家伙,又被他算计了。   “都起来吧。”曹操温言说道。见我俩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我,又接着说道,“刚刚只是小试一下你的真心,难得你对子桓痴情一片,我也就放心了。没有吓坏你吧?”      我抖了抖眉,强装乖顺地说道,“曹大人严重了。”   曹操闻言又是一笑,随即又敛声说道,“你该庆幸,你看上的人是子桓。如若换成别人,依你说出刚才那番话,曹某必将你和那男子千刀万剐!”语气依旧温和,可那话语却能如刀子一般刺入我的心里。他在暗示我吗?他在用子孝的性命威胁我吗?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只叫我全身冰冷。      恍惚间,我已与子桓离开了曹操。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依旧是惊魂未定,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无力。子桓见我如此,伸手搀住我的胳膊。我狠狠将他甩开,随即冷言说道,“你又算计了我,甚至,还算计了你爹?”   子桓一笑,那如墨的幽深眼眸更是变得复杂难测。“我只是赌了一把。赌了你我在爹爹心中的分量。”   “那结果呢,你赢了?”我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的分量比我想象的轻了些,我的分量比我想象的重了些。所以,这一局,算是我赢了。”子桓依旧笑得清清浅浅,但那笑容在我眼中却是那么刺眼。“父亲说,等我们回到许昌,便可择日完婚。”   “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一潭死水,恐怕子桓少爷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万万得不到我的心!”我冷冷地说着,拼命搜寻着他眼中可能会出现的神伤。可惜,他却让我失望了。      幽深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子桓在口中轻轻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身子猛然一震,这是我离开曹营那一日写在那棵老树上寄托哀愁的话。他,他怎么会知晓?     看到我震惊的表情,子桓幽幽开口道,“那一天晚上,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刻在老树干上的那首诗,便猜到你也许会离开。我连夜找到子孝叔,和他道出了你的身世和心意。然而当他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多方打探,终于在一个爹爹的亲信口中逼问出了你的下落。你可知道,当子孝叔策马去追你的时候,我也是与他同去的。只是,当你的那辆马车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停下了脚步。我知道,有限的时间里,你更愿意多和子孝叔呆在一起。而我,只是那个多余的人。”子桓说着,眼中闪过难掩的悲痛。那种眼神在这深沉如夜的男子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原本一心想成全你们,可是却未料到,子孝叔他……”   “够了……不要再说了……”痛彻心扉的悲痛又涌了出来,我生生打断他的话。无视子桓一脸的伤痛,我转头跑向远处。   我拼命地跑,跑得毫无方向,跑得精疲力竭。不知跑了多久,我停下脚步,扶着一面城墙大口的喘息。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邺城的城门口。记得那一日,也是在这里,我不顾性命地冲着剑拔弩张的侍卫狂吼。还是那一日,曹仁犹如天神一般出现,救我性命于箭矢之中。     可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邺城易了主,曹仁的身边也易了主。亦或者说,在曹仁身边的,根本就未曾有过我我的位子。   心好痛,仿佛要裂开了。然而,我却知道,我的心,还好好的在我的身体里。此时的我,倒是希望心真的能够碎掉。那样的话,也不必再痛,痛的锥心刺骨。   身体无力,我沿着城墙滑下,抱膝坐在地上,默然看着周围人来人往。   许久,我的情绪渐渐沉淀。却发觉人流中,一个衣着怪异的人悠悠然进入了我的视线。其实他身上穿的并非是什么奇装异服,只是那些鲜艳的颜色搭配到一起,就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当他看到墙角上一脸狼狈的我时,眼中了然一笑,随即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旁。他对我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酒壶,津津有味地品着。   “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那诡异混搭男口中悠悠然说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      那怪异的语气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抬了抬屁股,我不着痕迹地往远处挪了挪。心中暗想这个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醉鬼,看他那身打扮,估计疯子的几率比较大。   发现我有意识地避开,那“疯子”也不恼,只是厚脸皮地又挨了过来。“姑娘难道就没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吗?”   我有些错愕地看向那“疯子”,见他此时,眼中却是一片清明。沉思了片刻,我言道,“都说妲己毁掉了纣王的江山,是个不祥之人,妖孽化身。试问武王又怎会把那祸国殃民的妲己赐给周公?”      “呵呵,确实如此啊。杨某胡言乱语,姑娘莫要见怪。”说罢,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见姑娘神色黯淡,似有什么忧愁之事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听到这里,忽然想到我现在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这穿着怪异的男子摆明是认识我的,不知此时他到底有何企图?   那杨疯子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姑娘什么都不必说,让杨某来猜一猜。姑娘的心病该是——爱非所得,得非所爱。哈哈,杨某不才,不知是否猜中了?”   “爱非所得,得非所爱……”我口中轻喃,果然,果然。正在我发愣的时候,忽觉身边一暗,转过头,正瞧见杨疯子那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真是唬了我一跳。这个人……     “若有一日,姑娘想要离开这里,尽可以来找在下。”杨疯子凑近我低声说着,随后又忽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大跨步准备离开。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许久才缓过神来。“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我抬头对着还未走远的某人问道。   “杨某之名,不足挂齿,姑娘若是非要问,就叫我杨大仙吧!”杨疯子故作深沉,可在别人眼里却依旧是一脸痞子相。   诶?杨大仙?这人果然自恋……脑子里迅速搜索着三国里姓杨的名人,哈哈,某女不才,只记得课文里有一个恃才放旷的倒霉鬼杨修……“阁下可是杨修?”我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     只见那身影猛然一顿,随即回过头来一脸郁闷的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瞎猜的。”我耸耸肩笑着说道。   杨修也忍不住轻笑,随即清了清嗓子,又大摇大摆地转身走远了。   我继续默然坐在那里,杨修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荡。   “姑娘什么都不必说,让杨某来猜一猜。姑娘的心病该是——爱非所得,得非所爱。哈哈,杨某不才,不知是否猜中了?”   “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   杨修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武王贪恋妲己美色,却又怕遭世人口舌,便把妲己赐给了周公。想那武王、周公却是一家人呐…… 第二十五章 许都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路上行人也越发的少。一阵冷风吹过,引得浑身一阵瑟缩。我依旧抱膝坐在原地,头微微有些昏胀,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轻轻的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下,“天色已晚,回家吧。”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怜惜。     微微睁开然,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映入眼帘。子桓的身后,两名侍卫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我没有家。”轻轻皱眉,无视子桓有些难堪的神情,我冷冷说道。   “你有家。”依旧是淡淡的声音,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话音还未落,下一秒,我已被他打横抱起。“放开我!”我惊呼,喘着粗气挣扎,他却不肯放开我。身旁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脚下生根地愣住,神色各异地看着我。脸上一热,我猛地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直到牙齿酸疼,直到口中泛出浓浓的血腥味。子桓一脸阴沉,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紧抱着我大步走回营帐。   营中的士兵已经用过晚饭,此时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休息聊天。见到子桓如此归来,沉默了数秒,随即竟是哄闹一片。   “哈哈,子桓公子抱得美人归!”   “自古美人爱英雄,看那小娘子一脸的娇羞,可是子桓公子太过勇猛吓坏了人家!哈哈哈……”     子桓对于将士们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我径直进了他的营帐。   “吃些东西吧。”轻轻把我放到桌边的凳子上,淡淡的语气,脸色依旧不好。默默转身褪去了他的长袍,那原本洁净的衣服,肩膀处赫然一片红色的印记。   眼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几样饭菜却是一动未动。现在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难道他一直在等我吗?   帐外的哄闹声更大,一大群血气方刚的青年唧唧喳喳地说闹着。话题无非是刚刚那一幕,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将一个女子抱进帐子,任谁都会浮想联翩。不过我可不是那古代三从四德,脸皮比纱还薄的女人。见子桓正俯身翻找着什么,我起身大步向帐门走去。     “你要去哪?”冷冷的声音传入耳畔,隐隐含了怒意,如墨的幽深眼眸中,神情更是复杂难测。“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我不语,只是依旧向帐门走。眼看就要走出帐外,却又被他揽住。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却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甩到了床上。“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讨厌到不愿多看我一眼?”微凉的薄唇狠狠吻上了我,带着几许霸道,几分故意的挑逗。我拼命挣扎,却又被他按住,直到快要窒息时他才放开了我。   我猛喘几口粗气,随即冷笑一声,讥讽地说道,“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你只是那倒霉的周公而已!”   眼前的身影猛地一震,眼中闪烁着盛怒的火焰。“是谁和你说的这些?孔融?杨修?还是祢衡?”  我冷冷望着眼前愤怒的人儿,莫名大笑起来。“知道是谁说的又能怎样?就算你能杀了他们?又怎能杀尽天下悠悠之口?!世人皆说甄宓命贵不可言,可看我漂泊数载,颠沛流离。爱而不得,得而不爱。不仅失身于他人,还被冠以妲己之名,被人如物件一般算计,真真是命贵不可言……”我的笑声哽在喉头,心中酸涩,泪水不断涌出。最后,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许是被我的极端举动吓坏了,子桓眼中的怒气渐渐退了下去。轻轻将已经疲惫不堪的我拥入怀中,子桓淡淡的话语徐徐传来。“不会的,不会如你听到的那样的。我不会是那周公,你也不会是那妲己。我会将你视若珍宝,用尽生命来爱护。从此再也不让你受那流离之苦,我的家便是你的家。宓儿,莫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让我来照顾你,疼你,爱你,而你,也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温热的气息传入耳廓,有些痒痒的。我挣脱不开,只得闷闷将身体转向里侧贴着墙。不论子桓说着什么,一概装作听不到。意识逐渐模糊,我与子桓便以这种奇怪的姿态,怀着各自的心事,静静入眠。      建安九年八月,曹操夺取邺城,拥有了冀州大部分地方。九月,献帝命曹操为冀州牧,曹操辞让又回到兖州。   这一日,曹军拔营回师,目的地就是许都。      “父亲说,等我们回到许都,便可择日完婚。”   子桓的话又在耳畔响起,择日完婚,择日完婚,真的就要这样了么?   无言走到马车前,初冉轻轻为我掀起软帘。进去才发现,车中早已经坐了一个年轻女子。     “小姐!”已在马车中等候多时的幼婵见到我,一下便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抱着她,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初冉极有眼力,见我俩如此,便乖觉地退到了马车之外。许久,我俩的激动之情才渐渐平复。我仔细瞧着眼前的幼婵,见她气色红润,双颊也微微圆润。想来这几日在曹军中并未吃苦,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原来幼婵同我一起被救回之后,便一直被安置在营帐的另一边。每日好吃好喝的照顾,只是不被允许随意走动。想来,他们是怕我见了幼婵,会寻机会逃走吧。     坐得累了,我便依着幼婵养神。虽然她那小肩膀一点都不舒服,但心中没来由的平静了许多。      “小姐……”幼婵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听有人说,咱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曹军的优待,是因为,因为他们的子桓公子喜欢你。你,真的要当那子桓公子的妻子吗?”幼婵的话语,直白而率真,透出对我的担忧。我的不悦,真的就如此明显吗?   我无言,只是静静地依着她,许久,才开口道。“子桓早就有了妻子,我们还是不错的朋友。我是不会做抢人家丈夫的事情的。”   “我估么着,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幼婵闻言傻傻一笑,随即又似想起了什么,“不过,幼婵看得出,子桓公子对小姐是很在意的。而且,你知道吗?听说子桓公子与他的妻子成亲近三年还无所出呢。”   幼婵的话让我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们竟然还没有子女。对古代女子而言,生儿育女乃是头等大事。知琴至今未有所出,想必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想到这里,那个娴静少女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不知道这一次我们的相见,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总之,不论到哪里,幼婵都会陪着小姐的。”幼婵轻轻地说着,言语是那样的真诚。我微笑,依着她沉沉睡去。   就这样连赶了几天的路,幼婵每天白日里都会与我同车做伴。而到了晚上安营时,又会被恋恋不舍地带走。我知道,即使我从未有过任何想要逃跑的举动,子桓依然没有对我放下心来。军营随着路程的延伸被安置在各个不同的地方,我每日依旧乖乖地吃饭、睡觉、坐车,而子桓这一段时间似乎很忙的样子,我们白日里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只有几次午夜梦回时,可以感到身后一个灼热的怀抱紧紧贴着我,等到一觉醒来,又只是我一个人。   马车依旧徐徐向前,距离许都越近,我心中的阴郁就会越加重几分。我知道,在那里,有着一个我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个清楚,可又偏偏不敢知道那答案。于是,我只能选择软弱。任由马车载着我渐渐拉近我们的距离。   许都的曹家,与我想象中的并不相同。与袁家的富贵华丽相比,曹府更显得简约大气。朱红的大门前,此时早已站满了迎接的人。      “老爷一路辛苦,快快回去歇着吧。”温柔和善的声音传入耳朵,悄悄抬起头,正见到曹操的面前站着几个美貌的妇人。为首的那一个虽然年近四十,可那言行举止间依然是自有一番情致,和身边那几个年轻的妇人相比,自是毫不逊色。想必她就是子桓与子建的娘亲,曹操现在的正妻——卞夫人了吧。   要说这卞夫人,原本只是曹操的妾室之一。前几年,在一次与张绣的战斗中,曹操原配夫人丁氏亲手养大的曹操长子曹昂被杀。丁夫人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从此再未归来。任凭曹操亲自前去娘家,也没有把她接回来。这卞夫人虽然是倡家出身,但是颇有妇德,为人又谦逊低调,因此便被曹操立为了正室。虽然出身卑微,卞夫人却得到了曹操的认可,这该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女子啊。      正在我暗自琢磨的时候,那卞夫人也注意到了我。只见她款款走到我的面前,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冀州美女甄宓?”   轻柔的话语传入耳畔,我抬起头,见她一脸慈爱地微笑着看我,顿时心中一暖,阴郁的情绪也减了几分。“小女子甄宓见过夫人。”我恭顺地行礼回答。   “真是个聪明剔透的孩子,快不用拘礼了。”卞夫人一笑,亲手将我扶起,“原先就曾听说甄姑娘有倾城之貌,这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卞夫人谬赞了。”脸上一热,我有些尴尬地说着。   “娘亲,咱们还是先进去说话吧。”子桓温和的声音传来,见到卞夫人对我的夸奖,那幽深的眼眸中也隐隐透出一丝欣喜。   “恩,娘亲已经为甄姑娘安置了住处。听闻甄姑娘原先便与环儿要好,我便把她暂时安置到了环儿旁边的园子。等到你们大婚之后再搬去你那边就是了。”卞夫人说着,便带着我们一行人踏进了内府。   一路之上,我都在不着痕迹地搜寻着知琴那纤弱的身影。只是,却未见到她。 第二十六章 家宴(上)      卞夫人把我安排到了环夫人隔壁的园子。园子不大,但是室内的物件却件件都是上品。雕花的大床,衾被都是全新的。床边立着的紫檀木雕花美人蕉屏风旁,笔墨纸砚整齐地摆放在了桌案上。桌案后方的墙上,还挂了一幅名家山水。绕过屏风,可以看到一张雕花条案,一张做工考究的古琴静静地躺在那里。   幼婵看到这琴,不禁欣喜地说道,“难得卞夫人如此有心。自从我们来到袁家以后,小姐得有好几年没碰琴了呢。想当年小姐的琴技,可是总能得到师傅的夸奖呢。”   我微微一笑,伸手抚上琴弦,一串悦耳的脆响传入耳畔,果然是一把好琴。想来当初我那冰山老妈拼了命非要让我学了这琴棋书画,为的便是将来能嫁一个好人家。后来,我虽然如她的愿嫁到了袁家,可这些技艺,却是再也没有碰过。说起来也真是讽刺,甄家的女孩子,都被逼着学了这些。然而,等到踏进了婆家之后,真的还有机会再侍弄这些吗?   遥记得那一年,四姐出嫁的那个下着雪的清晨。曾经雪地里那个娇弱的身影,是否真的如人们所预言的那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甄家的女孩子,命中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姐姐希望你不要像我们这样,如果可以得到幸福,那么一定要抓住。”   那充满苦涩与希望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然而我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小姐……”幼婵的话语打断了我有些茫远的思绪,转过头,正看到她微微对我使着眼色。   顺着她眼神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屋子门外正立了两个少年。稍高一些的少年身材修长,书卷气十足。然而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眸,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性情。一如当初离开时,子建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绷着脸,嘴巴抿得紧紧的看着我。   相比于子建的成长,仓舒还是一副乖乖巧巧的小孩子模样。一双灵动的眼眸忽闪忽闪,只是身体却越发消瘦单薄了。   “娘亲去帮忙打理家宴的事情了,她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们来这里瞧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甄姐姐……尽管告诉我们就好。”仓舒乖巧地说着,然而那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迷离的疏远,让人看着心痛。   我静静走到他的身前,那昔日与我无话不谈的小孩子,此时却疏远而有礼地后退了一步。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轻轻摇头,“没有什么需要的了,替我谢谢你娘亲吧。”   “嗯……”仓舒闷闷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开。许久,才又开口说道,“娘亲说,我现在要叫你甄姐姐。但是过不了多久,你可能就会成为我的嫂嫂,就像知琴嫂嫂一样。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婶婶。因为,因为,我原以为……你会和我子孝叔叔成亲……”   仓舒稚嫩的话语,如一把把尖刀,精准无比地刺入我的伤处。面对这个聪明又单纯善良的仓舒,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哼,朝秦暮楚。”还未等我回答,几个简单的汉字,已被子建清晰无比地咬了出来。那桀骜不驯的眼眸中,闪烁着难懂的情绪。   “嗯,我就是朝秦暮楚。”我坦然对上子建那双有些错愕的眼眸。在别人的眼中,我已然是这样一个形象了。何必再去争辩,即使争辩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子建语塞,倔强地将头转向一边。每次被我的话噎住,子建都是这样一副样子。我轻笑,然而他的脸却红了。年少的子建,与年少时的子桓相比,明显青涩了许多。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子桓,已经是一个深沉如夜的少年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子建最先坚持不住了。“哼,仓舒,我们走!”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子建哥哥,等等我!”仓舒见子建出了屋门,忙也跟了出去。   我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许久未见,两个孩子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子建依旧一副倔脾气,而仓舒,依旧如小尾巴一般天天跟在自建的身后。真正变了的,也许只有我的心境吧。   想到这里,心中突然开阔了许多。我还是我,一直都是我,只是我。我不仅仅是三国时代的倒霉女甄宓,还是具有21世纪先进思想的现代女青年。不就是感情遇到了点挫折么,非典、禽流感、大地震都过去了,怎的这时候自己还能把自己别扭死不成?   “喂,小样的毛孩子,你懂得啥叫‘朝秦暮楚’吗?啊?”我插着腰,对还未走出园门的两个少年大吼。   两个身影一顿,随即同时转过身。当他们看到身后满脸斗志的我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了然。   “你还是一点没变。”仓舒弯唇,笑得一脸灿烂。   “哼,泼妇一个!”子建依旧绷着脸,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曹家沉浸在一片胜利凯旋的喜悦之中。此次曹军打下邺城,整个北方地区再也没有哪股势力能与曹军抗衡。   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挽了个简单的发式。当我来到宴前的时候,时间已是不早。虽然刻意放轻了步子,却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轻轻拿眼扫了一圈,发现参加这次家宴的不仅有曹操的妻子孩儿,还有许多在战场上立了功的文臣武将。大家依次按尊卑长幼落座,几扇精致的屏风巧妙地立于各处。   “宓儿,”子桓见到我,起身迎了过来。一袭月白长袍,灯光映照之下,更显得俊逸出尘。“怎么来得如此晚?”似是嗔怪的话语,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宠溺。   我似是而非地应了声,瞧见子桓的位子旁,一个娇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知琴见到我,微微颔首。那沉静的眼眸,仿若飘渺得不食人间烟火。她的身旁竟然还有一个空位,想必是留给我的。   眼眸清扫,发现环夫人的身边也有一个空座。我本想装作不经意地顺势坐到那里,可还未等我移步,手已被子桓牢牢抓住。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子桓依旧笑得清清浅浅,可眼眸中却愈加幽深。   无言坐到知琴身边,我如坐针毡。眼前的这个女子,早该知道我与子桓之间发生的种种,却依旧平静如水。这种平静,让人不由得为她心痛。懂的。我,我不是……”我支支吾吾地整理着要表达的意思,希望能把事情说清楚。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语言竟是如此的贫乏。   “我知道的。”知琴对我微微一笑,那笑中依旧一片淡然。“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女人能够决定的,所以,我知道的。”有些冰冷的手轻轻握上我的,却让我的心中,平添了几分温暖。   “今日,曹某设家宴犒赏各位有功之臣,大家不要局促,一定要尽兴而归!”曹操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从容深邃。言罢,又忽然将头转向了这边。“知琴,去把你的琴拿来,为大家抚上一曲吧!”曹操两眼温和,在众人眼中,满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可不知怎的,却让知琴的手不自觉地一颤。   “是,父亲。”知琴乖觉地应了,随即静静上前。早已有人将琴摆好,又燃了香。琴声悠扬响起,曲调婉转,恰似深闺女子,幽情满怀,正是那《玉楼春晓》。   众人听着这美妙的琴音,不由得一个个如痴如醉。连那几个不懂音律的武将,也是摇头晃脑。一曲琴罢,赢得满堂喝彩。知琴莞尔一笑,行礼告退。   “知琴真是人如其名,弹得了一手好琴。”曹操赞许地说道,眼神依旧深邃无边。宴上的众人闻言,也是一个劲应声附和。   “我们知琴啊,那可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可不是那随便拎来的狐媚子比得了的!”一片赞许声中,这个并不出挑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微微转头,正见到那说话的女子。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此时正冷冷地看着我,鄙夷尽显,正是那杜夫人。她口中说的那个“随便拎来的狐媚子”,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毫不示弱地回睨着她,这明显是平日里太寂寞了想找个人掐架啊!好滴,我今天就来陪陪你!深运一口气,脑海中“文思泉涌”。正要开口,却又见那杜夫人不紧不慢地将头转到了一边,同另一个夫人说道,“今儿个曹将军和淑洛怎么没有来啊?哦,你看我这记性,人家长子今天过满月,曹将军当然是守着老婆孩子要紧。” 第二十七章 家宴(中)   我盯着丁夫人那张张合合的薄唇,不大的声音,刚好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入我的耳朵。只是这短短数语,却能将我全身的斗志一下子散尽。   看着我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杜夫人满意地讥笑一声,随即又去和身旁的夫人聊天去了。   子桓原本正在与知琴一起向各位宾客道谢,见我脸色不佳,不顾众人注视的眼光,径直走了回来。“怎么了?”淡淡的话语,却难掩关切。   众人见到此一幕,开始瞧着我们窃窃私语起来。再次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我有些不自在。无言摇了摇头,感觉眼眶有些酸胀,我猛然起身快步离开了宴席。   一路疾步远离了那一室的喧闹,脑子里只是想着一定不能让那杜夫人看了我的笑话。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腿已经开始微微酸疼,我才停下了脚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来到曹府只有半日,这里的大部分地方自己还不认识。莫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也很可能会迷路。环顾四周,花木扶疏,假山嶙峋。三条小路在脚下交错之后,又各自延伸到了不同的方向。侧耳倾听,唯有微风虫鸣,再听不到任何酒宴的喧嚣。既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我索性放慢了步子,毫无方向地游荡起来。反正今日宴上人多,出去一会儿也不会很明显。等见到有人路过,再问明了方向回去就好。   我于是又走了一段,却还是未见半个人影。心下开始有些忐忑,这要是走到后半夜再看不见人来,自己岂不是要睡在路上?丢人也就罢了,再被夜里的小阴风儿吹出毛病,弄得个偏瘫中风歪嘴斜眼,想来就是请来华佗大叔也未必能治得好,我这后半辈子也就交代这了。   正想着,忽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心中不由得一喜。走到近前,我整理了一下长长的裙摆和袖口,找了个较缓的地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视线一下子开阔了不少,穿过那一处处卷翘的飞檐,曹府中最明亮的地方出现在眼前。那里一片灯火摇曳,其间不乏穿梭的人影。必是曹操摆家宴的地方!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之后,我便又蹑手蹑脚准备下山。本来就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再加上最近里天天吃饭、睡觉、坐马车,我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这原本并不高的地方,下起来却是异常吃力。   正当我下到一半扒在石头上喘气的时候,忽闻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听着好像不止一个人。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这找人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怕人瞧见的时候却偏偏来了好几个!难道老天要诚心让我出丑不成?心中一乱,手脚也变得不灵活。一脚踩空,我便华丽丽地摔了下去。   还好现在已是秋季,地上积了不少的落叶。加之本来离地也没有多高了,所以就算摔了下去我也并没有受伤。不过衣服却是弄脏了好几块。   这一摔的动静可是不小,原本干枯的树叶被我这么一踩,立即是沙沙一片响。   “是谁在那里?”一声低喝,那一串脚步声停了下来。   冷汗爬满头,我也顾不得许多,一闪身便躲到了假山的阴暗处。结果就是——又一串枯叶的沙沙声。我怎么这么痴呆……   不远处的人听到这一串响动,更加警觉,见许久还没有人露面,便有其中一个人走近了,又加重了语气说道,“还不快快出来!”   我在假山后紧捂着嘴,想着现在要是出去,着满身的污泥树叶,那是丢人丢大了。若是不出去,被他们揪出来结果也是一样,弄不好还没等我解释便被当成小偷扭送到曹操面前了。到时候满屋的人见到如此狼狈的我,不笑喷了才怪。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忽地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豁出去试一试。我当下气运丹田,无比认真地叫了一声——“喵~”   一阵沉默,我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诶?原来是只猫啊。”不远处的脚步声停住,抱怨了一句,随即又退了回去。“回曹将军、夫人,是一只猫。”   “猫?”一个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清朗如初,带着几分质疑。   “原来是只猫啊,可吓了我一跳呢。”轻柔甜美如甘泉的声音传入耳畔。只听得这声音,便知道这个女子一定是温柔无比。“子孝,咱们快点走吧,泰儿刚刚哭闹,已经让咱们迟了很久了呢。”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空,再也动弹不得。心仿佛被人狠狠蹂躏,疼得颤抖起来。子孝,是子孝……那个令我流干泪,伤透心,却恨也恨不起来的子孝;那个夜夜入我梦,日日不得见,令我愁断肠的子孝;那个曾经海誓山盟,转眼却奉子成婚的子孝……那个子孝,现在就在假山的另一边,与他名正言顺的妻,站在那朗朗月光之下。我紧紧咬着嘴唇,原来心痛如绞,便是这样一种感觉。   “淑洛,你先到那边等一等。这猫的叫声有些奇怪,本将军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只猫。”曹仁语气透出冰冷警觉,敏锐如他,又怎能听不出这一声猫叫的破绽。记得那一年在袁府,我亦是托了他那一声猫叫的福才脱得身呢。。90794e3b050f815354e3e29e977a88ab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离我越来越近。我避无可避,只得僵硬地立在那里。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魁梧的身材,硬挺的胸膛。虽然身着一身便装,却丝毫难掩那浑自天成的威武气质,衬得他此时更是丰神俊朗。那炯炯有神的双眸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瞬间凝住,再也挪动不开。。3a835d3215755c4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微凉的风吹透我已然被冷汗浸湿的衣裳,吹过我满是泪水的脸庞。凉凉的,很难受。我们久久凝望,眼神纠缠,却犹如两尊雕像一般定定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泪水沿着我的脸颊一颗一颗地滚落,落到那枯草之中,淹没了痕迹。我原本以为,当我见到曹仁的时候,会不顾一切扑上去,狠狠将自己甩在他的怀里。又或者会发疯一般地把他捶打一通,再踹上几脚,以解心头之恨。然而此时,我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中柔肠百结,爱恨沉杂,千言万语,全化作了无语凝噎。为何要骗我?为何要负我?一大串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我却问不出口。   气氛瞬间凝滞,仿佛就连时间也都在这一刻停止。月光下的两个人,静静而立。   “自古美人配英雄,子桓年轻有为,必非池中之物。你……”曹仁缓缓开口,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话语。   “我知道他非池中之物,还知道他将来会荣登九五,成为一朝天子。更知道将来天下三分,他便是魏国的国主。可那又如何?”不想再听下去,我冷冷地打断他。   “我已经有了妻子,还有了孩儿,这一世,是我负了你。”曹仁艰难地说着,声音苦涩难当。   “好,好……”我口中反复轻喃,脑中已然空白一片。我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原来竟是如此简单,我,被抛弃了呢。   “子孝,怎么了?”那轻柔甜美如甘泉的声音又响起。转眼之间,一个曼妙女子出现在我的眼前。乌黑的长发,肤色如雪,一双轻柔美目此时正打量着我俩。这个叫做淑洛的女子盈盈立在曹仁的身边。月光下,他们二人一个雄姿勃发,英俊威武;一个柔情似水,小鸟依人。真是好一对璧人!   再不用过多的言语,只那一声轻唤,就已经将我所有的意志瞬间击溃。子孝,子孝,这个称呼,我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那么轻易又那么自然地将它说出了口。   “曹大哥,这位便是嫂嫂吧?怎么也不给我介绍啊。”咽下一腔苦涩,我强装笑脸说道。   曹仁先是一愣,随即也赶忙介绍道,“淑洛,这位是,是甄宓甄小姐,我的……义妹。”说到最后,可以明显感觉到曹仁的语气中,有一丝的颤抖,很明显的不自然流露了出来。   “原来是甄妹妹。” 淑洛的脸上,一丝神伤转瞬即逝。轻轻走过来,握住了我有些冰冷的手,“总是听子孝提起你,这一见,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子桓真是好眼光。”甜美如甘泉的声音,却是那么刺耳。   轻轻缩回了手,我强笑道,“嫂嫂过奖了,嫂嫂才是天上都难找,地下仅此一位的可人儿,难怪把曹大哥迷得如此神魂颠倒。”我僵硬地说着,眼光洒向曹仁,见到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不语。 第二十八章 家宴(下)      我呆呆站在这一对璧人的面前,显得那么多余。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轻轻转过头,瞧见子桓正从不远的地方走来。“怎么弄的如此狼狈?”子桓见我一身狼狈,微微皱了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关切,几分宠溺。轻轻过来替我掸掉了身上的浮土,嘴角勾着浅笑,可那幽深的眼眸中却是清冷一片。。4c56ff4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据我与子桓这一段时间相处的经验判断,这种表情,便是危险的信号。心中暗叹一声,我老实地说道,“迷路了。”   子桓闻言一笑,随即向曹仁和淑洛施了一礼说道,“宓儿今日刚刚到这里,一切还不熟悉,倒让叔叔婶婶看笑话了。”说罢,趁我不备大方地将我往他近前一揽,状似亲昵地说道,“傻丫头,还愣着干嘛,快向叔叔婶婶赔不是。”   我闻言一愣,看到子桓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戏谑,随即咬牙不语。。49ae49a23f67c7   “子桓真是调皮,一家人之间哪还需要这些,快快不要欺负人家姑娘了。我和你子孝叔叔还要赶去你爹爹那里,就不在这碍你们小两口的事儿了。”淑洛说着,轻轻拉起了曹仁的胳膊。曹仁扫了我一眼,随即也沉默着离开。   待曹仁他们离开,子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一片冰冷。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绞着我,却是沉默不语,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低着头,等待着子桓的爆发。   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出来这么久,爹爹该注意到了。”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怜惜,还有一丝深深的伤痛。   眼眶微热,我闷闷地点了点头。任由那双温热的手牵着,缓缓往回走。待我换了衣裳再一次来到宴前,发觉酒席已经进行了大半。曹仁和淑洛早已经落座,眼下正在与周围的人交谈。见到我回来,曹仁那炯炯的眼眸一黯,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爽朗模样。   “你们两个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宓儿哪里不舒服?”曹操问道,依旧是满脸的慈父模样。   “回父亲,宓儿刚刚不小心弄脏了衣袖,怕在众人面前失礼,便想悄悄回去换了,怎奈夜晚路黑竟然迷了路。”未等我开口,子桓便先起身恭敬地回答。   “原来如此。宓儿初到这里,难免生疏,这也难怪。”曹操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但是退席这么久诚然是不对,你倒是说说,该怎么罚你呢?   我原本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听到曹操此番话,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正在我踌躇之际,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解了围。“曹公啊,我们刚刚听了您儿媳那精妙的琴曲,真是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杨修听闻这甄宓甄姑娘的琴技也是绝佳,不如就罚她也为大家弹奏一曲如何?”我抬眼,见远处的杨修正笑着看着我,依旧是一身鲜艳的混搭。在如此多的文臣武将中,也算得上是独树一帜。   杨修的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了一众人的响应。曹操见此,便顺水推舟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想,那么宓儿也来弹上一曲吧。”   我闻言也乖觉应诺,随即洗手焚香。刚刚知琴的那一曲,虽然功力极佳,但是选曲过于幽怨细腻,在今天的这种场合难免显得有些造作。心中暗暗思量着曲子,想着既不能超过知琴,没了她的面子,又不能太过草率,失了曹操的脸面。思来想去,唯有一首《广陵散》曲调激昂慷慨,又富有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颇符合现在曹操凯旋,犒赏三军的情景。   双手轻轻抚在琴上,五指接触琴弦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怀旧感觉升上心头。一开指,琴音便如飞珠崩玉,坠入银盘。手在琴弦上拨挑流转,心也仿佛跟着曲调激荡起来。周遭的一切美酒盛宴仿佛都已离我远去,只余下这战乱年代的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小序、大序低沉悲鸣,正声、乱声起伏变化。一曲抚罢,周围一片寂静,就连曹操也是一脸的震惊。   我淡然起立,向大家行了一礼,便默默回了座位。双眼不自觉地轻扫了一眼坐位上的曹仁,却见他的眼中闪烁着几分担忧。   “想不到,甄姑娘胸中自有丘壑。这一曲弹得大起大落,荡气回肠,真是着实让人佩服!”杨修的话及时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静。只见他言罢,又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带了一分危险的警告。   我有些疑惑,正思量着,见子桓也忙开口说道,“宓儿想必是见多了战场的厮杀,心中有感而发。”幽深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惶恐不安。他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弹这《广陵散》触犯了什么禁忌了吗?   心下思量着,猛然想到了这《广陵散》的出处,是那聂政刺侠累。聂政与侠累有杀父之仇,为报父仇,聂政自毁容貌苦学琴技,终有一日得报了仇。   曹操本性多疑,他的军中又有许多敌国投奔来的文臣武将。我这一个刚刚从敌营被挟来之人,弹了一首如此基调的曲子,确实犯了曹操的忌讳!   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感觉到周围一个个复杂难测的眼神,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着我。   许久,几声拍掌之声打破了这满室的沉寂。猛然抬起头,见那鼓掌之人正是安坐于高位的曹操!“众位怎么都发愣了?难道没觉得宓儿的这一曲《广陵散》弹得颇有大家风范吗?”曹操说着,一脸赞叹地看着我。然而那眼神,却依旧是深邃无边。   众人闻言幡然醒悟,宴席间响起了一阵阵赞叹之声。子桓等人脸上的隐忧也渐渐消退。   回到小园的时候,时候已是不早。这一晚上又悲又惊,仿佛干了一天的苦力,身体早已精疲力竭。强打着精神换了衣裳,头有些昏,便闭了眼一边自己按摩太阳穴,一边让幼婵帮我揉肩背。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不远处。这么晚还会来这里的家伙,不用睁眼也猜得到是谁。我微微皱眉,“感谢你替我解了围,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该知道,我的心情肯定很不好。所以为了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你还是不要来招惹我。你离开家也有不少时日了,该好好陪陪你老婆才是。”   身边的人儿听过我的话,却并没有离去。心头有些烦躁,我睁开眼转过头,本想把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子桓童鞋教育一番,可当看到来人时,不禁愣在了那里。   眼前的女子娴静沉稳,此时正静静地看着我。   对于知琴的来访,我有几分意外。然而转而想到刚刚在家宴上,碍于子桓也在当场,我们并没有把话说的很开。知琴此时的到来,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我想着你刚刚来到这里,应该还很生疏。衣服什么的好像也还没有几件。我那里还有许多新的衣裳,都是没穿过身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吧。”知琴说着,拿出了一个包袱递给了我身旁的幼婵。   看到知琴如此待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于我与子桓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知琴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却如此待我。我拉着她的手做到了床边,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但还是忍不住和她解释道,“我不会在这里呆多久的。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子桓,而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对,一个答案而已。然而现在,似乎连这个都没有必要了呢。心中有些苦涩,剩下的话也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你不用再和我解释了,我都明白的。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因为……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你才可以。那个,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知琴轻笑,眼中难得荡出了一丝波澜,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拉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知琴见我如此,轻柔说道,“若你想问我曹将军与淑洛姑娘的事情,我只听说他们是奉子成婚的,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看着知琴纤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在身边,子桓,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小姐,你瞧,这些衣裳都是顶顶上乘的货色呢。哎呀,不仅有衣裳,还有些首饰呢。”幼婵一边收拾着知琴送来的东西一边说道。   我闻言也瞧了瞧,确实都是上好的。心中感激知琴有心,却也没再多想什么,便草草收拾了一下睡了。   这一夜过得很安静,子桓那家伙很识趣地没有来打搅我。我一睡睡到第二日的午时才懒洋洋地起了床。草草地梳洗了一下,我没精打采地出了卧房,却发现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颀长的身形,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我瞥了一眼子桓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冷冷地说道,“一个有妇之夫天天不陪着自己的老婆,倒往别的女子那里跑得勤快。你就不怕别人暗地里笑话你吗?就不怕你老婆生气吃醋吗?”唉,算了。就知琴那贤惠的样子,就算子桓犯了再大的错,都会无怨无悔地原谅他吧。这个女人,真是太傻太痴情。   “知琴她,已经走了。昨天夜里,给我留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子桓淡淡地说着,幽深的眼眸,依旧是复杂难测。 知琴番外   小时候,我总爱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听她讲着许多任府外面世界的故事。院中那一块四方的天空 ,总是碧蓝一泓,万里无云,承载者我对未知世界的无限遐想。   “琴儿,从今日起,娘亲来教你弹琴。你要知道,女儿家学这琴技,是要将来弹给夫君听的。”母亲的话柔柔回响在耳畔,她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幸福。虽然那个时候,年幼的我还不太明白母亲话中的含义。但却依旧如同中了咒语一般,无比认真地记忆着那每一个曲调。   女儿家学琴,是要将来弹给夫君听的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长大,渐渐懂得了母亲话语中的含义。作为任家的长女,我总有一天要嫁进一户大家,成为某人的妻子。我会在那一日来到一户陌生的宅子,完成一个复杂而神圣的仪式,之后,便要坐在洞房里等我那命中注定的某人。他的手会抚上我的脸,他的唇,亦会向我靠近。   于是,我总是会想,我的那个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会如爹爹疼爱娘亲那样疼爱我吗?   第一次见到子桓的时候,便是我们成亲的那一天。那一日,天气格外的好。人们都说,这是大吉之兆。   抬眼轻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颀长的身形,深如幽潭的眼眸中,隐隐藏着几分忧郁。心微微一动,他……不喜欢我吗?这也难怪,我们才刚刚认识呢。   夜色降临,我不安地坐在床边。眼前的少年微笑着,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睿智内敛。看到他的笑颜,我那颗不安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淡淡的语气,却让我的呼吸一滞。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我的长发,我的脸颊。猛然想起临行前母亲教我的那些秘事,我的脸不由得红的好像要燃烧起来。   正在我焦躁不安时,子桓的声音又轻轻响起。“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透出了一丝疲惫。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身旁的子桓睡得一脸平静,自己却无法安眠。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我暗笑自己,脑子里竟是这样的不矜持。说到底,我的夫君,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旧如母亲当初嘱托的那样,紧守着一个做妻子的本分。照顾他的起居,每日不论多晚,都会等他一起吃饭。虽然心中一直遗憾我们没有夫妻之事,我却依旧告诉自己,这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关系,就是书中最大加赞赏的夫妻相处之道。   那一日,子桓没有准时回来吃饭。我在营帐里等了许久,才见到了他的身影。他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恍惚。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可那幽深的眼眸中,却是隐隐含着落寞。我很想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看到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挂在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果然还是关心子孝叔多一点呢。”淡淡的语气,眼中泛着浓浓的伤痛。   没有听清他那有些模糊的话语,我知道,他醉了。起身想把他扶到床上休息,他却猛然间将我拥入怀中。只是那么几秒钟的怔忡,等我再次醒来,却发觉我俩不知何时已经双双倒在了床上。   带着些许酒气的薄唇覆上我的,那一刻,我的全身不由得一颤。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有些霸道的吻。心中,却洋溢着小小的幸福。   正在我有些迷离的时候,那个吻却忽然停止。感觉身旁一陷,睁开眼,发现子桓已经颓然地倒在了我的身侧。“我不能这样,我还有妻子,我有知琴。可是每当我想要亲近她的时候,脑海中却都是你的影子……子孝叔,子桓好羡慕你……”子桓含糊地说着,舌头已经开始打结,唯有语气中那浓浓的伤痛清晰可辨。   此时的子桓好像一只受伤的兽,怀抱着心中的伤口静静地窝在床边。好看的眉微皱着,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白日里那双幽深的眼眸,流露出了几分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青涩单纯。原本只是时隐时现的忧郁在这一刻完全显露出来,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子桓。   子桓的梦呓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停止。看着他那让人心疼的睡颜,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笼罩着我。我知道,刚刚子桓眼中的人并不是我,他吻的,也并不是我。那个吻,如此霸道,参杂着浓浓的爱恋与痛楚。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伤心,会抱怨。因为我发现了子桓的秘密,发现了我的夫君,他的心中一直藏着另一个女子。然而令我惊讶的是,所有的这些情绪,在我的心中,都抵不过另一些问题:是谁,是谁把我的子桓折磨成了这副模样?那个女子不喜欢子桓吗?她喜欢的是……曹将军?   错乱纷杂的思绪在我的脑海里绞成一团,仔细回想着我见过的人,却无法把她们与子桓口中的女子相对应。那个谜一样的女子,到底是谁,她又在哪里?58   天还未亮的时候,帐外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虽然有些不忍,但我还是叫醒了身边的子桓。醒来后,他的眼中已经褪去了昨天夜里所有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幽深清冷。   换了一身衣服,子桓打起精神走出了营帐。不久,又回了来。“袁绍派军来袭,父亲命我随军出征。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子桓轻轻地说着,幽深的眼眸闪烁着几分探究的情绪。“我昨晚喝了些酒……没有吓到你吧?”   “只是睡了而已,没什么的。”意识到子桓在说昨晚的事,我马上装傻混过去。他该是不想我知道些什么的吧,而我,也不想为难他。“你千万小心,我,我等你回来。”说到最后,我的声音有一丝的哽咽。   “你放心吧。”子桓轻笑着安慰我,温柔而又有礼。随后,便闪身出了营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舍,挥之不去。   第二日的夜里,原本随子桓出征的两个亲信突然又悄悄回了来。随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已经昏厥了的“少年”。看到那两名亲信的时候,我以为是子桓出了危险,便赶忙跑过去询问。那两个亲信连连向我解释子桓毫发无损,才让我安下心来。但是当我问到那个“少年”身份的时候,那两个人却开始闪烁其词,连连敷衍。   一连几日,环夫人的帐子总是有医官进进出出。人们开始猜测,是不是环夫人的身体出了问题,她可是怀了公公的骨肉呢。然而猜测归猜测,不论大家怎样询问,那医官却对这件事闭口不提。这种态度反而助长了大家的好奇心,终于,有一个人终于沉不住气了。那个人,便是杜夫人。   当杜夫人气势汹汹地从环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大家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环夫人的帐子中,竟然多出了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竟然就是前阵子那个大闹行军队伍之人。她闹行军队伍,是为了曹将军,曹将军呢……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个困扰我多时的谜团终于渐渐解开。一个声音告诉我,是她,一定是她。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能抛开一切去追寻所爱,能让一向对容貌颇为自信的杜夫人愤愤地骂她是“狐媚子”。很多人都开始对她好奇,但是却没有人敢接近。   第一次有机会见到她,是因为无意中撞见了慌慌张张跑来的子建和仓舒。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杜夫人那里出了状况。鬼使神差地,我踏进了那间帐子,看到了她。   她该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一袭桃红的新衣,脂粉略施就已经美得不似凡胎。就在那一刹那,我明白了子桓的心。如果我是男人,也一定会爱上她吧。她见了我,微微一愣,随即马上恢复了镇定。我随着她一起将虚弱的环夫人安顿好,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环夫人的表现中已经隐隐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于是悲哀地想,曹家的男人,个个重情,又个个负心。哪个女子爱上了曹家的男人,便注定一生悲苦。   然而她却不这么觉得。她说,喜欢一个人是你自己的权利,即使是他也干涉不来。   那一刻,我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于是想,也许我还有机会,毕竟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子桓身边的,只有我。   最终,环夫人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当大家沉浸在一片欢愉之中的时候,那个女子,却悄悄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我以为她去找曹将军了,然而她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在她神秘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时常能发现子桓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伤。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克制,一直在试图接受我。我的子桓,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   “知琴,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要一个孩子?”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住了。抬眼看向子桓,他的眼中,是沉思过的坚定。我想,我的坚持和包容,终是有了结果。两朵红云爬上了我的脸颊,我娇羞着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甜蜜无比。   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甜蜜和慌乱之中。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远远望着我们的帐子,却怎么也不敢进去。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还未走到近前,却猛然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而后,便是子桓愤怒的吼声。“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这是我的错,是我有负于她,所以……”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这你自不必操心,我会去找她,照顾她,用我的生命去疼爱她!我曹丕发誓,我会做的比你好上一千倍!”   “这样也好,我想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不想再见到我……”   帐帘猛然掀起,我装作刚刚靠近,面色平静地给眼前出现之人行了一礼。曹将军看到我,收起了满眼的苦涩,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快步离开。   子桓和曹将军感情一向甚好,这一次……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帐内,见到子桓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然而眼中那抹怒色,却是怎样掩饰也掩饰不掉。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军中出了些问题,有些烦闷。所以今晚……”子桓静静地说着谎言,脸上有些愧疚。   “算了吧,来日方长呢。”我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却明白,来日,也许不会方长了呢…… 第二十九章 火鸡的爱情   我如遭雷击地愣在那里,知琴,她走了……怪不得,怪不得昨晚……她是把她最珍贵的东西都留给了我。   是我把她逼走了,是我的错。如果我昨晚就离开,便什么都不会发生。子桓有知琴,子孝有淑洛。应该离开的那个人,是我!   “你,会去找她吗?”我望着眼前的子桓,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子桓沉默,果然,如果要找的话,他现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怪我吗?”子桓静静地问。   “当然怪,可那又能怎样呢?”我冷冷地说着,看到子桓那幽深的眼眸中,写满了自责。“我想静一静,可以吗?”   “可以。父亲还有事找我,你,好好休息。”子桓说罢,静静地离开。   我望着那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之中。闭上眼,出现在脑海中的,是那一年的那个雪天。我坐在四面透风的马车里,蜷缩成一团。马车孤单地行在雪地里,行在回邺城的路上。现在的知琴,该比我当时更加难过吧。当时的我,心中还燃着一团希望。然而知琴呢?恐怕心中此时已经是死灰一片。如此好的女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小姐,你没事吧?”幼婵见我定定地站在那里,小心地询问着。   “没事的。你去把昨晚任氏留下的东西再重新包好,快一些。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打定了主意,我静静地吩咐了幼婵。   幼婵虽然疑惑,却还是照我的意思做了。   跨出小园,脑子里思考着杨修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我记得他说过,如果我有一天想离开,就可以去找他。现在,我想离开曹家。   心中微微一动,抬起头,一身鲜艳的混搭映入眼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正要找你呢!”   “诶,甄姑娘自重,不要对杨某这样热情嘛。你看这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有损我的威仪。”杨修说着,自恋地挑了挑眉。   我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今天是有事找你,没工夫和你开玩笑。你不是说过,如果我哪一天想要离开……”   “想要离开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收拾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在这里等你。”杨修说罢,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冲我摆了摆手。   我愣了一秒钟,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转身便往回走去收拾。虽然杨修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相信,他是不会害我的。   好在我已经让幼婵提前做了些准备,待我和幼婵收拾好了出来,前后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当杨修看到一身男儿装扮的我和身边抱着包袱的幼婵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道,“莫不是我猜错了,你这是要去追任氏还是要逃跑?你要是逃跑我可不敢帮你啊,我这个人可是惜命的很。”   “当然是追任氏!”我马上解释,“那个包袱是知琴昨日留给我的,我怎么能要?还有幼婵,我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出了危险你负责?”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一点都没错,你们女人还真是麻烦。”杨修一脸的不耐烦,却也没有怎样。“待会儿你们两个尽管大摇大摆跟我出去就好,不会有人拦你们的。”   诶?大摇大摆出去?我还以为要爬墙或者钻狗洞来着……然而看着杨修一脸的自信,我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照了他说的做。想不到这一路上人来人往,还真没有人拦我们。顺利地出了府门,我和幼婵立马上了杨修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诶,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咱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竟然不会有人拦?”我蹲在马车里探出个头,对着正赶车的杨修说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昨日才刚刚到这里,就指望着今天大家就能都认识你?”杨修轻哼一声说道。   “喂,你态度就不能好一点啊?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干嘛总是变着方儿地损我啊?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这么积极地帮我,却还要,恩,你有问题。”我挑眉看着眼前神情有些奇怪的杨修,“你该不会也喜欢我吧?啊?我可是不会和你私奔的哦。”   杨修闻言,哑然失笑,“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杨某就算再不堪,也不会如曹家那班人一样品味独特,看上你这么一个,咳咳。”   “我这么一个啥?”我伸长脖子,略带威胁地说道。   “这么一个彪悍的女人。”杨修说罢,捂嘴偷笑。见我快要爆发,便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昨日曹公设家宴犒赏三军,曹府之中一下子多了许多新面孔,那些家丁根本是记不住的。许多文臣武将的家并不在许都,昨日宴罢便留宿在了曹府,今日才告辞离去。所以今日,便是出去的最好时机。”   心中忽然有些感伤,“知琴也是逮了这个漏子才离开的吧,不然的话,曹操又怎能答应?”   “任氏的离开是曹公默许的。”杨修说着,语气一黯,“她和你不同,曹家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她总是那么沉静,又那么耀眼,像是一块美玉。”   我有些错愕,“曹操怎么会默许知琴离开?他这是为了什么?不怕遭人耻笑吗?”   “你还不明白吗?曹操为的是谁?是你。”杨修勾起嘴角,溢出的,却是一丝苦笑。“甄宓命贵不可言,得甄宓者拥天下。曹家人的心思,不在一个女人,而在天下!我想再过不久,曹家就会传出‘任氏性狷急不婉顺,是故遣之’的传言吧。而你,便会名正言顺成为子桓的正妻。”   “就只是为了那几句虚无缥缈的传闻?什么‘命贵不可言’,只是袁绍编出来骗曹操的话而已。曹操也是知道的,为何,他还要这么做?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心中的烦闷再一次升起,这种被人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我已经一天都不想再过!   “曹公知道,可是天下人不知道。这就是理由,这也是你的幸和不幸,你的命。”杨修又一次将最□裸的现实摆在了我的眼前。那么残忍,又那么真实。   眼看前方已经到了城门处,我有些心虚地缩回了脑袋。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幼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我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反复思量着杨修刚刚说过的话。既然事情是这个样子,那么知琴,是绝不会再回去的。想到这里,我又一头钻了出去,拍了一把杨修的后背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知琴不会回来,那干嘛还要我去找她?”莫非我估计失误,杨修其实另有所图?   “她这样离开太过凄惨了,总得有人来给她送行吧。”杨修淡淡地说着,眼中早已经褪去了平日的痞子相,变得澄清一片。   原来是这样。我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穿得像火鸡一样的男子,脑袋中灵光一闪。   马车忽然放慢了速度,杨修指了指前方出现的另一辆马车说道,“她就在那里。”   顺着杨修所指的方向,一辆小小的马车映入眼帘。暗色的车身,看不清里面的人儿。那平日里一脸沉静的女子,此时会不会正闷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毫无形象地哭泣呢?知琴,原本该是个应该得到幸福的女子。   “停车停车。”我嚷嚷着。待杨修一脸疑惑地停了车,我懒洋洋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不能劝她回来,我还是不去见她了。”   “你——”杨修闻言果然一急,却也说不出什么。许久,才又结结巴巴说道,“你,你看,你都到这里了。看人家多可怜,好歹去安慰两句也算不得什么吧。不然的话,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闻言在心底暗笑,用一种警察看小偷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许久,又说道,“谁说我不去安慰就是白跑一趟?你可以去啊!”   “我??”杨修闻言瞪大了眼。   “别装了,这一路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知琴,对不对?”我继续逼视着他,直到杨修的眼神渐渐放软,最后勉强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知琴也就算是没有夫君了。你现在不动手,还想等她再嫁了人?到时候你就躲一边哭去吧!”我继续在一边煽风点火。   杨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机器人附身了一般开始僵硬地大跨步往知琴马车的方向走。大有一副不成功便成仁,慷慨就义的模样。我望着这个平日里聪明绝顶现在却傻得冒烟的火鸡,嘴角抽了抽,随即无奈地把他叫住。“你这么个走法,小心鞋底磨破了都追不上人家。”   杨修闻言转过头,无比痴呆地问了一句,“那该怎么办?”   我忍住想要狂笑的冲动,指了指车上套着的那两匹马中白毛的那匹说道,“一般女孩子见到有男人骑着白马追过来,都会比较感动的。”   “真的?”某火鸡继续痴呆。   “你再罗嗦人家就又嫁人了哦。”我继续威胁。   于是乎,杨修麻利地跑了回来,又麻利地解下了那匹白马的套子,麻利地翻身骑了上去。然而他却没有走,而是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就在原地等你,不会逃跑的。你也不想我去打搅你两个吧。知琴对子桓的情意你也是知道的,看到我总还是不好说话。再者说,现在车上只剩了一匹马,你让我怎么忍心虐待它拉着这么一大辆车,还要随我逃跑?”   火鸡杨修闻言也觉得有理,马鞭一策,便扬尘而去。   我用手挥了挥眼前的尘土,心想,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火鸡。眼前杨修这只善良深情的火鸡,知琴会接受吗? 第三十章 儒侠徐庶      待杨修走远,我深呼了一口气,褪去了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叫醒了车上的幼婵,随即挽起袖子学着刚刚杨修的样子开始拆套在另一匹马上的套子。一匹马儿虽然拉不动这一辆大车,但是拉着两个小女子逃跑却还是绰绰有余。男人总是会在遇到有关于喜欢的女子的事情的时候变成低能儿,我便是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最后用了一下力,套子彻底摆平,马与车分离成功。   我踩着石头骑上马背,又伸手拉了幼婵上来。一夹马腹,马儿便乖乖跑了起来。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那杨公子可怎么办啊?”幼婵望着身后,有些不安地说道。   “没办法,这是我们离开的唯一机会了。杨修现在还深得曹操的喜爱,而且,他还得火上好几年呢,不会有事的。”我安慰似地说着,其实心中也是愧疚。是我自私了,是我想逃了,我不想踩着知琴的肩膀当什么狗屁正妻,陷在曹家过一辈子。我不是超人,不能把每件事都做圆。   走到下一个村庄的时候,我们搭了一辆马车一路南下,沿着回许昌的反方向行进。一路上白日赶路,晚上休息,钱花光了就用我从曹家顺来的珠宝换,目的就是赶快离开曹操的势力范围。   这一日,我们正走在一条偏僻的路上。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满眼除了郁郁葱葱的植被,连一户住家都没有。   “小姐,这里好荒凉啊,会不会有贼人啊?”幼婵轻轻扒开车帘,小心地瞅瞅外面。这个丫头,胆子小又偏偏喜欢自己吓自己。   我无奈摇了摇头,安慰道,“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事的。”   “那要是万一遇到了怎么办啊?”幼婵童鞋不顾我一脸的郁闷继续乌鸦嘴。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在家那一次我俩偷跑出去,你乌鸦嘴的后果吗?”   幼婵闻言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一次不算乌鸦啦,我们遇到了曹将军和史监军,他们都是好人啊。”   好吧……他们都是好人。我缴枪投降,决定不再和这丫头申辩。   正在此时,马车猛晃了两下,就此停住。   “几位大爷,你们这是……”车外传来了车夫惊慌的声音。   “少废话,老子冲着什么你不知道?识相的就给我滚一边去!”另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   我一听,心就凉了半截。妈妈呀,我的命真好,又遇到贼人了……我与身旁的幼婵对视一眼,见她也是吓得小脸儿惨白。   车帘被猛地掀起,一个鬼头鬼脑的强盗出现在眼前。“你们两个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把值钱的东西交上来,不然的话,哼哼……”   我眼见着明晃晃的大刀在眼前闪啊闪,咽了口唾沫,只得识趣又心疼地把所有的珠宝双手奉上。那强盗看了这些珠宝,不由得两眼放光,冲着身后体形最高大的一个强盗说道,“哈哈大哥,我们今天走大运啦!没想到这两个小子竟然有这么多宝贝!”   “哦?”那个大个子强盗也走过来,一只独眼看了看宝贝,又上下打量了我俩一番。粗啦啦的嗓子说道,“宝贝收了,人也给我带走!”   我和幼婵一听这破了财还不能消灾,吓得抱成了一团。   那个鬼头鬼脑的强盗闻言也有些惊异,便问道,“大哥,咱们一向是劫财不劫人,弄这么两个白面书生回去,不能背不能扛的,白白费了咱们的粮食,多不划算啊。”言罢,其他几个强盗也连声应和。   “你懂得什么?看他们这几样东西,都是上好的货色。想必一定是个财主家的少爷。我们今日劫了他们,问清了来历,再好好敲他家里一笔!”强盗老大说着,便伸手来拽我的胳膊。   “小姐!”幼婵见状大急,竟然失口喊出了声。虽然马上捂住了嘴,但是那句“小姐”还是让众人听了个真切。   那强盗老大闻言一愣,随即又加了劲,如拎小鸡一般将我拎出了马车。我拼命挣扎时,恰好碰到了他的大刀。刀身一晃,我的手臂上就多了一条不短的血口子,顿时血流如注。那强盗老大见状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却一把打散了我的发髻。一头乌丝垂了下来,如乌玉墨缎泼洒。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露出一幅幅惊艳的表情。“哈哈哈!老子今天果然是走了大运!这婆娘老子要了,任她家里有座金山老子也不换!”强盗老大说着,一把死死地将我搂在怀里。周围其他的强盗也起哄地吆喝起来。一股汗臭扑面而来,我拼了命挣扎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在他手上狠咬一口。我这几年苦练的这招女子防狼绝技果然再一次奏效,那强盗老大吃痛,狠狠将我一甩。我后退好几步,险险摔在地上。身体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分辨不出位置,只是觉得冷汗直流。   那强盗老大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一排渗着血的牙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咕哝道,“这臭婆娘牙倒是利得很!”在场的其他强盗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挽起袖子准备替他们老大出气。而那强盗老大却一抬手,说道,“你们都别插手,看你们老大怎么让这疯婆娘服服帖帖地伺候我!”那强盗老大说着,一抬手将破烂的上衣甩在一边,作势就要向我扑来。   那一众强盗闻言都乖觉地闪到一边,嚷嚷着看好戏。我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看到幼婵也不知何时被抓了出来。哭着喊着往我这边挣扎,却又被强盗们拦住。脑袋飞快地转着,我该怎么办?逃跑?我一个人肯定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莫不是真的要当这独眼强盗的压寨夫人?再转眼,那强盗老大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觉得,我是那么的渺协…   还未及我感叹完,眼前的高大身影一顿,随后直挺挺地倒在了我的身前。我缓过神来,却发现那强盗老大的脖子上插着一节竹竿。那竹竿并不粗,却生生贯穿了强盗老大的咽喉!高大的身体在地上挣扎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我望着眼前这具尸体呆愣,许久,才连忙爬了起来。其他那些强盗见到如此惨状,立即四散逃命,翻起大片的尘土。待烟尘散尽,一个一身儒装的男子出现在我眼前。瘦高的个子,留着胡须。若不是看到他手上还有半截竹竿,真不敢相信刚刚杀死强盗头子的就是眼前这个一脸书卷气的男人。   “小姐!”幼婵一下子扑了过来,看到我的手臂已经满是鲜血,不由得大哭起来。我轻声安慰着她,随手掏出帕子胡乱地为自己包扎。我的动作笨拙,竟是越弄血流得越多。幼婵虽然是我的婢女,但是却天生怕血,每次看到这鲜红的液体,就会浑身发软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那个儒装男子走了过来,三两下便替我止了血。“多谢这位义士相救。”终于想起来应该向人家道谢,我连忙说道。   “小姐莫要言谢,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儒装男子说罢就准备离开。但瞧着我与幼婵依旧一脸的狼狈地坐在地上,又不忍心地问道,“不知小姐家在哪里,这里地方偏僻,不如让在下送你们一程?”   我闻言心中感激,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我犹豫着,身旁的幼婵接了话,“我家小姐是逃婚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现今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已经无家可归了……”我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无家可归,真是悲惨。忽地感觉头一阵的眩晕,我抬手撑住,使劲摇了摇头,才稍稍缓和。   那儒装男子见状伸手替我把了把脉,不禁皱了皱眉,眼中一丝异样闪过,随即又温言说道,“我家离这里不远,若是二位姑娘不嫌弃,可先到寒舍歇个脚。”那男子说罢见我两个面有难色,知道这样未免有些冒失,便又补充道,“二位姑娘不必担心会不方便,在下平日里很少在家。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常年独居,倒也是寂寞得很。我总想给她找个伴儿,却总是碰不上合适的。”   我闻言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在我们值钱的东西都被那些强盗卷了一空,身无长物在外面也是不好混。况且现今已经到了荆州,出了曹操的地界,留下歇一歇再谋生计也未尝不可。   “那就多谢这位义士收留了。”我感激地说着,忽又想到,“我们姐妹姓贾,还不知义士高姓大名?”   “哈哈,小姐不必多礼,在下姓徐名庶,字元直。”徐庶说罢就开始侍弄马车,幼婵扶着我上了车,一路无话。   行了许久,车子在一个很普通的小院落前停住。我撩开了车帘向里面张望,透过稀疏的篱笆墙可以看到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在说话。   “徐大娘呦,不是我说,你看我这来来回回都给你介绍了多少个姑娘了?人家姑娘家的倒是都挺乐意,是你家那儿娃子一个都瞧不上,总不能叫人家姑娘倒贴皮吧。白白地日弄了人家,叫我也不好做啊。”   “哎呦三婶子你就再帮我一次吧,你看我家庶儿都三十有余了还没个家,我这个做娘的着急啊。你就再帮我张罗张罗,我明儿地见着他一定好好说他!”   我听着里面两个妇人说着,这才缓过味儿来。原来这徐庶尚未娶妻,家中的老母怕是已经急得够呛,天天逼着儿子相亲。   “在下一直忙于公务,真是没有娶亲的想法。怎料老母她……”徐庶讪讪地说着,满脸的无奈。   “呵呵,徐大哥莫要介怀。老人家年纪大了,都是这个样子的。”我笑着安慰他。   我两个正说着,那个徐大娘和三婶子已经看到了徐庶的马车。那徐大娘真是个豪爽人儿,见到了徐庶二话不说,走过来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狠狠一拧。“你这兔崽子,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敢不听娘的话了是吧?三婶子给你介绍了这么多好姑娘,你奏啥推三阻四地不肯挑一个?莫不是你觉得现在给刘皇叔做事了,平常家的姑娘还配不上你了?啊?”   刚刚还一脸儒相的徐庶,此时却被拧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求饶。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来这家伙怕他妈!我和幼婵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偷笑起来。。d395771085aab05244a4fb8f   那徐大娘刚刚只顾着教训儿子,现在听见我两个的笑声,才发现原来这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当她发现车上坐着的是两个姑娘时,不由得一愣,随即迅速放开了拧着儿子耳朵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三婶子本来是想过来劝劝徐大娘的,待看到车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怪不得你家儿子看不上我介绍的姑娘,原来心里面早就看上了这么标致的人儿了。徐大娘呦,你可真是好福气。”   徐大娘听了这话也是面露喜色,随即对身旁的徐庶问道,“这两位姑娘是……”   “这两位姑娘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所有的东西都被抢了,连车夫也跑了。正好孩儿路过,救了她们。见她两个女孩子无家可归,便带了来先落个脚,也可以和您做个伴儿。”徐庶有礼地解释着。   徐大娘闻言又打量了我俩一圈,见我们满面的风尘,样子又有些狼狈,顿时心生怜悯。也未再多问什么,便拉着我俩进了屋。 第三十一章 珠胎暗结(上)已修      待到进了屋,徐大娘客气地让我们坐下歇着。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伤,便赶快找来纱布替我重新处理了伤口,又打了清水来让我们洗脸。看着我有些苍白的脸,徐大娘不禁心疼地说道,“真是可怜的娃,到底是怎么弄得这么落魄的?家里人呢?”   面对着如此一双慈爱的眼睛,我心下真是感动不已。然而关于我的身世经历,我又当如何说起?现在的我又该算是个什么身份?我嗫嚅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徐大娘见我为难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再深问。   立在一旁的徐庶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赶忙乖顺地对徐大娘说道,“娘啊,您看人家姑娘刚刚遇了强盗,还惊魂未定呢。不如先让她们休息休息,晚些再关心也不迟啊。”   徐大娘闻言才恍然大悟,轻声对我们说道,“都怪我心太急,两个孩子好好歇歇吧,大娘去给你们做饭去。”徐大娘说罢,便起身去了厨房。徐庶尾随其后,也出了去。   我打量着这简单的屋舍,虽然十分朴素,却窗明几净,带着一种普通人家特有的淳朴感觉,让人觉得很安心。屋子外面开始传来一阵阵锅碗瓢盆的响动,其间还夹杂着徐大娘与徐庶的阵阵低低的交谈声。   我倚在幼婵身边歇了一会儿,想是太过疲倦,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待到醒来,徐大娘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我看两位姑娘举手投足也不似我们这些平常百姓,不知这粗茶淡饭的,合不合胃口。”徐庶见了我们,温言说道。   “徐大哥哪里的话,今日幸亏你出手相救,又承蒙徐大娘不嫌弃收留我们。此等恩情还未曾报答,怎还会不知轻重,挑三拣四?”我说罢其实也不晓得该如何感谢,回忆着电视里面看到过的镜头,拿起酒壶满上两杯酒。   徐庶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端起酒杯,对他说道,“大恩不言谢,小女子先干为敬。”说罢将酒杯放到了嘴边。   徐庶闻言沉吟了片刻,随即笑道,“姑娘且慢。”   我的酒还未喝下,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愣。徐庶见我看他,说道,“这酒乃是穿肠毒药,伤身得很,不如姑娘就以茶代酒来谢在下吧。”   我望着徐庶一脸的云淡风轻,微微有些怔忡。转念一想,忽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这样给人家敬酒许是太过不矜持了。于是便微微红了脸,换了茶敬给徐庶。徐庶这才微笑着一饮而尽,动作儒雅,却又带着几分侠气。两种迥异的气质在这个人身上,却又表现得十分和谐。   徐大娘做的这些虽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却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尤其是那一锅鸡汤,不仅熬得够火候,而且还细心地加了几味中药,既去腥又进补。轻轻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味道醇厚鲜美,让人食指大动。我一连喝了两碗,又吃了不少菜。   吃过晚饭,发现徐庶已经把原先他弟弟和弟媳住过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徐大娘又添了些生活用品,我与幼婵便这样住了下来。   徐庶在当晚就被急事叫了回去,这一别,再见到他就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事了。想是徐庶那一日已经和徐大娘交代过了,在这段时间里,徐大娘并没有再问关于我身世的任何问题。我也庆幸地闭口不提,和幼婵安安心心地过起了乡间生活。   一日我正在院里提了一个篮子弯腰将一些碎菜草撒来喂鸡,看着地上的一群鸡鸭低着头不停地啄着食物。忽然觉得背后似有一道温柔的目光,回过头,正看到徐庶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的儒装,又浑身散发着一股侠气。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背,笑道,“徐大哥,你回来了啊。”   徐庶一笑,继而言道,“刚刚见到你时,你还是一副大家小姐的娇贵样子。没想到这半月不见,竟然已经适应了这普通的乡间生活。”   我闻言轻笑不语。这里的生活虽然简单了些,却宁静恬淡。没有了阴谋算计,也没有了战火喧嚣。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不会被人利用,也不用再时刻小心提防。   徐庶见我若有所思,轻轻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尾大鱼。都说荆州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四周千湖环绕,那湖中的鱼更是新鲜味美。   徐大娘此时正好出来,见到她的宝贝儿子,真是喜出望外,笑着说今日是个好日子,一定要给我们做荆州鱼糕吃。   这荆州鱼糕,是以剔除骨刺的鲜鱼、去掉厚皮的猪肉为主要原料,按一定比例混合搅拌成肉泥,另辅以鸡蛋、生粉、精盐等多种味料上笼蒸熟。食用时切片装盘,以豆豉、去壳的蒸蛋或藕丁垫底,再次上笼蒸透,另烩炒瘦肉丝、木耳、黄花、蒜苗等盖帽,浇上汤汁。吃起来鱼中有肉,肉含鱼味,清香滑嫩,入口即溶。真是吃鱼不见鱼,吃鱼不见刺,叫人百吃不厌,欲罢不能。我在现代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的火锅里面的鱼豆腐,据说就是由这荆州鱼糕发展来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坐在桌前看着这一盘鱼糕,真是口水能流出三里地。许是回归了田园的缘故,我最近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好了,每顿饭都能比平时多吃很多。徐大娘拿了筷子往我的碗里加了好几片鱼糕,又夹了好些其他的菜。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对我像亲人一般地照顾。   我轻轻夹了一大片鱼糕放在嘴里,顿时满口香味四溢,比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豆腐还要好吃上千倍。   幼婵见我那一副吃得陶醉的样子,笑言道,“小姐自从来到了这里,饭量可是大涨呢。原先天天嚷嚷着什么‘减肥’,‘控制食量’,现在仿佛成了饿鬼投胎,顿顿吃不够似的。”幼婵说着,一脸促狭地看着我。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一口咽下满嘴的美味,准备好好教育教育她的小利嘴。然而还未等我开口,胃中忽然一阵翻涌。我赶紧离了座位跑到外面吐了一通。刚刚吃过的那些好吃的又统统被我倒了出来,真是可惜。   “小姐你怎么样?”幼婵见我这样一副模样赶忙跟了出来,拿出帕子轻轻替我拭去嘴边的酸苦。“是不是呛到了?都怪我,不该逗你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别放在心上,没事的。你以为你家小姐这么笨啊。”   幼婵被我逗笑,我拉着她又高高兴兴进屋。刚走到门边的时候,头又是一阵眩晕,若不是幼婵扶着,恐怕就要摔倒。   “这是怎么了啊?”徐大娘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对身旁的徐庶吩咐道,“庶儿,你不是粗通些医术吗?赶快去给姑娘瞧瞧。”   这么一折腾,我的心中也是有些慌乱,便也不再扑腾,乖乖地随着幼婵回了屋子。徐庶随后也过了来,坐在床边替我把脉。我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曾替我把过一次脉。当时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我却没有过多在意。现在想起来,心中不禁有些发沉。我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看他逐渐复杂的神情,一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升起。   “那个,小姐到底有没有事啊?”幼婵见徐庶一直不语,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而徐庶却依旧沉默,似乎是很难开口。   “幼婵啊,你先去陪徐大娘吃些东西吧。”我淡淡地吩咐幼婵。   “啊?那小姐这里……”幼婵担心我,为难地说道。   “徐大娘那么辛苦地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却被我给搅黄了,我心里不忍。你去替我陪陪她,我心里还会好受些。”我继续淡淡地解释,见幼婵听话乖乖地退了出去,顿了顿,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询问,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我怎么了?”   “你,有孕了。”徐庶静静地说着,灼灼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担忧。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我颓然靠在墙边,心中酸涩无比。为什么要让我怀孕?为什么要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在我刚刚摆脱曹家束缚的时候,却又要接受一个这样的事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衣摆,将自己缩成一团。   “你……还好吧?”徐庶见我如此,怜惜地伸出手。我反射性地躲开,见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许久,才慢慢放下。   “为什么要让我怀上他的孩子?为什么……”我带着哭腔喃喃地说着,心中绞痛一片。命运是多么的无情,现实而又荒唐。上天赐给了我一个新的生命,却又悲哀地为他注入了一半我不爱之人的血液。我自己现在尚且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又拿什么来对我的孩儿负责?与其让他一出世就与我受苦,不如……咽下一腔的苦涩,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不能……”   徐庶依旧怜悯地看着我,复而又叹了口气,“你还太年轻,有一些人情世故还尚未有所体会。生儿育女乃是人生一件大事,你还是要想清楚,莫道将来后悔莫及。今日还是暂且歇一歇,有什么事情到了明天冷静了再说吧。”徐庶轻声地安慰着我,眼中却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鄙夷厌弃。像我这种情况的女子,在古代,该是很受人鄙视的吧。   我静静闭了眼,听着徐庶的脚步声轻轻地离开。 第三十二章 珠胎暗结(下)已修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闭了眼,满耳都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宝宝,对不起,不是妈妈不想要你。如果你是在父慈母爱的环境下出生该有多好,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甚至还有可能伤到你,所以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默念着,可那孩子的啼哭声却越来越大。“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呜呜呜……”那一声一声的哭泣似一把把利刃□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紧缩,疼的颤抖起来。   我四肢无力,头痛欲裂,又浑身冰冷。就在这时睡时醒的过程中,我仿佛听到了幼婵在我耳边轻轻的啜泣,“小姐,可怜的小姐,怎么会弄成这样……”我想来安慰她,却发觉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徐大娘的声音,“本来以为是老天保佑,让庶儿这次给我带来了个如此好的姑娘做儿媳,却没成想到,原来人家已经嫁过人了,唉。”记得徐庶曾经说过让我歇一歇,等到冷静了再做决定。可惜我这一歇,却一病不起了。   朦胧中,耳边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苍老而缓慢的声音在轻轻回荡,“夫人原本气血就不旺盛,加之偶感风寒又郁结于心,想必原先也曾有过类似的毛病。好在并不算得什么大病,只要按方子喝上几副老夫的药即可痊愈。只是这方子中有几味药物的性质,恐怕会对尊夫人腹中的胎儿不利……”   那老郎中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在我的心里,会对孩子不利……我倒是担心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不把他生下了吗?为何听到那老郎中的话,心中却莫名担心起来?我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头又痛了起来,孩儿的啼哭声也随之响起。“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不,不,宝宝你不要哭了,哭得妈妈好心痛。妈妈,妈妈……恍惚间,一股莫名的悸动在心中悄然升起,渐渐扩散。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感觉,似是有一股滚烫的热气在胸肺间来回流转。宝宝你不要哭了,妈妈心好痛,好痛……   我再也压抑不住,奋力地睁开眼睛。朦胧中,我看到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郎中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可我却什么听不见。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张开嘴,不顾喉间的沙哑刺痛,焦急地说道,“我不要喝那药,我要我的宝宝!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只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原本竭尽全力的呼喊,溢出的声音却是细如蚊蚋。   幼婵看到我醒来,不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扑过来问我要不要喝水,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早已顾不上回话,一把揪住了那老郎中的衣摆,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刚刚的话语。   徐庶见到此情此景也连忙走过来安慰我,那个老郎中被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道,“夫人莫要惊慌,待老夫把话说完。老夫会把那几味不妥的药物换掉,改用其他性质温和的,保准不会伤及胎儿。还请夫人莫要担心,安心将养。”   “你没有骗我?”我依旧拉着他的衣摆不放。   那老郎中连忙点头如捣蒜,我这才安下心来。徐庶在一旁看到我如此的举动,淡淡地笑了,眼眸中的神色似乎又深了一层。   就这样,我改变了主意。我要我的宝宝,即使我不能给他很多,我还是会用我全部的爱来照顾他,爱护他,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看到我的脸色逐渐缓和,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老郎中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笑着说道,“老夫行医几十年,也算是有些经验。看尊夫人的面相和脉息,十有八九是个男孩。我再留一副安胎的药方,各位就好好等着小公子平安降世吧。”   徐庶闻言一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有礼地送走了那位老郎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我的身体逐渐好转了。听说现代很多人到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要剖腹,都是因为平日里缺乏锻炼,导致胎儿在子宫中的生长位置出现了问题。我现在身处古代,别说是剖腹产,就连麻药都还没有普及。为了不让自己和孩子出危险,自从我身体恢复了之后,便开始坚持每日早晚定时散步。   许是不放心我,每次不论我做什么,幼婵都一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嘴里还不停地唠叨这里小心,那里注意,活脱脱地一副老妈子的模样。我心中无奈,但不论如何劝解,她还是不听,非要看着我才安心。看到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我无奈地笑了笑,开玩笑地说道,“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怀了孩子呢!”   幼婵看我一脸的促狭,小脸一鼓,气呼呼地说道,“小姐你又取笑我,幼婵这不是要保护你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嘛!”幼婵说罢,脸却忽然一僵,我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原先见过的那个三婶子正立在篱笆院门口。她的嘴巴已经摆出了一个“o”字,显然是已经听见了我们刚刚的对话。   我怀孕刚两个月,身体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所以除了徐家母子和那次从村外请来的老郎中外,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看到此时忽然冒出来的三婶子,我的心不禁一颤,脑子里开始翻来覆去想该如何解释。没想到这三婶子忽然深吸一口气,随即大吼了一声,“徐大娘啊!”这喊声颇具河东狮的风范。   徐庶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了来,见到门口的三婶子笑着说道,“娘亲外出还未回来,三婶子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便是。”   三婶子见到徐庶,有些嗔怪地说道,“庶儿也真是太见外了,你说自从你们一家子搬到这里,我们大家对你们怎样?你这倒好,马上就要当爹爹的人了,竟然还瞒着我们。”说罢又上下打量着我,似是羡慕似是嫉妒地说道,“这给刘皇叔做差事的人就是与我们这些普通人家不同,看你找的这媳妇,上次见面太过仓促没顾上细瞧,这次一见更觉得天仙儿似的,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不久再给你家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你娘啊,真是好福气呦!”   徐庶闻言也不惊,笑道,“三婶子莫要见怪,等到内子生产之后,一定大办流水席宴请大家!”徐庶信誓旦旦地说着,气质儒雅,又带着一股侠气。   三婶子闻言更是高兴,笑着说道,“还是庶儿会办事儿,那三婶子这就去给你们张罗去!这么喜庆的事情,当然要让村里的人都高兴高兴!”说罢,也不论原先是有什么事来找徐大娘,竟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看到三婶子离去,我转过头有些担忧地对身边的徐庶说道,“徐大哥,你如此为我解围,若是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叫我如何对得起一直悉心照顾我们的徐大娘?”   徐庶闻言一笑,言道,“姑娘自不必担心,徐某跟随主公多年,眼见主公雄韬大略,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要用毕生之学辅佐他打出一片江山。至于娶妻成家之事,暂时还没有打算。”徐庶说着坦然一笑,“我弟弟和弟媳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家中香火不是问题。娘亲虽然有时会为我操些心力,却也是明白我的心思。这次被三婶子误会,想必村里的人们很快都会知道,这样也省得有人三天两头来介绍姑娘给我。此后我也好安心做我的差事,不再受这些俗事的纠缠。这样说来,姑娘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只是徐某一介平庸之徒,倒是更加显得委屈了姑娘。”   我听得徐庶的这一席话,心下不禁一阵感动。我抬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几日一直藏在我心中的问题。“徐大哥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甚至不问我的身世?”   “这很重要吗?”徐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神中是一种淡定和坦然。“我只知身为男儿应行侠仗义,扶弱济贫。其他的事情,徐某并不在意。不过如果这孩子出生之后能叫我一声干爹,我倒是非常乐意。”   就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到,眼前的徐庶,是一个真正的侠士。   果然不出徐庶所料,自从那一天三婶子离开后,村里的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来徐家道喜,这其中不乏还有一些徐庶的女粉丝。我怕热闹,一般总是推辞身体不适躲在屋子里,静静地看着那些女孩子露出一副幽怨的样子偷偷看着徐庶。每当这个时候徐庶,都会故意装作深情地冲着屋子的方向笑一笑,好像是时时思念妻子的样子。直到看到那些女孩子们脸上露出死心的表情,才又偷偷狡黠一笑,对此他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不耽误那些女孩子的将来。 第三十三章 笼中之鸟   一日,徐庶从外面回来,我见了他神色,便知道他一定又带了东西给我,于是笑言道,“不知徐大哥今日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徐庶闻言一笑,“本想给姑娘一个惊喜,却不料早就被姑娘看出了。”说罢侧身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物展在我的面前。我定睛一看,徐庶手掌之上竟然放了一只小小的鸟儿。此鸟与麻雀差不多大小,只是更为纤细一些。通体黄绿的羽毛之间掺杂着暗色的纵纹,头颈处有羽毛向四处外翻的凤头。翅膀处有几根长羽毛不自然的翘起,虽然已经做过了处理,但依旧可见隐隐几点血迹。   “我在路边的草丛中看到这只芙蓉鸟时,它翅膀受伤,奄奄一息,正被一只野猫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原本以为,这鸟儿必定难逃那野猫之口。却没料到,正当那野猫扑向它之时,原本已经动弹不得的它却猛然奋力一跃,竟让那野猫扑了个空。这小家伙临危而不惧,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于是便把它带了回来。”徐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温言说着,轻轻将那鸟儿放入我的手中。小鸟挣扎了一下,发现没有危险,便在我手中安静了下来。   “鸟兽思想单纯,不会像世人一般为世俗所累。临危而不懂畏惧,是以置之死地亦能后生。”我看着手中这个小小的生命,虽然纤弱微小,然而那一对黑亮的眼睛,却如同湖水一般清澈,纯粹而又干净。这名唤芙蓉的鸟儿,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响亮却悲情的名字——金丝雀,那常常要失了自由被人养于笼中的金丝雀,那因为美丽外表和婉转歌喉而惨遭禁锢的精灵。想着想着,我黯然一笑,继而说道,“相比之下,人生而在世,虽有胜于鸟兽千百倍的脑力心智,却要被种种琐事束缚,让人们不得不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纵使胸中丘壑万千,能够流露出的,也只有水般平静。此中的悲哀无奈,也只能偶在心中喟叹而已。” 我淡淡地说着,说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喃喃地自语。转而发现身旁的徐庶一直沉默着,暗暗后悔今日的话有些多了。我冲他尴尬一笑,说道,“我只是胡言乱语而已,徐大哥莫要在意。”   我抬头看向徐庶,却发现他的双眼有一瞬间亮得惊人。见我看他,便又收敛了神色,微笑不语。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便把这只金丝雀留在了身边精心地饲养照顾。这鸟儿果真颇具灵性,没过几天,便和我们亲厚起来。它喜欢立在我的手上或者肩上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或者清脆地鸣叫。幼婵对它也是十分喜爱,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金。随着伤势的好转,小金越来越活泼,自从翅膀的伤好转之后,便每日里扑腾到窗边唧唧啾啾地叫着。   “这小金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改天得给它预备个笼子,不然不知哪天非跑掉了不可!”幼婵说罢,把补药放在嘴边吹了吹,试着温度好了,便轻轻地端给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肚子已经越发明显。我坐在窗边,捧着药碗静静一笑,说道,“它若是伤好了,便让它自由吧。何苦将它困在那小小牢笼里。”   幼婵见我脸色不太好,自知是自己失言了,忙来劝慰道,“小姐说的是,是幼婵说错话了,小姐莫要放在心上。咱们现今已经成功逃出来,往昔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小姐就莫要再介怀了。眼下,还是养好了身子要紧。”   我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是阴郁一片。不知怎的,最近心中总是有些惶惶不安,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曹家那巨大的牢笼,我真的能够逃脱得出吗?我正暗自想着,却见门前人影一闪。抬起头,正瞧见徐庶侧身在门口。见我看到了他,神情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将什么东西隐在了身后。“近日阴雨连绵,不知姑娘的屋子是否有漏雨的迹象?”徐庶含糊地说着这似乎是刚刚想出的理由。   我虽然对徐庶此时的举动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再多问,便笑着说道,“不曾有漏雨的迹象呢。”   徐庶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慢慢退了出去。就在他退出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他身后那东西的形态貌似是一个竹制的鸟笼……   一连几日,徐庶的神色都有些奇怪,整日里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见徐大娘也颇有些担心,便想了个由头对他说道,“小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我想着这两日便把它放出了去,也好让它重归自然。”   “姑娘喜爱小金,却不似平常人那般把它放在身边好日日瞧着。而是肯忍痛割爱,放它重归山林,此等博爱,徐某佩服之至。只是……”徐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知这小金过惯了吃喝不愁的悠闲生活,是否还肯舍了这一切,重新回到需要自谋生路的林子里去。”徐庶望着蔚蓝的天空静静地说着,空中一群鸟儿轻快地飞过,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人各有志,鸟兽亦如此。我们虽然无法得知它内心所向,至少应该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它若依旧向往那自由而无拘束的生活,我又有什么理由拦着它呢?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若是生生夺了它的自由,恐怕到时候它的叫声亦会不再清脆了吧。但是如果它想回来,我当然依旧乐得接受它。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不论做怎样的选择,都会有利有弊。能够有机会放手一搏,此生也就无憾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何苦自寻烦恼呢?”说到这里,我心下不禁一动,连日来心中的阴霾竟不知不觉散去了不少。猛然觉得,这一番话是说小金,也是在说我自己。既已遂了自己的心愿放手一搏,又何苦再担心什么呢?真是庸人自扰啊!我哑然而笑,看向徐庶,却见他眼中已是一片坦然。这时才幡然醒悟,原来他是在为我……眼眶一热,我感激地望向他,他却云淡风清地笑着说道,“还不快把小金带出来?”   我闻言也收拾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进屋去带了小金出来。这小家伙一到外面果然立即兴奋了起来,欢快地在我的肩上跳来跳去。我把手靠近肩膀,它果然又聪明地一跃跳到我的手上。我双手相接把它捧在掌中央,然后朝那天空一扬。感觉手中它那小小的脚用力一蹬,漂亮的翅膀一展,小金便轻快地飞了起来。那是一种久违的欢愉,小金在院中飞了两圈,那黄绿的小身影一闪,便出了院子飞远不见了。   我望着小金消失的那一方天空,碧蓝如洗,明朗的阳光如金子一般闪闪发亮。心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可以过自己希望的生活,是一种幸福呢。   第二日,徐庶辞家准备回新野。临行前,他将一方叠好的素绢交到我的手里。我看着手中的素绢,其间隐隐可见黑色的墨迹。虽然在西汉的时候纸已经被发明出来,但是并没有被广为使用。现在在我手中的,可否被理解为是一封书信?我一边想着,一边作势准备打开。   “请姑娘十日之后再打开吧。”徐庶说着,灼灼的目光之中闪动着难言的情绪。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素绢叠好收起来。   徐庶见状淡淡一笑,侧身上马。   远处徐庶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一别,再见面,又是一段物是人非。   徐庶离开后的第九天,村里悄然多了一辆马车和几个骑马的人。虽然他们行事已经尽量低调,但是那种不凡的气质,还是在这个淳朴的小村中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当这个消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那些人也来到了我的面前。   曹家的人,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第三十四章 画地为牢     当我真正面对着这个在噩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事实的时候,心中的感受,早已无法去摸清。听到声响从屋中出来的幼婵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一愣,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我曾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个前来夺我自由人,可以是那深沉如夜的男子,可以是那只被我陷于不义的火鸡,甚至可以是曹操,亦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孔。他可以对我冷酷而无情,可以对我怒目而相向,甚至嘲笑讥讽,或是当场就教训我一顿,我都不怕。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只要不是曹仁,不是曹仁。   然而此刻,曹仁却站在了我的面前。   此时的曹仁,只着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衫,然而那一股浑自天成的威武气质,依旧如初识时那般让人不敢逼视。有些人,即使混入无尽的人海之中,一旦你看到了他,眼神就再也无法移开。有些人,即使你再恨再怨,刻骨铭心,一旦他真的站到了你的眼前,以往堆积的所有的情绪,都已瞬时化为浮云。   我静静地站在院中,微微的风迎面吹来,素淡的衣裳轻轻贴合着身体,让已经圆滚的肚子更加凸显。曹仁那炯炯有神的眼眸中,仿佛隔着一层雾气,以往的爽朗热情早已荡然无存。许久,他收敛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静静说道,“回许都吧。”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入我的耳中。回许都……   曾几何时,我在邺城之中,守着窗儿日日期盼着有一天,曹仁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轻轻和我说,“你看,我来接你了。”现在,曹仁真的来接我了。可是面对着此情此景,我却只能苦笑。“想不到小女子还真是有几分颜面,竟然能劳烦曹将军亲自出马。”我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悲伤,故作轻松地说道。有时候,我甚至自己都会责怪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伤心之事,却反而要倔强地强颜欢笑。每次明明是自己受伤,却依旧要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故作坚强。   “你可知道,你的这次出走,引来了多少风波?曹公大发雷霆,还有子桓他……”曹仁一顿,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总之这一次,曹大哥绝不会再任你胡为,不然便是自寻死路。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不是我的曹大哥,我的曹大哥从来不曾逼迫过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任性地说着,继而冲他展颜一笑,用一种从未用过的魅惑,学着青楼女子才有的挑逗语气说道。“小女子要是不从呢?曹将军还会杀了奴家吗?”也许,是我太任性了。那么,就让我再最后任性一次。   我直视着他,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眸涌动着莫名的情绪,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忽然一侧身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剑稍直指我的眉心。只一瞬间,已让我全身冰冷。   “曹将军,我家小姐这些年来为身世所累,受尽颠簸苦楚。求您看在昔日小姐曾救过您的份儿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不知何时,幼婵已经跪到了我的身前。这个平日里胆小懦弱的丫头,偏偏每次我遇到危险,她都会挺身而出。   恍惚间,我听到了自己心弦绷断的声音。双手紧握成拳,我仰头看着他。“曹大哥,谢谢你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说罢无视眼前微微颤动的剑稍,扶起身边的幼婵,轻轻说道,“在你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曹大哥不止一次救过我。若论恩情,还是我欠他的比较多呢。”也许我的这一番话,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显得坚强一些。   幼婵早已被我此时喜怒多变的情绪和眼前莫名其妙的状况吓懵,呆愣愣地任我把她扶起带到一直默默站在屋门口的徐大娘面前。我俯身跪地,一字一句说道,“小女子甄宓,性情桀骜,任性妄为,私自离家。承蒙徐大娘和徐大哥不吝关照,今日家人来访,甄宓自知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您的恩情,甄宓死当结草,死亦衔环。”说罢,伏地磕了三个头。   徐大娘眼中早已蓄满了泪,轻轻将我扶起说道,“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庶儿早就和我说过,姑娘是浴火凤凰,我们这陋室定是留不住姑娘的。所以徐大娘虽是真心喜爱姑娘,却也不敢太多流露,怕姑娘会因此而为难。现在姑娘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安心去吧。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随时可以回来,啊?”   我擦去夺眶而出的眼泪,虽然知道此去经年,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但还是使劲地点头。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我转身由幼婵扶着走向那辆马车。车帘一掀,我不禁定在那里。原来,车中早已坐着一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肤色如雪,一双温柔美目此时正静静地打量着我。淑洛,曹仁名正言顺的妻,柔弱如水的女子。   “宓儿,”淑洛看见我,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然而,不知怎的,她的热情却让我浑身不由得发抖。也许,是我介意她的身份吧。我尴尬地笑了笑,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愿承认我们之间复杂的身份关系,即便它已成事实,即便它无法挽回……   “洛洛,宓儿她,便托你照顾了。”身后传来曹仁清朗的声音,温柔之至。   淑洛闻言又是一笑,极尽贤妻良母的温柔体贴,“子孝今日怎么如此客气?宓儿是我侄媳,咱们是一家人呀!”说罢,又亲切地对我说道,“我想着他们一大堆男人,定是不如女子细心。便自告奋勇跟了来。现在发现,果然是来对了。”淑洛说着,满脸笑意地看着我那隆起的肚子。   我闻言干笑了两声,脑海中翻涌的却是她对曹仁说的那一番话。一家人,一家人……心中不免一阵酸涩涌来,我硬着头皮坐到淑洛的身边,马车很小,幼婵只能坐到外面。一次又一次,淑洛总是会恰当好处地提到我的痛处,我不晓得对于我与曹仁之间的往事,淑洛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晓得淑洛的这一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马车颠簸,小小的空间之内,充斥着淑洛身上淡淡的香味。我感觉从内到外的疲惫,沉默着靠在一角闭目养神。许是路面太过坎坷的缘故,没过多久,我便被摇晃得胃中一阵翻涌。拿出帕子捂着嘴干呕了一阵,头也有些昏沉了起来。   “宓儿,你还好吗?要不要告诉子孝停下来咱们休息一会儿?”淑洛见我如此,抚着我的背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习惯了。”   “我怀泰儿的时候害喜害得厉害,整日里吃不进什么东西,即便是吃了,也都会统统再呕出来。子孝担心我身子扛不住,便变着方儿地请厨子给我做好吃的。不论我想吃什么,都会想尽办法替我弄到。我原本以为,他即便官拜上将军,也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淑洛说着,脸上难掩的幸福。   我敷衍地笑笑,没有接话,心中却微微刺痛起来。   然而淑洛却并没有停止她的话语,接下来道出的,便是一直深藏在我心中的疑问。“那一日子孝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被几个强盗侵犯。我的父兄都曾经是他的亲信旧部,无奈战死沙场,只留下我一个人。子孝曾经答应过我的父兄要照顾我,便在曹府给我安排了一份差事。我与初冉便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淑洛说着,深深瞧我一眼。我淡淡地看着一处沉默,然而双手已经将衣摆揉得皱成一团。“子孝一直自责于辜负了旧部所托,没有好好照顾我。那个时候郎中诊出我已有了身孕,为了维护我的清白,子孝便娶我为妻。而我那一段不堪的历史,也被深深藏于那一场盛大的婚宴以及我正妻的身份背后。”淑洛说着自嘲地一笑,“对于你与他的往事,他只字也未向我提起过。也许直到现在他都以为我一无所知。然而,他却不知,为何那一日那么凑巧,他会在荒郊野岭遇到如此的我,他更不知道,曹公曾经和我说过,子孝是他的爱将,如同臂膀,不必说一个女人,便是十个百个,只要他喜欢,曹公必定成全。只是那个女子,不能是甄宓。”   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我定在一处许久,最后溢出嘴边的,却只剩下苦笑。原来竟是这样,原来我从未曾逃脱过自己的命运。甄宓贵乃不可言,得甄宓者拥天下!不论是冥冥之中还是阴错阳差,这真真假假的批语,竟已完全左右了我的命运。   “你该恨我吧?”淑洛淡淡地说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美目静静地看着我。   我惨然一笑,说道,“我该谢谢你才是。我原本一直不敢去询问这一场变故之中到底是怎样的实情,我害怕,怕真的是曹大哥移情别恋,怕我看错了人,将心托错了人。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的曹大哥,依旧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他没有变,我也没有看错!”我坚定地说着,即便我们有缘无分,这样的理由,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上天的眷顾。   淑洛见我如此微微一愣,之后,却又嘲讽地笑了起来。“若是曹仁有你一半开通,也不至于当初如此折磨自己。你可知当你与子桓的事情传回曹家之后,他有多么难过?曹仁一向爱惜部将,每次和他们切磋武艺,都只是点到而止。而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下如此重的手……”淑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曾经无意中听到过他的低喃自语,他说,依宓儿的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即便是十个子桓,也不能……”   “不,那一晚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打断了淑洛的话语。   淑洛见我如此,笑得更加诡异,“你当晚喝醉了酒。”   我闻言愣住,即便是消息再为灵通,如此细节,恐怕除了我与子桓便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淑洛又怎会知晓?想到这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我压抑住内心的不安,沉沉问道,“你,怎会知晓?”   “其实当日邺城攻破,曹仁在临走之前,曾经写过一封书信给你。当时一无所知的子桓还在为曹仁与我的婚事而责怪于他。所以,曹仁便把那书信交到了子桓特地带去的丫头初冉手中。初冉那丫头,一向拿我当亲姐姐一般看待。我只是在她随军出行之前给了她一点药粉,她果然……”   听到这里,我如同五雷轰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于是那药粉便倒入了我那一日喝的酒里,而那封书信,却被交到了你的手中!” 我紧咬着牙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你就不怕,就不怕我告诉曹大哥吗?”   淑洛闻言依旧是笑,笑得人畜无害,柔情似水,可眼中,却闪着诡异的光芒。“除非你想让他更加痛苦。倘若他知道了一切实情,以他的性子……你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受命要将你送回许都呢。” 第三十五章 咫尺天涯     是的,曹仁现在是奉的曹操之命,曹公,他这一生之中最为敬重的人!想到这里,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寒意,仿佛落入千年冰窟之中,动弹不得。   “你可知道,几年前河南面的那一场空前持久的饥荒?”淑洛忽然开口,声音飘渺得仿佛是来自世界的尽头。   听到淑洛的话语,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年的征战,昔日的耕田早已荒废了十之八九,饥荒,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恐怕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看到我的沉默。淑洛轻哧了一声,说道,“怪我多嘴了,像你这种出生在官宦家庭的富家小姐又怎会知道这些事呢?我记得那时村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被活活饿死的。死者长已矣,而活着的人们还要面临着疾病的摧残和死亡的恐惧。你无法想象那种每天一睁眼就会看到有人死去,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片呻吟之声的日子。当时家中只剩下了父亲、兄长还有我。灾荒还在继续,待吃光了所有能吃的东西之后,人们甚至开始易子而食。为了活命,为了延续家中的香火,父亲决定将我卖掉。我知道,所谓“卖掉”,只是个好听的说法而已。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死,只有死。我苦苦哀求,哭哑了嗓子也无济于事。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当时那冷漠的眼神。那个时候我终于了解到,哭泣,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淑洛静静地说着,表情淡淡的,仿佛在讲述着一件与其无关的事情。   忽地,她那冰冷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柔情。“就在我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他带来了粮食,带来了希望,也救了我的命。他问我们,是否愿意为他效力。这个人,便是曹公。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只要有粮食,便不愁招不到兵马。于是,我的父兄便参了军,我也跟随着他们来到军中。起先,他们嫌弃我一个女子碍手碍脚,但是我不在意,我要得到大家的认可,因为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最先认可我的,便是曹仁曹将军。子孝如此作为,是因为他行军一向赏罚分明。然而在我父兄的眼中,这件事情便变了味道。他们有意让我做子孝的妾,因为他们知道子孝是曹公的从弟,又兼骁勇善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当年的子孝,一心为曹公征战,大家从来没见他多看过哪个女子一眼,当然也包括我。对于子孝的拒绝,我并不在意,也许是因为他并非我心中所想之人吧。然而我的父兄怎肯让这一桩好事就这样泡汤?他们在大战之前向子孝请命以表诚意,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尽了十分的诚意,却没有再活着回来。”淑洛说着,脸上竟然泛着冷漠嘲讽的笑意。。07871915a8107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父兄战死之后,子孝感其一片赤诚之心,为不负他们生前所托,便把我送到曹府谋了一份安定的差事。我于是满怀欣喜地来到曹府。当时许多人为我可惜,她们说如果我继续留在军营之中,说不定真的能够跟了曹将军,那便是飞到枝头当了凤凰,何苦到曹府去当个粗使的丫头。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里才是我真正想去的地方。因为他在那里……我继续尽自己所能地做好每一件事,虽然辛苦,却无悔。我眼看着曹公看我的眼神一天一天不同起来,却未料想,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淑洛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之后的事情也不必再由她说。她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一双透亮的眼眸映出我铁青的面容,忽然眉目一弯,竟然轻轻笑了起来。“你说,男人的心,有几分是真?”   我想告诉他,我的曹大哥是有情有意的汉子,他用一颗坦荡之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然而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又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有情有义又能怎样?到最后,终落得这般下场。我仿佛一瞬间被冷水淹没,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我拼命稳住心神,咬牙说道,“就算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被人伤害了去。可是曹大哥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算计于他?”   淑洛闻言一扬脖子,理直气壮道,“你以为我有的选择吗?在这乱世之中,女子便如那水上浮萍一般,只得随波而流。又有几人能像你这般任性妄为却又能被大家宠着护着,一再容忍?”淑洛说到这里,眼神一凛,愤恨地望着我。我不晓得她那看似柔弱的身躯之中到底蕴藏了多少恨,多少怨。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一阵颠簸,之后猛地一斜,便歪在一处。车外开始喧闹起来,我与淑洛俱是一惊。还好车中早已悉心地装了许多软垫,所以这一颠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正在此时,车帘被人撩起,“马车陷到泥坑中了,不过并无大碍。你们先下去休息片刻,我这就命人处理。”曹仁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让我的心中一阵绞痛。此时的淑洛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温柔可人,轻轻点了点头,便乖乖下了车。我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便也无言移动到车外。   “宓儿身子不便,千万小心啊。”淑洛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虚伪的关怀,却让我一阵寒栗。我多么想打掉她那只伸向我的纤纤素手,可我却笑着将手伸向了她。淑洛的眼中,一丝得意一闪而过。她的手,是和我一般冰冷。我在淑洛与幼婵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路边坐下。此时的曹仁正背对着我们指挥着那几个兵士,一句句指令干净利落,带着从容与干练。心中微微刺痛,我将头转向一边,却瞧见淑洛此时也注视着同我刚刚一样的方向。   “小姐,喝些水吧。”幼婵不知何时已经取来了水袋,我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帕子轻声吩咐道,“我不渴,你去那边的溪中将这帕子洗一洗吧,车中闭塞,我出了好多汗呢。”   幼婵闻言想都没想,便乖乖接了帕子离开了。   我静静坐在那里,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沉默了许久,我开口道,“如果你是想让我伤心难过,那么恭喜你,成功了呢。”我顿了顿,看到淑洛果然转过了头,如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带着几分警惕。我看着她坦然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因为曹大哥是一个有着责任感的男人。所以,自从他决定娶你为妻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决定一生一世尽心照顾于你。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在他的心中,便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子的地位能够超过你,当然也包括我。”   “你说这些算是什么?我不是说过,我并不喜欢你的曹大哥。”淑洛看着我,冷笑。   “如果你不是已经为他动心,又怎会如此恨我?”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胡为罢了。”淑洛淡淡地笑笑,随即又猛然对上我的眼眸,“不要白费心机了,你既已知道此生与曹仁注定有缘无分,如此说,只是担心我某一日会说出真相伤到你的曹大哥罢了。”   “你是不会伤害他的,因为曹公一定吩咐过你要好好照顾他。曹公说过,曹仁是他的爱将,如同臂膀。既然如此,我又担心什么?我如此说,只是不想你在仇恨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罢了。”   淑洛闻言不解地看着我,见我依旧一脸坦然,皱眉将头转向一边,“恕淑洛愚笨,甄姑娘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正在我们沉默的当口,幼婵适时地回了来。不仅如此,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抹黄绿的身影。当小金熟练地落到我的手掌之中的时候,那种感觉竟然无法言喻。我轻轻地抚摸着它那柔柔的羽毛,心中悲喜陈杂。已经无法再融入到山林中去了吗?   待马车重新上路以后,幼婵怕我闷坏,便一直撩着车帘陪我说话解闷。一连几日的车程,便这样平淡地度过。   我们最后一次停下住店的时候,离许都还有最后不到半日的车程。这一日的天空格外阴沉,也许是怕路上遇雨的缘故,曹仁吩咐不再行路,就此找家客栈休息。   我坐在客房中觉得闷得很,便一个人走到客栈后的湖边想透透气。没想到的是,曹仁竟也在那里。我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避免着和他接触,即使我知道,这也许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眼前的曹仁不似平日里那般爽朗,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似也被这闷热的天气蒙了一层湿气。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感觉如此尴尬。   “曹大哥一直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离开曹家?”曹仁的话语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我不由得一愣,转念一想,不禁了然:他是一直以为我对子桓有情的,当然就无法理解我为何要出走。他在担心我……想来那一日在曹府家宴的相遇,前前后后,我们说的,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一切的一切,此时已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都怪甄宓太过任性,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终于想通了,曹大哥不必担心,我会乖乖回去,乖乖向曹公认错,以后安安分分过日子。所以……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曹大哥,而是子孝叔了。平白涨了辈分你可是占到便宜了哦。”我故作轻松地说着,然后将手罩在眼前,望着早已看不到太阳的天空说道,“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先回去了,你,你也不要呆太久,小心淋到雨。”   我说完果断的转身,泪水却在转身之后悄然决堤。   忽地平地里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我紧走了几步回到屋中,双手抚着胸口不停地喘息。许久之后,我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从怀中拿出两方素绢,一方是徐庶临行之前交与我的,在离开荆州的第二日我便看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庶知姑娘必将于不久离辞而去,不忍相送,遂留书话别。至此天涯海角,勿念,珍重。   而另一方,是今早淑洛给我的。记得当时淑洛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我却知道这素绢,定是曹仁当日交给初冉的那一方。我将它放在身上一整天,却没有勇气再打开来看。我怕看过之后,自己便再也没有勇气作出决定。我自知刚刚的那一番话必然伤到了他,但亦知此时需当断则断。藕断丝连,只会平添伤痛而已。   窗外大雨滂沱,一片水雾弥漫之中,那熟悉的高挺身影依然立于湖畔。我轻轻将那一方素绢抛向窗外,那一片轻柔随着风雨落向地面。雨水迅速模糊了原本清晰坚毅的字迹,甚至没有留给我一秒后悔的机会。。598b3e71e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人生的误会有很多,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生一世。我与曹大哥,便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没有结果,只有无奈而已。 曹仁番外   (一)   初春,邺城门外。   望着紧闭的城门,曹仁微微皱眉,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低头不语。他本想扮作流民混入城中,可谁知袁绍竟然在这个时候下了封门令。若是晚些时候仍未有转机,他就只好来个夜探邺城了。   曹仁正想着,忽闻流民中一阵骚动。人们开始慌忙后退,空荡的城门前只余下了一卧一立两个身影。   有人中箭了。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死伤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尤其是像他这样身经百战之人,对此虽说不上早已淡漠无情,却也绝不会为此大动干戈。所以,他可以依旧面不改色地隐于众人之中,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你射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啦!”   声嘶力竭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无尽的悲愤,竟然是从那城门前小小的身体里发出的。曹仁下意识地望过去,炯炯的眼眸瞬间定格在那张决然的小脸儿上。   那双蓄满泪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带着倔强。那眼睛的主人,他还记得。是他,曾经在中山无极帮助过他的少年!   城楼上的兵役睥睨着城下倔强的人儿,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弓拉满,箭锋直指眉心。远处的人们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少年确是太过莽撞,若为这一时冲动送了性命,却也着实不值。然而此种境地,又有谁敢出手相阻?   正在人们为这少年惋惜之时,忽闻身后一声马的嘶鸣。循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刚刚那个死者的马车前寒光一闪,套马的绳索被割断的瞬间,一个人已经飞身上马,马鞭一策,马儿径直向城门前奔去。守城的兵役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瞬间的怔忡,那人早已到了近前,一俯身单手就将那城下濒死的少年捞到了马上。而后扬手一拉缰绳,马儿急转了个弯,朝着城门的反方向疾驰而去。守城的兵役这才回过神来放箭,箭矢挟着破空之声不断袭来,却都被他轻而易举避过。所有人都楞在一处,那原本混在流民当中毫不起眼的男子,身手竟然如此不凡!人们望着马儿绝尘而去,消失在崎岖的路上,只余下一片惊叹之声。   马儿还在疾驰,曹仁低头看了眼这个狼狈的少年,双手紧紧地揪住枣红马颈上的鬃毛,身体随着颠簸左摇右晃。不会骑马吗?还以为他挺勇猛来着,曹仁轻笑,目光澄澈温和。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他救下了他怀中的少年。。3c7781a36bcd6cf08c11a970fbe0e2a6   就是这一瞬间的冲动,他人生的轨迹中多了一条相遇又相离的弧线……   (二)   深夜,袁家。   黑暗中,一道身影悄然滑入,如同鬼魅。炯炯的眼眸在这夜色中像是被镀了一层暗膜,带着金属般的冰冷。曹仁望向四周,幽暗的院落,树影婆娑。   忽地眼前黑影一闪,他警觉地潜入暗处,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进入视线,微低着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隐隐含着忧虑。曹仁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见到他的贾兄弟。只是,他怎会在这里?莫非……   “谁在那里?!”一声高喝打断了他的思绪。定睛一瞧,不远处一串灯火移动而来,原来是巡夜的人。   眼前的小身影仿佛是受了惊吓,慌忙地隐入了花坛后,头低得低低的,满脸的紧张。看来他并非袁府之人。曹仁想着,心中竟莫名放松了些。   巡夜的人正在向这里靠近,这对曹仁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但是眼下,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快要吓破胆的贾弟吗?   曹仁暗叹了口气,刚刚准备靠近,那小家伙竟忽然转过了头,望着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叫出声来。见到他如此反应,曹仁连忙将他的嘴捂住,发觉他乌黑的眸子因惊吓而滴流乱转,便又对他使了个噤声的手势。曹仁将刚刚顺手抓到的一只老猫放出去,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待那一串人影离去,曹仁俯身望着眼前惊魂未定的人儿轻声问道,“贾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不过是,饿,饿了。想,想偷点吃的……”小人儿皱巴着小脸儿闷闷地说着。   竟然是饿了。   曹仁闻言一笑,炯炯的眼眸,收尽漫天星光,“我倒是忘记了,先是奔波了一天,你刚刚又把盘缠都给了那匹马,现在想必是饿得快昏了。”说着,大咧咧一把拉起了他的贾弟,“曹大哥这就带你去找吃的!”   曹仁对邺城并不熟悉,当初找到袁府就费了不少功夫。想这三更半夜,找个可以吃饭的地方也并非易事。所以当他看到不远处的怡红楼的时候,不禁微微舒了一口气。当然,他不知道,小甄同学对这个地方不太有爱。   面对着那一大桌的饭菜,以及饭菜对面狼吞虎咽还时不时瞪他一眼的贾弟,原本以为刚刚一别从此后会再难有期,却未想到转眼之间他们竟又能把酒言欢了。曹仁忽然觉得,能结识这个贾弟,也算是人生中的一件趣事。   曹仁想着,随手拿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放到唇前,醉人的香气徐徐飘来,想不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好酒。   “咳咳……”对面的贾弟忽然咳了起来,鼓鼓的脸颊涨得通红。竟然连吃东西都能噎到。曹仁无奈地笑了笑,将酒杯举到贾弟的眼前,“快喝些把吃的送下去!”   贾弟这时还未回过神,慌忙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嗯?”曹仁看到贾弟忽然愣住,微微拧了眉头,表情木然地看着他。嘴巴嗫嚅了许久,才呆呆地吐出几个字,“这酒好烈啊……”   “贾弟?你,莫非饮不得酒?”见到贾弟如此模样,曹仁询问,三两步走到贾弟面前。   贾弟摇头,俄顷,那拧起的眉毛渐渐舒展,漂亮的眼睛也由惊异变得迷离,氤氲着,像是一汪湖水,一张一翕,泛着波光。这样的波光,竟然让曹仁的心潮莫名随之起伏。来不及究问这心中莫名的悸动,某个人已经扶着他站了起来。踮起脚,一只胳膊费力地挽上他的脖子,小猫一样哼唧哼唧乱蹭。   曹仁蓦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脸上发热,看着他怀中傻笑着的小猫,顿觉手足无措,只得眸光一闪,将视线偏过去。   正在此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一群莺莺燕燕鱼贯而入,却又都吓傻在这两个人面前。   眼前这两个人,还是两个“男人”,一个神色慌乱,一个眉目含情,眼下正以某种纠结的姿态呈现在她们的面前。任凭她们是久经情场,夜夜笙歌的高手,纵然是见多了男女之间的流连嬉戏,然而面对这种视觉上从未见过的冲击,也被惊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魂飞魄散。   可偏巧此时的贾弟竟然摇身一变人来疯,松开了曹仁傻笑着便歪歪扭扭向那一群受惊了的莺莺燕燕歪过去。他这一歪不要紧,小小的厢房立即炸开了锅,姑娘们四散逃离,竟然还有人大喊“流氓”!   怡红楼的姑娘竟然叫人流氓,真是千古奇闻啊!   贾弟脱离的瞬间,曹仁的神智猛然间清晰。一股怒气涌上来,他猛然望向那受惊的老鸨,目光锋利如刀,直看得人像被利器刺穿一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大人饶命,奴婢,奴婢……”躲在一旁的老鸨一脸的惶恐,饶是看多了各种客人,但这种眼神还是少有的锐利。到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敢隐瞒,哆嗦着一五一十交代了实情。   竟然下了药。   待一切都弄清楚,那老鸨一串小碎步地逃离,曹仁走到贾弟面前。懒洋洋的一团身影倚在门边,透红的小脸儿,漂亮的眼睛微眯着。闹腾够了?多亏只饮了一点,不然非要把房盖儿挑了不可。这小子真能折腾!然而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自己,贾弟也不会这般。曹仁看着他一脸疲惫昏昏欲睡的样子,额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心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又疼又痒,却不能碰,只能挨着。   “莫要睡在地上,到床上去睡吧。”曹仁轻声说着,如果他的贾弟睁开眼睛,可以看到此时的曹仁有多么的温和,少有的,褪尽了所有锐气。   只是——   守着床里侧那个小猪一样拱来拱去的家伙,曹仁他怎么还能睡得着!曹仁硬邦邦躺在床上,闭上眼,脑中就会自动回放刚刚贾弟的小脸,微眯的眼,迷离的眼神……停!曹仁蓦然睁开眼,正对上贾弟沉睡的小脸,这次还是真实的!莹莹的月光照过来,让人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心仿佛也漏跳了半拍。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菜里也有药吗?   当这个疑问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猛然翻身起床,静夜里,带起一阵风。不能再呆在这屋子里了,这烟花之所,果然会让人心神不宁!   打开门,浓烈的脂粉气息一下子扑了进来。曹仁平复了一下呼吸踏出,轻轻将门关上。   “公子有何吩咐?”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见曹仁出来上前恭顺地询问。   曹仁一愣,随即发觉原来每间房屋门口都会有一个专门负责打杂的小丫头,这才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戒备。“我要出去一趟,请你照料好屋里的小公子。”曹仁猛然闭了口,为何会觉得他的贾弟需要人照顾呢?不是只是睡着了而已吗?   郭嬛见眼前的公子忽然没有了下文,心中暗自奇怪,但仍然乖觉地应了诺,守在门外不再吱声。   今天的自己有些不对劲啊,曹仁苦恼地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踏出了怡红楼。天色尚早,他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吗?   名动四方的冀州第一美人甄宓,一年前嫁入了袁家成为袁绍次子袁熙之妻。成婚次日,袁熙出任幽州刺史,然而随行家眷之中却不见甄宓,袁家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曹公断言,甄宓此时必还在邺城。   曹仁这一次低调潜入邺城,与其说是刺探军情,不如说是打探这个女子的下落。虽然他对此事颇不情愿,但这是曹公的命令,他是曹公的臂膀。      (三)   严冬,寒冷的连鸟兽都难觅踪影。大路上,两人两骑奔腾在漫天的风雪中,马蹄掠过之处,一片冰雪飞溅。   她是甄宓,她竟然就是甄宓!   “子孝叔,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的贾兄弟的。”子桓青涩温润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还记得那一刻,仿佛忘记了呼吸,曹仁定在那里,心莫名地狂跳起来,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口干舌燥。心仿佛被撕裂,什么东西在头脑中叫嚣着,却听不清。他终于明白了一直纠结在他心中莫名的情绪,那种烦躁的、不安的、热切的,让他发狂的情绪。原来竟是这样!为什么他早没有发现?却要让她在这寒冷透骨的严冬里一个人默默地离去!   当他看到马车里缩成一团的单薄身影,美丽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微微地颤动着。那么纤弱,那么苍白,仿佛冰雪铸成的一般,脆弱,却有灵性。   “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走。”曹仁紧紧地拥着她,声音暗哑得几乎在颤抖。让我带你走,抛弃一切,离开这里,从此世事纠葛,再与你我无关!   “我不会跟你走。”她静静地说着,伸出手轻抚着他俊毅的面庞,“我既然要跟着你,就要我们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当你攻破邺城之时,你会看到我穿着我最美丽的衣裳,在城楼上等你!”   小小的身躯,话语依旧沉静,澄澈的美目望着他,那么坚定,那么果敢,仿佛无论经历什么都无所畏惧。她是甄宓,名动四方的女子。      (四)   “自古至今,名节乃是女子头等大事,淑洛自知今日之事,于我,再无苟活于世之理。曹将军放心,奴婢会自行了结,断不会辱没了曹家!”   眼前的女子衣不蔽体,满面泪痕,然而眼中的决绝,让曹仁不禁心头一痛。那样的神情,此生,注定是他的硬伤!一瞬间,曹仁挥剑打掉淑洛手中即将刺入她柔软咽喉的匕首,那剑上,还有刚刚那群歹人未干的血液。   也许,这便是天意。   曹仁轻轻解下外袍,将那雪白的肌肤裹起。双手一拦,已将人横抱怀中。“这等傻事,以后莫要再做。从今日起,你便是曹仁之妻。”曹仁静静地说着,一字一顿,坚定无比。他没有注意到淑洛那一声惊呼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相对地,淑洛也没有看到曹仁那炯炯的眼眸中瞬间的暗淡。   “甄宓这女子,性子比那塞外的野马还要烈上三分。曹某虽慕她容貌出众,却也决不愿为一女子大动干戈。所以如若她不从,我也只能忍痛割爱,杀之!”   天边,夕阳鲜红,似血。 第三十六章 暗潮涌动   窗外天色渐暗,我静静侧身躺在床上,心中空洞一片。   只还有半日,我便要回到曹家那牢笼了。想想这些年兜兜转转,从邺城到曹营,从曹营到许都,又从许都到荆州。每一步,我都以为我可以逃脱束缚;每一次,我又这样被迫回归。这一次,面对如此的情形,回去,是我唯一的选择。然而回去之后,我又该如何面对将来的局面,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我无力地蜷缩起身体,习惯性地将已经凸显的小腹护住。任凭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屋内完全暗了下来。被黑暗包围的感觉有些微妙,原先我是不喜欢的。然而此时,却让我觉得内心格外的沉静。沉静,空旷,仿佛灵魂也在不停下陷,坠入黑暗的未知,最终归于沉寂。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好是坏。   门“吱吖”一声响,一丝亮光透了进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不太适应的双眼。   “小姐你在啊,怎么不点灯呢?”看到我躺在床上,幼婵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手已经熟练地抚上了我的额头。   “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我淡淡地说着,安抚似地在她手上轻拍了拍,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却是冰凉的。   “小姐……”幼婵轻轻地唤我,带着点点的怜惜说道,“你放心,不论怎样,幼婵永远都会陪在小姐身边的。”   “傻丫头,”我轻嗔,知道她是在担心我,因而故作轻松笑言道,“我怎么能让你一辈子陪着我?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等到他日你有了心仪之人,便是我要你陪在身边,你也会不肯的,到时候我可不想天天守着一个怨妇过日子啊。”   “幼婵不会那样的,幼婵……”我的调侃似乎被幼婵当了真,只见她急忙向我解释。   “我知道的,幼婵是真心关心我。”我静静地说着,“其实我没事的,不论怎样,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不是吗?这么多风浪我们都一起度过了,这一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知道,我必须坚强,因为我还有要保护的人,我的幼婵,还有,我还未出世的宝宝。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我与淑洛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言,就这样穿过林间大道与村庄,穿过市井集市,最终在某一刻,马车缓缓停住。   我尽力地深呼吸以稳定情绪,然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正在此时,车帘却蓦然被人掀了起来,随后,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颀长的身形,依旧是一件月白衣衫。子桓站在我的面前,深如幽潭的眼眸闪动着滟涟的波光,紧紧地绞着我,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万般情绪交缠其中,让我不由得呼吸一滞。直觉告诉我,这一次我的出走一定给他带来了不小麻烦。正想着,却发觉子桓的眼中却已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视线下移,最后停留在我那刻意做了遮掩却依旧明显的肚子上。   我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热,就在我神情恍惚之时,子桓已经探身将我抱出了马车。   “子孝叔,婶婶,这次有劳您二位了。”轻轻浅浅的话语带着微微的震响从子桓的喉中传出,听不出任何情绪。   “自家人说什么客套话啊,宓儿这一路辛苦得很,还是早些让她休息吧。”淑洛温和的声音响起,话语依旧那么贴切有节,而曹仁从始至终未提一字。   我就这样被子桓抱回了他的园子,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各色人物见到失踪了几个月的我均是神色如常地行礼,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进了屋子,子桓轻轻将我放到床上,屋内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让原本在这里侍候的人们瞬间都白了脸色,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不知从何时起,昔日温润的少年,此时已经有了这般气势。   我暗吸了一口气,微微抬眼扫过了他的脸,见他的眉已经微微皱起,脸色也黯了下来。我知道,为了我的宝宝,不论子桓今日说出怎样的话,我都一定不能像往日那般与他顶嘴。   这在我踌躇的时候,子桓忽然俯下了身,伸手脱掉了我的鞋子,将我有些浮肿的脚轻轻捏在手中。   我下意识地躲闪,却未能成功。   “脚怎么了?”子桓轻问,语气中带着责备。   “只是浮肿而已,”我接话,继而怕他以为是幼婵照料不周而迁怒于她,又解释道,“一般孕妇都会有这种现象的。”   子桓闻言脸色稍好了一些,随即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为夫人按摩活血,再吩咐厨房做些滋补的药膳来。”说罢,竟然亲自给我按摩了起来。我静静地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稍显生涩的动作,不觉心中一颤。即便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种事原本也不该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做的。况且,这次还是我陷他于不义。他此时不顾在场的众人如此行为,到底是为何?   我低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想要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子桓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是满意,待到他完成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正巧对上我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为何这般盯着我?”子桓轻问,随即唇角一挑,勾起一抹浅笑,刚刚眼中的戾气早已荡然无存,“就算你我几月未见,相思苦短,你若想要我,也好歹等这满屋的人都退了不是?”说罢,闪电般在我额头落下一吻。乌眸一眨,仿佛微风拂过,吹皱一潭春水。   我闻言差点被他的话呛出一口血,刚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愧疚与感动立即烟消云散。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窃笑起来,偷偷抬眼朝我这边看。   “你……”我气得嘴唇发抖,而子桓看到我忽然通红的脸和窘迫的神情,满意地直起了身子。这家伙果然是为了报复!   “虽然我也想你想得紧,但是现在还有公事马上要去做。这一路旅途劳顿,想必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他们便是。还有父亲那里你也不必担心,总之一切有我,我晚上再来陪你。”说到最后,子桓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狠狠地瞪着他,将头转向一边。忽然又觉得这样好像更像舍不得他似的,于是冷冷开口道,“你莫要误会,我一个人挺好。”   听了这话,子桓的脸上慢慢敛了笑意,眸光悄然黯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面色如常地离开了。   一连几日,我都乖乖地呆在这院子里半步都没有踏出过。因为我每次想要出去,就会有不同的仆从婢女出现,恭敬地将我“请”回去。我不知道为何我回来之后,日子过得意外的风平浪静,曹操没有任何对我的处罚甚至责怪。不是说他为我的出走大发雷霆了吗?   更加奇怪的是,这几日里,除了环夫人之外,府上的其他亲眷也都纷纷来园子中探望我,并带来了各式礼品。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了以前与我颇不对盘的杜夫人。这一次她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厌恶,却又多了几分嘲讽。我懒得去探究她眼中神情的来由,也懒得与她计较。   与园子的密集客流相比,它的男主人这几天却格外繁忙,轻易不会回来。我自然也乐得清闲,毕竟我回来并不是为他。这种繁忙却无聊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周之后,子桓的一句话结束了我这段时间的无聊生活。   “今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面对着子桓如常的神色,我竟然莫名警惕起来。这几日子桓连这园子都不肯让我踏出一步,今日竟然破天荒要带我出去逛逛。看来他是终于忙完了正事,开始有时间整我了。   我用微笑掩盖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状似期待地言道,“好。”   之后,我们竟然真的离开了曹府。出了曹府的大门,早已有马车等候。这马车依旧是经过特殊改装过的,里面到处都弄得柔柔软软。这一次出行,子桓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侍卫,赶车的叫徐冽,随子桓一起骑马的是徐凛。二人是一对兄弟。我瞧他们有些面生,想必是最近才开始跟随子桓的。但是,单凭这一次出行便知道子桓对他们的重视程度一定非同一般。   许都的市集比我想象的要繁华很多,马车停在了最繁华的那条街口,我们便下车走路。刚刚走进这里,那热闹的气息便瞬间感染了我。想是今日阳光明媚,让人的心情不由得随之愉悦起来。   前面有徐冽开道,后面有徐凛照应,我拉着幼婵如鱼游春水一般穿梭于人流之中。道路两旁有各种物品的摊点,老板们都向顾客献上殷勤的微笑。这边厢摊主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那边厢看杂耍的观众连连叫好。我们围在一个卖面人的小摊前瞧了又瞧,只见一个个面人或坐或卧,或唱或舞,一个个都栩栩如生。我指着其中一个对幼婵悄悄耳语,问她那个唯一没有表情的面人儿像不像我们身后那冷脸的徐凛?幼婵悄悄回头瞟了一眼,忍不住抿嘴儿偷笑,对我连连点头。而那徐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怜他一个身怀绝技,百步穿杨的汉子竟被两个八卦女笑得那略黑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待我们准备继续向前面的风味食品摊进发的时候,子桓却忽然揽住了我,说道,“你现在有了身子,莫要再这么乱跑。”随后,将我带到了旁边的一家首饰店。   店中的老板见我们衣着不凡,连忙上前殷勤地招待。并把店中最为经典的首饰拿了出来。那是一只十分华丽的朱钗,不仅用料上乘而且做工极为精致,果真是上等货色。老板见子桓拿起了那朱钗连忙说道,“此钗取十全如意之意,小人看这位夫人面带贵气,佩这朱钗真是再合适不过。”说罢,还不忘谄媚地对我哈腰一笑,眼中一丝金光闪过。   我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了某些电视剧中的经典片段。男主往往会在某一个浪漫的时刻忽然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女主喜欢了很久但是苦于价格昂贵或是其他原因一直没买的饰品,然后亲自为女主带上。之后女主往往会感动的热泪盈眶,然后娇滴滴偎依到男主怀里。最后镜头拉远,定格在唯美的月色中。   想到这里,我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眼看到子桓,那幽潭般的眸子果然愈加深了深。我瞬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正在子桓举着朱钗向我走过来的时候,店外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喧哗声。 第三十七章 命中注定   我们不约而同望向门外,正瞧见不远的小楼前里里外外为了好几层人不知道在看什么。这种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我于是挺着肚子拉起幼婵“大摇大摆”就往那头走去,子桓见到此状也只好先将那朱钗还与老板,吩咐徐凛徐冽上前护我周全。有了他二人前后开道,我与幼婵三两下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只见人群中间的空地上,一个虬髯大汉正拉满了弓朝那小楼门口方向瞄准。顺着箭指的方向,我看到小楼门前的一根立柱上挂着一只白玉簪,那簪子通体洁白,色泽温润,簪头是一只白凤首尾相接,成一环形。造型别致,工艺考究,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与之相比较,刚刚店中的那只朱钗瞬间就失去了光彩。   这难道是一处擂台?   我拿眼测量着大汉与那白玉簪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左右,并不算远。然而他们其间竟还摆放着七个碗口大小的铜环,每个铜环上各有一个铜铃。看来要射中那玉簪必须要一箭穿过这七个铜环,铃声响过才算通关。单看这七个铜环直径并不是很小,通过本该不是难事。然而若是细加观察就会发现,这铜环的摆放左右高低各有偏差,若想全部通过实际上只有唯一一个角度才可以。这样一来要射到那白玉簪不仅要考验射手的观察和思维能力,还要考察他的力道和技术,非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看到这里我不禁暗自感叹,是怎样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才设计出了如此刁钻的擂台?   子桓见我一直盯着那簪子瞧,便揽了我轻声问道,“你喜欢那簪子?”   还未等我回答,忽闻破空之声响起,夹杂着悦耳的铃音,一声,两声,三声,这时我才发觉原来为了便于区分,那每一个铜铃的音色竟然都是不同的!四声,五声,而后,那箭簇“啪”一声深深钉入了那立柱之上。   周围立时响起了一片惋惜之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中年人立即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说道,“这位大人虽然未能成功,但已经是今日成绩最好的一位了。听闻许都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知在座哪位还愿前来一试?”我听这中年人的语气名为褒奖,实际上暗有挑衅怂恿之意。经他一说,台下果然又有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上来挑战,结果却一一落败。   其中最后的一个汉子还颇为不服,愤愤地嚷嚷着,“我看你这擂台八成是有问题!那铜环摆得蹊跷,定是故意为难,让人射不中罢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台下一阵骚动。   我心念一动对着身旁的子桓笑言道,“那簪子我真是喜欢得紧,若是你能亲自为我射来,我必定日日戴着!”我特意强调了“亲自”二字,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子桓使弓箭,想来他的箭术定是不怎么样。   果然子桓闻言脸色暗变,随即又状似云淡风轻地问道,“此话可是当真?”   “当然!”我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却暗自偷笑准备看他进退两难的窘相。   谁知他竟然一侧身从人群中闪身大步踏入了擂台之上。那中年人见到子桓上前不禁眼前一亮,人群也开始新的一番议论。   “这位公子长得年轻俊秀,比前面那些莽汉强上千倍有余,若我是那铜鞮侯,即便他射不中那簪子,也要定了这公子做女婿。”   “是啊是啊,我看这位公子气质不凡,定是非富即贵。那铜鞮侯千里迢迢来到咱们许都为其义女招亲,说到底还不是看重了这“皇城”边上,达官显贵最为密集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听说那铜鞮侯的义女郭嬛不仅貌美无双而且能文识礼尤擅女红,铜鞮侯对她的器重程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儿子!这擂台正是那郭嬛小姐自己设计的呢!”   “你们不知道,这郭嬛可以说是色艺双绝,与那河北甄宓有的一拼呢……”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原来这个擂台竟然是用来招亲的,怪不得设计得如此刁钻!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当然是要谨慎一些,挑一个文武兼备之人。   子桓此时已经接过了中年人手中的弓箭,张弓试了试,疏朗的眉却微微皱了起来。   “那弓有问题。”身旁的徐凛冷冷地说着,一双眼眸如鹰隼一般死死盯住那中年人,盯得他冷汗直流,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那徐冽闻言早已一个箭步冲到那中年人面前,揪起他的脖领怒言道,“你这匹夫,竟敢用歪弓蒙混!”徐冽虽不擅用弓箭,但不论何种拳法都能让他舞得虎虎生威。再加上他身材威猛,说时迟,那中年人已经被迫四脚离地,脸色发白却毫不敢挣扎。   “这位勇士何苦和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计较。再下手中正巧有弓,虽算不上名贵,却也不至于会误了方向。如不嫌弃,拿去试试如何?”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徐冽的身后传来。只见一个头戴斗笠,面覆黑纱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徐冽的身后。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弓,那弓的样式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粗陋。但是我却发现,自打那弓出现在人们眼前时起,徐凛那冰冷的眼光瞬时亮得惊人。据说徐凛平生见弓无数且爱弓如命。能够入得他眼的弓,恐怕并非俗物。这让我对那持弓之人也好奇起来。我抬眼打量着那人,越发觉得眼熟。直到那人无意间瞥过来的一个眼神,让我愣在那里。是……是袁熙!虽然他的面容已经经过了改装,但是单凭那身形,那声音,还有那语气,足以让我浑身不由一震。他竟然会在许都出现!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下意识将自己往人群中隐。   徐冽闻言将手中的中年人甩到一边,那中年人狠喘了几口气连滚带爬溜到一边去了。   徐冽并不认识袁熙,只见他接过了袁熙手中的弓箭瞧了瞧,随后哈哈一笑言道,“你这小子好不正经,竟然拿这破弓糊弄我家公子。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许人也!”。44c4c17332cace21   袁熙闻言冷笑一声,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眸闪过几分森冷,几分轻蔑,即便袁家注定大势已去,但这份骄傲却从未被磨灭。“我并不知道你家公子是何许人也,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不过是欣赏这位公子一眼看出那弓的蹊跷,以为他是位懂弓之人。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言罢转身欲走。   “你……”徐冽本身性格就暴躁,加上袁熙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讥讽,气得跳起脚来,轮开膀子就要追上去。   “徐冽,不得无礼!”子桓清冽的声音从徐冽身后响起,不怒而威,徐冽虽心有不甘,但还是立即乖乖止步,退到子桓身后。“这位壮士请留步。”子桓见袁熙停了脚步随即言道,“刚刚是我手下之人不识得好歹,冒犯了壮士。不知壮士能否不计前嫌,将此弓借在下一用?”   袁熙闻言微微一诧,随即将手中的弓递到子桓面前。   周围围观的人见到这一番场景,也隐约感到这两个人不同于一般的气场,都自觉地后退了开去,为他们让出更为宽阔的场所。   子桓淡淡一笑随即张弓一试,赞道,“果然是张好弓!”随即抽出一支箭屈指拉弓,一箭射去竟将那门前的立柱生生贯穿!在场之人见到这情景无不惊叹,看待子桓和袁熙的眼神也更加不同起来。我原本以为子桓试过这弓之后便会用它去取那玉簪,没想到他竟然将那弓又递与了袁熙。   袁熙对此也是颇为不解,并没有接子桓手中的弓,看着子桓的眼神一分一分冷下来,隐隐有怒意开始闪动。   “这弓乃是上品,用来取这玉簪岂不大材小用。”子桓言罢微微一笑,拿起那把“歪弓”略微瞄准,放箭,随即一连串铜铃声响起,竟是一击即中!就在那玉簪落下的瞬间,众人都没有看清之时,子桓已经移到那里,白玉簪稳稳地落入他的手中。   “好箭法!”   “好功夫!”   众人见状均是无限唏嘘,叫好声此起彼伏。   我原先只听说子桓年少时便有逸才,广阅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年仅八岁即能为文。后来才知道,子桓的弓术其实也很是厉害,而且善骑射,八岁就能左右开弓。如此允文允武之人,难怪被称赞为“真乃龙驹凤雏也”。   袁熙见到此景也已了悟,眼中透出由衷的欣赏。   我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感叹,他们是命中注定将要对战沙场的男人,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繁华安定的许都市集之上,他们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相遇了。   那躲在一边的中年人见到子桓果真射中了白玉簪,连忙疾步上楼去禀报。   “铜鞮侯能够得到公子这样一位贤婿,想来定会非常满意。”袁熙一边收拾弓箭一边说道,语中不无调侃之意。   子桓闻言微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幽潭般的眼眸微微撇向我这边,随即笑言道,“这位壮士怕是误会了,在下今日上这擂台,仅是为了这根簪子而已。内子平日眼光颇为挑剔,今日难得瞧上了这白玉簪,做丈夫的自然是要替她完成心愿的。若是她知道今日这擂台的用途,恐怕唯有泪千行了。”   “公子爱妻如此之深,想必那一定是位难得一见的温柔女子。”袁熙说着,目光却悄然黯淡,流露出一丝苦涩。   “内子若是温柔,那世上恐怕就没有彪悍女子了。”子桓言罢对着满脸错愕的袁熙浅浅一笑,幽潭一般的眼眸立时又柔软了几分,“不过曹某今生之妻非卿不可!”   我瞬间头皮一阵犯麻,真想再找个地方遁了。心中碎碎默念,祈祷他们的对话赶快结束,莫要再继续深入。若是他们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天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情况!   正在此时,那中年人已经尾随了另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来到了子桓面前。只见那男子与刚刚那中年人年纪上下相当,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长须美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想必一定是那铜鞮侯了。 第三十八章 血脉相容   铜鞮侯见到子桓先是一喜,待听到子桓的那一席话,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然而曹家公子他又怎能开罪得起?于是那白玉簪就被做了顺水人情赠与了我。其间那铜鞮侯仍是心有不甘,几次婉言建议子桓收下他的爱女作妾室也好,可惜子桓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也只好就此作罢。   当袁熙听到铜鞮侯说出子桓身份的时候,身体一僵,双手暗自紧握骨节微微泛白,眼光也瞬时冷了下来。我心中暗暗叫苦,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自从我知道袁熙与皎月的故事之后,虽然依旧对他印象不佳,但是却也说不上厌恶。袁熙此次犯险来到这里,虽不知是为何故。但凡他还有半分理智,也该明白此时若是暴露了身份对他有多么不利。   我正胡思乱想着,子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将那白玉簪亲手插到了我的发间。随即对我淡淡一笑,眼中柔和的似三月春风一般。引得周围围观的人一阵艳羡。   我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抬眼向袁熙的方向望过去,却见那里早已没了人影,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难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甄夫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围观的人也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瞧甄夫人的样子像是已有身孕了啊!”   “冀州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即使身怀六甲,依旧美艳动人!难怪让子桓公子如此倾心。”   “甄夫人来到曹家才几个月,不知道甄夫人怀的孩子是袁家的血脉还是曹家的啊?”   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子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的家人见状连忙捂住他的口,那毛小子也发现自己失了言,缩头缩脑地瞟了我们一眼,便悄悄溜掉了。   其实对于这种话,我早已不再在意,只是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议论,心中难免有几分尴尬。当年曹军攻打邺城,虽然百姓并不知道其中的诸多枝节,但我毕竟是袁家一众亲眷中唯一活下来的,而且我到曹家没过多久就传出任氏被赶回家的消息,而我却成了子桓名义上的妻子。在那个时候,关于甄宓的种种流言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曹家对此事已经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也有一些人洞察了事件缘由,感叹甄宓红颜命薄,漂泊无依,身世可怜。但流传更为广泛的版本却是说甄宓红颜祸水,色厉内荏,贪生怕死,袁家刚刚遇难就马上攀上了曹家这棵大树,不仅被掳至许都,还使用狐媚之术迷惑曹家公子抛弃糟糠之妻,鸠占鹊巢,彻头彻尾一个不贞不洁,不忠不烈的狐狸精。更有甚者以此事为据,发挥了充分的联想力与主观能动性,以甄宓为原型编造了一个精通闺房秘术的有夫之妙妇勾引纯真少年,老牛吃嫩草的限制级故事撰写成书简。由于情节尺度严重超出了官方认定的广大人民群众所能够接受的范围,因此一度遭到严厉禁止。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官府的强硬态度更加激起了人民群众对此书的关注。一时间,暗中传阅之势更劲,而且还打破了多方割据的封闭限制,充分地体现了文学艺术无国界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以至于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顽童,皆识甄氏之名……   所以说,不论在哪个时代,八卦舆论的力量都是不可小视的。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也只得君自宽。我坐在马车上暗自感叹,无语问苍天,不知道那些流传到后世的古代□之中会不会也有我一号……   马车行了许久,在我原本以为差不多该回到曹府的时候,才发现这马车竟然已经出了城,而且毫无停下之意,直到夕阳西下,才在一个地方停了脚。幼婵扶我拖着酸软的身体下了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处在一个山坳之前。我的眼前是满山的果树和红枫林,脚下是金黄的草地。夕阳的光辉照过来,让红的更艳,金的更灿。不远处的山上有清澈的山泉倾泻,飞流直下,砸出一小片水潭,莹莹泛着波光。微风吹过,带着成熟果实香甜的气息,让人迷醉。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身体都要融入这一片秋色之中。   “喜欢这里吗?”子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湿热的气息轻抚我的耳根,有些痒。他俯身从背后将我纳入怀中,幽潭般的眼眸也沾染了几分鲜艳的色泽,平添了几分暖意。“这里是我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的,我想着等你回来,一定要带你来这里。我把此地唤作‘太平谷’,你若喜欢,等到天下安定,乐享太平之时,你我便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隐居可好?”   子桓的语气温柔得可以让人沉溺其中而不觉,仿佛是受了蛊惑一般,我的心中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样应了他,就这样沉浸在这无边的温暖与感动之中,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恍惚地任他抬起我的下颚,在我被他忽悠得沉醉不知归处之时,子桓吻上我的唇,轻柔地辗转。待结束了这个深吻之后,看着上气不接下气涨红脸的我,子桓满意地笑了笑,双眸闪动着喜悦的波光。他将我的身体扳正,低着我的额头,“宓儿,你说好不好?”   望着他满满期许的目光,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一丝酸涩涌起。我不着痕迹地退开了半步,子桓那原本扶着我肩膀的手臂一下子落了空,尴尬地在空气中僵了僵才慢慢落下。原本明亮的眼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子桓苦笑地摇摇头,“起风了呢,回吧。”   回到曹家的时候,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我们在屋里简单地吃了一些,这一次我一反平日那般与他针锋相对,乖乖地吃光了子桓夹到我碗中的菜。这一顿饭吃得很尴尬,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待我终于完成了子桓摊派的任务放下碗筷的时候,子桓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这才幡然醒悟,我这些日子所住的,其实是他的房间呢。我看着屋内侍候的婢女轻轻地收拾了一下便乖觉地掩了门全都退了出去,立即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今日想必也累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子桓说着,转身旁若无人地脱去了外袍。   恩,我今天确实是累了,应该早休息。恩?休息?等我反应过来,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休息?这怎么休息?这里明明只有一张床啊!这小子该不会想……想到这里,我的心立即突突跳了起来。“我我我,我现在可是有孕在身的人,你,你休想,你,你……”我结结巴巴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却见子桓诧异地回过头盯着我,幽潭般的眼眸中波光一闪,随即故作疑惑地说道,“你要我休想怎样 ?又与你有孕在身有何关系?”   我闻言一顿,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被呛到,张着嘴“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接不上来,脸上像火烧一般,想必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子桓见我如此,笑得更加欢乐,随即又恶质地做恍然大悟状,表情哀怨地叹道,“原来娘亲是不喜与爹爹相处,这可如何是好?”   我被子桓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错愕,随即才恍然醒悟,这是他说与宝宝听的。我心下没来由地一沉,随口接道,“宝宝听不到的。”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了,胎教那东西并没有什么确实的依据,再者就算宝宝真的能够听见,他又怎么会明白?   “他能听见的。”子桓微笑,目光如水般轻柔,他走过来俯下身,半跪到我身侧,轻抚着我的肚子,表情认真而专注,“我是你爹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子桓如此专注的神情,专注得那么彻底,没有半分心机,纯净得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我忽然想到了电影里面的阿甘,然后悄悄在脑海中构想着子桓若是哪一天变成了痴呆,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啊。   腹中忽然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我吓得一惊,不禁叫出了声。   “怎么了?”子桓见状也是一愣,随即连忙扶我坐下。   “没,没什么,好像是,恩?宝宝好像在踢我。”我努力地回忆着刚刚的感觉,确实是宝宝在踢我。   “真的?”子桓闻言一喜,一面伸手抚上我的小腹,一面将耳朵贴过来静静地听着,“真的在动。”   我的宝宝,他竟然会动了!莫非真的是听到了他爹爹的话?难道这就是亲情,就是血脉相融的感应?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唬我说,因为我是她生的,所以直到十八岁之前,我的所有权都是她的,所以我得听她的话。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啊,就当真了。在我的眼里,亲情就是听妈妈的话,虽然她很忙,虽然我基本上算是外公外婆抚养长大的。我不知道一家三口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从那之后,父亲离开,再未回来看过我。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妈依旧那么忙,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一个人旅行,自己体会孤独。我开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我没有安全感,我害怕与人相处尤其是与家人。我从不在人前提起我的父母。   这样的我,能不能照顾好我的宝宝呢?想到这里,我忽然害怕起来。怕我的宝宝会像我一样孤独,一样不安。直到今天,我看到那样的子桓,我忽然觉得,也许父亲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我的妥协能够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那么……   我……我该怎样呢?让他爱我吗?也爱他吗?我不知道父母当时是如何走到的一起,又是为何要分道扬镳。但我从小就一直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一个我爱也爱我的人过一辈子。只是眼下,我到底该怎样?现实总是会让人措手不及又手足无措呢。   窗外月光明亮而皎洁,微凉的风带着清新的空气轻轻拂过。我将衾被轻轻向上拽了拽,然而凉意却丝毫没有减退。正在此时,我忽感身后有微微的响动,一个温暖的胸膛已经贴到了我的背上。子桓无声将我拥入怀中,温热的呼吸缓缓围绕着我的脖颈,微微的暖流沿着他轻抚我腹部的手掌缓缓传来,慢慢淌进心中。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一日的子桓,无法忘记那一日许都的集市,无法忘记“太平谷”傍晚的余晖,以及那身体中流淌的温度…… 第三十九章 怀胎十月      自袁绍病死之后,袁绍的两个儿子袁谭、袁尚不和,多次兵戈相见。后来袁谭不敌袁尚,向曹操乞降,曹操应允并与之结成儿女亲家。当年曹操攻占邺城之后,袁谭暗中向驻守东平的吕旷、吕翔授将军印绶,但吕旷接到印绶之后,却率众投降了曹操,并将将军印绶交给了曹操。曹操写信给袁谭,斥责他不守信用,并和他断绝了儿女婚姻关系。袁谭见势不妙,逃往南皮,曹操占领了平原各县,并一举进攻南皮。   子桓随曹操出战之前,终于允了我不再被闷在这小小的园子里,但是条件是必须要把徐凛和徐冽留下,并且不准我做任何危险的事。我听说可以出去,立即满口答应。然而他仍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幼婵和其他仆人一番才离去。而这一去,又是几个月。   “小姐,你走慢些。”幼婵第一万次不厌其烦地提醒我。   我仰天长叹,“你再这样管着我,我要是生孩子难产死了你要负责哦。”这每天散步是非常必要的,在现代很多孕妇难产都是因为缺乏运动导致胎儿在子宫中的位置出了偏差而出现危险。古代医疗水平这么落后,若是碰上难产,我多半小命不保。但是幼婵身为古代人,又怎么会理解这些科学的玩意儿?听郎中说我临盆之日将近,幼婵更是紧张得要死,恨不得时时让我躺在床上才安全。   幼婵闻言一慌,随即连忙说道,“呸呸,小姐可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和宝宝一定会平安的!”   我转过头笑看着身边认真搀扶着我的幼婵,见她额边已经微微出了汗,一呼一吸带着白白的雾气。现在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我被幼婵逼着穿成了个球,行动起来也是笨拙的很。再往后看,那徐凛、徐冽也在离我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脚步。我心下一软,叹气道,“好吧,咱们回吧。”   幼婵闻言着实松了口气,立即扶着我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鲜艳身影。我暗叫不好,想要走别的路,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你一见我就这般惊慌,道是为何?这俗话说‘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人还未到眼前,杨修那讥诮的话语已经传到了耳边。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利用他逃跑的事,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厚道,眼下也只得强挤出一脸傻笑老老实实接受他的谴责。我脑子里寻思着如何表达才能表现出我的歉意,“这个”“那个”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得挤出一句,“曹公没有为难你吧?”   可见向一只火鸡道歉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诶?是你私自出逃,这件事与我何干。你莫要乱说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杨修一笑,随即又正经了神色言道,“我在这这府中还是有些相熟之人的。况且那一日人来人往,门前的侍卫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我闻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本来你那样利用我,我还是有几分不悦的。但是看在你已经被捉了回来,现在又胖得丑成这个样子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杨修说得大义凛然,豪情万丈,最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嘴角抽了抽,斜睨着他,“你这个人,从不知道要积口德,小心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然而杨修闻言却瞬间黯淡了神色。   我心下一沉,想着当日劝杨修去追知琴,确是想要成全他们,然而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知琴平日温顺,然而性子中却有三分固执,加之对子桓一往情深,又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接受一个忽然冒出的杨修呢?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又涌出几分愧疚。“缘分这种事,向来是由天定的。你也莫要介怀。”   杨修闻言苦笑了笑,眼神带着浓浓的伤感。我很少看到他如此神色,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子,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因而当他流露出悲伤的时候,就更让人觉得心痛。正当此时,杨修忽然开口言道,“我也并非像你想的那般没用,我杨修认准的事情,向来不会轻易放弃。况且,她是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他的语气坚定,字字铿锵,却又带着丝丝深情。   有些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佩服地点了点头,看杨修的样子,想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记得似乎听到过有人在暗地里议论说知琴离开曹家之后,并未回她的娘家。我当时当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听到杨修的话,不禁心念一动,“你不会把知琴藏起来了吧?”   谁知道杨修闻言故作神秘地一笑,“佛曰不可说。”那样的神情,仿佛在思念着一件悉心珍藏的瑰宝,足以用生命去体味。“不过,等你身子方便了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见她,我想着她平日里寂寞,也是该想念你的。   我正想再多追问些关于知琴的消息,正巧一个仆役端了一个盒子走了过来。那盒子不算旧,斑斑驳驳地分布着一些暗色的印记。杨修看到那盒子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那仆役见到我们,正准备见礼,却被杨修拦住,“不必见礼了,快退下吧。”   那仆役见杨修脸色不佳,微微一愣,又瞧了瞧身旁的我,随即准备转身退下,却没成想正巧撞上身后经过的一个婢女,那手中的盒子也落到了地上。。8d7d8ee069cb0cbbf816bbb65d5694   “啊——”那婢女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原来是那盒子里的东西滚了出来!我一瞧,不由得一惊。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色,表面也出现了几块颜色可疑的暗斑,但仍然能够看出那是一个人的头颅!而且那模糊的眉目,竟然还让我觉得有几分眼熟。难道是袁熙?不,不是!是袁谭——袁熙、袁尚同父异母的兄长,那个曾经向曹操乞降又背叛了曹操的人!而那个人的头颅,现在就在我的脚下!   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冷,刺骨的阴风吹走了我所有的力气,让我逐渐瘫软了下来。   “还不快将这东西弄走!快!”耳边是杨修愤怒的声音。杨修一把揽住瘫软的我,“你没事吧?”   我定了定心神摆摆手,示意我没事,将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腹中一阵绞痛。我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全身像浸入冰水一般。杨修见我瞬间变了脸色,表情痛苦至极,连忙将我抱了往住处疾走,一面走一面吩咐惊慌失措的幼婵快些去找郎中和产婆。   我感到腹中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越加强烈,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在这无尽的痛苦之中,就连意识也已渐渐模糊。   恍惚中,似有人把我们拦在了内院的门前。由于曹府经常有官员出入,为了避嫌,便把曹府分成了内外两个院。以杨修的身份,断然是进不了内院的。今天情况紧急,门前的仆役理应通融。然而再等他们禀报要等到何时?难不成要我在这里生吗?耳边说话的女子又是谁?为何今日卞夫人不在?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因疼痛而变得短促,恐惧如蛇一般开始纠缠着我,快要窒息。   不知是谁的一声暴喝,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感觉身体好像被另一个人接住,转入了另一个人的怀中。我微微抬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子桓。那时的子桓,眼中带着幽深温润的掺杂,而眼前的人儿却是满眼的桀骜与焦急。   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长,疼痛中的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我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之人的额上已经布满了汗水,一滴一滴的汗珠顺着他的腮边流下来却无法擦拭,慢慢渗入衣领中。   “子建公子,将夫人交与我吧!”徐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子建没有回答,依旧走得很快,然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疲惫。   “还是换徐凛来吧,”我勉强张口,强忍着疼痛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现在这么沉,把你压得不长个了,可怎么赔得起。” 我现在这身子,少说也有一百四十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建今年应该是十五岁,还在长身体。   又是一轮剧痛,我咬紧牙不叫出声。忽感身体一斜,子建已经一脚踹开了门。徐凛已经提前回来通了信,婢女丫头们手忙脚乱地把我弄上床。这时候环夫人和闻讯赶来的郎中和那个满脸皱纹的产婆也都到了屋里。郎中匆忙号了号脉,说要马上接生,随即退了出去。屋门一关,将所有男人挡在门外。   “啊——”又一轮剧痛,仿佛身体将要被撕裂一般,让我不由得想要蜷起身体,众人慌忙,手忙脚乱地将我摁住。   “夫人坚持些,莫要乱动啊!”那个曾经给环夫人接生过的满脸爬满皱纹的产婆用她招牌的大嗓门一吼,让我浑身一震,立时又咬紧牙躺了回去。我双手紧紧攥着衾被,满口银牙咬得吱吱响,眼泪簌簌地往下淌。 第四十章 一朝分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竟然快要暗了下来。我感到体内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现在才知道,与疼痛同样折磨的,还有那漫长而未知的煎熬。   “小姐,小姐你要坚持住!”幼婵急的直哭,跪在床前满眼怜惜地望着狼狈不堪的我,将我的手紧紧抓住。“还要多久才会好,我家小姐她好痛苦……”幼婵不忍看我如此,呜咽着问那产婆。   那产婆闻言脸上的皱纹又深了深,“这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这样,姑娘你莫要再吵,这样倒弄得夫人更加心慌。”   幼婵一听哪里还敢着急,只是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安慰着,“小姐别怕,幼婵在你身边,幼婵一直陪着小姐。”   我紧紧握着幼婵的手,手臂上已经全部是冷汗。屋内潮热异常,隐隐还有草药的气息和一些说不出的味道。产婆一只手抚着我隆起的肚子,一下一下地指挥着我用力。我一次一次地用力,一波一波地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疼痛。时间仿佛已经凝固,眼前是无边的黑夜,黎明却迟迟不肯到来。就在我感到眼前越来越黑的时候,忽感人中穴处一阵刺痛,我猛然睁开眼,正看到产婆那张放大的脸,仿佛怪物一样,吓得我一个激灵,瞬间恢复了神智。“若想孩子平安出生,夫人此时千万要保持清醒!”   在我的老家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说婴儿出生之后睁开眼时若是看到一个漂亮的人,那么这孩子长大之后一定会漂亮;相反要是看到一个丑陋之人,那么孩子八成是长得不好看。眼下这产婆老丑成这般模样,若是让我的宝宝出生后一睁眼就看到他……   “啊——”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让我收回了思绪。“夫人再用力些,孩子马上就要露出头了!”   “幼婵姑娘,快来抱住娘娘,让她身子往上一点,好用力!”   “是,小姐,努力——”   腹中忽然有一股力量使劲向外,我感到身体里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滚滚的潮水叫嚣着,四处寻找着突出重围的途径。我卯足了所有力气,大声地嘶喊,直到喉咙嘶哑,“啊——”。   耳边兀然传来一声婴儿脆亮的啼哭,“生出来了!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当我听到宝宝那一声啼哭的时候,那种欣喜与感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傍晚的霞光透进屋子,泛出五彩的晕色。   “这霞光如此艳丽,是大吉之兆啊。想必小公子将来一定是富贵非凡!”   我微微牵动麻木的嘴角,想笑,却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眼前一黑,这一次终于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我微微动了动,身体依旧是疲惫酸软,完全使不上力气。屋内点着好几个暖炉,温度很高,热得我全身都冒了汗。我懒懒地将胳膊伸出了被子,才觉得好了一些。   一直伏在床边打盹的幼婵听到响动微微地睁开了眼,见我醒了,连忙点了灯叫人来为我准备蔘汤和饭食。   我问幼婵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呢?”有些牵挂是与生俱来的。   “宝宝很好,很健康,现在已经睡了。”幼婵安慰我道,又将我的手臂放回被子中。借着暗暗的烛光,我看到幼婵的眼眶黑了一圈,脸色也有些憔悴,不禁心疼起来。“我没事了,换别人来吧,你去好好睡睡。”   幼婵闻言摇了摇头,将一勺蔘汤喂到我的嘴边。“你是我的小姐,叫别人来我怎么放心。”   我见她如此坚持,只得老老实实喝了蔘汤,又吃了些粥。   自从经历了白日里的生死一线之后,我现在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我懒洋洋地蜷回到被子里,“真想马上就天亮啊,那样就可以见到我的宝宝了。宝宝长得漂亮吗?”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产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当然漂亮,长得像小姐呢!”幼婵微笑,目光晶亮亮的,像是溢满了水般。“现在才刚三更,小姐再睡一会儿吧。等到天亮了,自然就能见到宝宝了啊。”   我依言闭上了眼,“你也去休息吧。”困意悄然袭来,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我又醒来了几次,每一次都是在晚上。虽然非常想见到宝宝,但是为了不打扰宝宝睡觉,我也只能暂时压制着心中的思念。幼婵一直守在我的身旁,每一次我醒来,她都会亲自喂我吃饭、喝药,然后陪着我聊天。许是这次生产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加之我原本体质就不算健壮,每一次吃过药,我们聊不到几句,我又会睡过去,仿佛一辈子也睡不够似的。   “我这一次又是睡了多久?”我问身边为我喝粥的幼婵。   许是被我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又许是这些天照顾我太过劳累,幼婵闻言手中的勺子一歪,将粥洒在了床边。她一面收拾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也没睡多久,几个时辰而已。”   “只是又把可以看宝宝的机会错过了而已……”我有些闷闷地说着。这些天吃吃睡睡一直躺在床上,躺的是头昏脑胀。虽然幼婵说郎中特别嘱咐过,这段日子要好好补养身子,我自己也明白,但烦闷依旧是烦闷。“我可不可以下去走走?”我提出这个没什么希望的要求。   “啊,小姐还是先吃药吧!”幼婵顾左右而言他,连忙端起药碗。   “那药难喝得紧,我刚刚吃过饭,还是过一会儿再吃吧。”我像幼婵讨饶。幼婵张了张嘴,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心软地放下了药碗。   我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胡乱地和幼婵聊着。聊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关于宝宝的话题。我自顾自地说得越来越开心,转眼却发现幼婵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黑暗中隐隐闪着泪光。   我有些错愕,这丫头是咋了?“这几日出了什么事吗?”我轻轻地问,见幼婵慌忙地敛了神色,心中便更加疑惑。转而心中蓦然一沉,“是不是宝宝有什么问题?”我一下子惊慌起来,却看幼婵只是不住的摇头,心下更是焦急。   我猛然咬牙翻身下床,幼婵拦我不住,这时才发现昏暗的屋内每个窗户上都挂上了黑色的幔帐。我伸手扯下一块,日光照了进来。虽然不甚强烈,但仍可确定此时其实是白天!   屋内安静异常,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日光,淡淡说道,“为何不让我见宝宝?”   幼婵闻言早已瘫软,跪在我的面前哭着央求道,“求小姐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这时才看到幼婵苍白的脸色以及红红的眼眶,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幼婵,”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与祈求,“你是从来不会骗我的。”   幼婵早已满面泪痕,她紧咬着嘴唇,仿佛是斗争了许久,才颤声说道,“不是我们不让小姐见宝宝,而是曹公有命,说小姐性子不好,怕教坏了孩儿,于是宝宝刚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了。我们担心小姐知道之后情绪会过于激动,伤到身子,才想了这个法子,总之能拖过一天是一天,等到小姐身子好些了再让您知道……”。   恍惚间,我听到了自己心弦崩断的声音。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脑中反反复复回味着幼婵的话,仿佛有千万把刀凌迟着我的心。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曹操对我不闻不问,虽然曾为我出走之事大发雷霆却未对我有半分责罚。原来这才是他对我的惩罚吗?夺走我唯一的骨肉至亲,确是比任何惩罚更为彻底!曹操果然是曹操,这一招比要我性命更为狠毒!   我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我猛然打开屋门,屋外阴云密布,刺骨的冷风一下子刮了进来,细小的雪花打在脸上,犹如刀割。我一脚踏出门外,身后传来幼婵的惊呼,园子里的人看到我,都不禁愣住。我不理周围人的表现,不顾脚下的酸软虚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我的宝宝要回来!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徐凛、徐冽已挡在我的面前,他们单腿跪于雪中,抖着声音说道,“公子临行前曾经吩咐过我们兄弟二人要保护好夫人,不得有半点闪失。还请夫人珍重身体,一切事情等子桓公子回来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幼婵此时也跑了过来,一下扑在我的面前,紧紧地抱着我的双腿,再不肯让我向前一步。转眼之间所有园子里的人都醒悟了过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你们谁再阻拦我,便是让我死在这里!”我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冷冷地说着。   我感到幼婵的身子猛然一震,她果然最了解我的性子。   见到幼婵的反映,众人也开始不安起来。正在此时,一个身影忽然站了起来,“夫人若执意要出去,我们这些下人确是阻拦不住的。然而奴婢斗胆请夫人想一想,您这个样子出去,真的能够把小公子带回来吗?” 第四十一章 孤注一掷   我闻言一怔,滚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几分。我真的能把宝宝带回来吗?如果不能,我又该怎么办?我定神看过去,原来那身影竟是初冉。这些日子我住在这园子里,并不曾看到她的。我原以为她是心中有鬼早已离开了这里,原来并非是我所想的那样。   初冉见我有所犹豫,盈盈跪地,接着说道,“奴婢敢以性命立誓,小公子现在必定安然无恙,绝无半分危险。所以敢请夫人先行回去!”   我冷冷地看着她那张决然的小脸儿,曾几何时,我还以为她如幼婵一样是个心地单纯善良的姑娘,现在想想,原来一直都是我看轻了她。这番话语,寥寥几句,却说到了问题的症结,断不是一个平凡丫头所能讲出的。想到这里,我心中更是阴冷一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冷冷的质问。   周围的人,包括幼婵和徐家兄弟闻言皆是一愣,唯有跪在远处的初冉瞬间白了脸色。她直挺挺地跪着,眼中一阵恍惚,之后表情坚毅地说道,“夫人可以不相信初冉。但是初冉请夫人此时冷静地判断,曹公为何要这般对待夫人?若是夫人执意要去,对小公子可有半分好处?”   “够了!”我心念俱恢,明明知道初冉所说得句句有理,却不想再听。只觉得心中痛成了一团,犹如凌迟。原来我是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护。我可怜的宝宝,甫一出生,就要由别人抚养了。想那与你非亲非故之人,又怎会真心待你?现在父母不在身边,你那小小生命,又怎经得起这大家风波?“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若要让园子以外的人知道半个字,莫怪我翻脸无情!”我强撑着意志一字一句说着,随后伴随着幼婵的一声尖叫,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一连几日,我高烧不退,睡梦中总有一个面容模糊的小男孩一个人蹲在角落中哭泣,口中不断唤着“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要我?”我拼命哭喊着宝宝,却近不得他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心仿佛都要被揉碎了。   当幼婵发现我身上烫得厉害的时候,吓得连忙要去请郎中。我死命地拽住她,若是现在叫来郎中,那么我不顾身体跑出去的事情一定再瞒不住,那样只会让我的形象更加糟糕,对于宝宝也会更加不利。我于是叫幼婵吩咐机灵的下人悄悄出去抓一些对症的药材,打听好药性和使用方法之后再悄悄服用。反正现在我每天也要喝其他的药,多出几味的话,除非是精通药理之人,其他人也难以察觉。大概过了七八天的日子,我的烧才退下来。   在这期间,幼婵更加对我寸步不离,生怕我再做出什么傻事。   通过这件事,我也又一次体会到了莽撞的后果。只凭一时冲动,真的往往会带来与期望截然相反的结果。这一次不仅不能把宝宝带回来,还让自己大病了一场。若是一个不小心再让其他人知晓了,只怕是白白落了口舌。而我的宝宝又怎还经得起这些?我要保护他,尽我所能!   幼婵见我又开始发呆,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小姐,”幼婵犹豫了片刻,又轻轻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小姐的饭食和汤药都是初冉姑娘亲自弄的。不论小姐何时醒来,她都是第一个冲到厨房,变着方儿地弄好吃的。后来干脆就搬到厨房住了。有一次为了争到更加新鲜的食材,还和杜夫人的贴身丫头大吵了一架。您知道杜夫人是什么样的脾气,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初冉教训了一顿,那小脸儿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她一声都没吭,照样地忙活,一分都不马虎。小姐总是觉得幼婵天天陪着您很辛苦,可您想外面天寒地冻的,初冉姑娘恐怕要比我辛苦得多呢。”   我听了幼婵的话,心中更是烦乱。一翻身,将头转到里侧。幼婵见我如此,只好叹了口气,乖觉地闭上了嘴。。9f396fe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其实这一次初冉的举动,也是让我很想不通的地方。她既然如此聪慧,又为何平日里要装作一副单纯的样子?她既然决定要韬光养晦,那日在雪中却又为何要暴露在人前?假如说她是因为一心想要帮我,那么她当日又为何要害我?种种的疑问在我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现今冀州已经平定,曹操军队不日就将重返许都。一想到曹操即将回来,我心中就会隐隐泛起忧虑。面对这样一只手握重权的老狐狸,按照眼下这种情形,强取断然无用。所以在曹操回来之前,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   我休养了将近一个月,身体也已恢复得差不多。就在曹操回来前的一日,我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妆容,换了身新衣,恭恭敬敬地带了幼婵去拜见卞夫人。   卞夫人见到我时,眼中没有一丝意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虽然气质华贵端庄,却未让人有半分疏离之感。她看了看端跪于地上的我,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何而来。但是抱走孩子是你公公的意思,你来求我是没有用的。”   “宓儿并不是来求您要回孩子的。”我恭敬地说道,“宓儿自知原先过于任性妄为,做了很多荒唐事。公公这样处理,也是为了孩儿好。只是哪个母亲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儿,哪个孩儿不会希望能够由自己的亲身母亲照顾?虽然现在甄宓还没有能够照顾孩子的能力,但是甄宓素闻婆婆您一向教子有方,所以斗胆请婆婆指点一二,我学了去,也好将来早日学会做一个贤妻良母。”我静静说完,随即继续恭顺地跪着,垂首不语。   听了我的这一番话,卞夫人有些意外。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确实,我曾经确实是想奋不顾身奔过来据理力争的。眼下卞夫人看到我如此恭顺,当然很是欣慰,她给我看了座,温和言道,“子桓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从不曾经忤逆过父母。当日他不顾他父亲的反对执意要娶你为妻,我还确是有几分担心。怕他娶回一个红颜祸水,白白误了他的好前程。如今看到你有这份心,也不枉他为你吃了这么多苦。其实我们对你也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够收敛了性子,安心地相夫教子,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也就够了。我一直看你是一个伶俐的孩子,究竟该怎么做,你的心里也该是知晓的。”   我恭顺地应了诺,又和卞夫人攀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句句回得谨慎小心,谦逊有礼,见卞夫人的神色也带了几分赞许。我心中暗松一口气,看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正当我准备告辞的时候,不知哪里隐约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我瞬间紧张了起来,手不禁暗暗攥紧了衣襟。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奶妈样子的人焦急地走了进来,到卞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我见到卞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即看了看我,面露难色。   我拼命压制住心中快要咆哮而出的情感,装作面色平静地告辞。   “孩子微微有些受了风寒,已经叫了郎中瞧过,说是并无大碍。你也且放了心吧。”卞夫人轻轻地说着,略带疼惜地看着我。   听了这话,我眼眶一热,赶忙将脸别了过去。待到面色缓和了下来,才恭顺地说道,“孩子跟在您的身边,宓儿当然是一百个放心。您定是比宓儿能把孩子照顾得妥当的。”   待到离开了卞夫人那里,我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小姐,你真的打算将宝宝交给卞夫人抚养吗?”幼婵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说过,宝宝是我的,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我一字一句地说着,冷冷的风吹拂在脸上,刺骨却清爽。今天的行动,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记得当初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被拐卖到偏远地区的女孩子的故事,她曾经有着很好的家庭,生活在富足的地方,但是当警察费尽千辛万苦去解救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愿再回去了。并不是她不向往原先的生活,而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孩子,有了牵挂,虽然是被迫的。她可以继续不爱那个男人,不爱那个家庭,但如果她无法把孩子带走,她宁愿继续留在那里。很多人觉得她可怜,很多人同情她理解她,但是我不这么觉得。她这样会毁了自己的一生,甚至会毁了她孩子的一生。我也经常听到有的女人婚姻很不幸福,但是她们不愿意离婚,因为怕影响到孩子。但是我很不理解,试问一个追求幸福的母亲能给她的孩子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相反,一个为了所谓的家庭完整而委曲求全,痛苦一生的母亲又能给她的孩子什么好的影响?在她们的心目中,婚姻家庭,生活幸福的意义是什么?她们想传达给孩子的又是什么?   虽然我在现代的家庭并不算完整,但是我的妈妈并不是一个消极的人。她告诉我,幸福是可以争取的,而不是上天赐予的。我也一直坚信着这句话,所以我不打算向命运低头。   我游走在曹府之中,脑中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深冬的白日,虽然阳光明媚,外面却依旧寒冷透骨。然而我却开始依恋上这种寒冷的感觉,仿佛要把人冻结成冰。   “你倒是清闲,竟然跑到这里赏花来了啊。”身后一句懒洋洋的调侃,我转过身,正看到一身鲜艳的杨修站在梅花林中,他的身后还跟着子建和仓舒。杨修现在已经是他们的老师了。杨修见到我,微微皱了皱眉,“不是将养了许久吗?为何倒越发消瘦了?” 第四十二章 大军凯旋   “可是为了孩子的事过分的伤神了?”杨修关切地问道,这一次语气中难得地没有了调侃之意。“其实你也莫要过多介怀,子桓是曹公的长子,许多事情也多是身不由己。况且卞夫人是子桓的亲生母亲,也是孩子的亲祖母,定是不会亏待了孩子的。”杨修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我们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是夜,我辗转反侧,不知从何时起,入眠便成了一件很辛苦的事。半睡半醒之间,忽觉一阵冷风吹过。我微微睁开了眼,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地出现在眼前。我先是一惊,任谁大半夜一睁眼忽然看到眼前多了一个人都会如此的吧。待认出了眼前之人,心下不禁疑惑。大军不是明天才到吗,为何子桓此时会出现,莫非是我眼睛花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子桓身上的赤黑铁甲隐隐泛着森冷的光。胸铠上几处刀痕累累,隐隐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战场上的敌军的。刺鼻的血腥味和一路风尘的气息蔓延开来,如此情景,仿佛把我拉到了那千里之外的战场之上。而眼前之人,也不再是昔日温润忧郁的少年,而是那身背染血大刀的地狱修罗。我不禁微微瑟缩,感觉周遭的空气也瞬时冷了几分。   子桓依旧站在那里,幽潭一般的眼眸,收尽天光,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沉迷得仿佛再也无法移开。他静静地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我脸庞的轮廓轻轻滑动,那么近。我紧紧地闭上眼,甚至可以感到那份刚刚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缓慢地在我面前游走,让脸上的汗毛不听话地根根竖起。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让我有些抵触,正想着要不要假意翻个身好离开一些,那寒气却突然消失了。不久,耳畔传来了轻轻的门声。我慢慢地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而刚刚的情形,只是一场旧梦。。f2fc990265c712c49d51a18a32b39f0c   第二日正午的时候,曹操带着他的大军凯旋而归。许都百姓夹道欢迎,队伍一直由城门口排到了曹宅门前,场面热闹非凡,让许都上下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人们纷纷传颂着曹家军队如何英勇,曹公指挥如何神武,如何料事如神。还有曹家公子子桓,也在这次战役之中表现出众,赢得了曹公的赏识。不仅如此,子桓公子不顾征战辛劳,连夜快马加鞭赶回许都与其分娩不久的妻子甄氏团聚。公子子桓爱妻之举迅速传遍许都,成为街知巷闻的一段佳话。一时间,曹家公子子桓美名远播。他原本就家世显赫,再加上文武双全,用情专一,立即成为了老中青三代妇女心目中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甚至开始有传言什么“嫁夫当嫁曹子桓”。我无语问苍天,这大半夜的,消息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莫不是知道子桓并非如此无聊之人,非要以为是他自己暗自炒作的不可。   后来我才知道,这眼光还是最轻的,更有痴情女子为了某些匪夷所思的动机在自家院中大摆祭坛,并亲手缝制面容极丑的小布娃娃写上我的名字,整整扎了七七四十九日。直到她出远门的丈夫回到家中发现了才及时制止了她荒唐的举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压下不表。   曹操胜利回师又兼适逢长孙满月之日,可谓是双喜临门。于是当即决定大办酒席宴请众臣,并为长孙取名曹叡,以示器重。消息一经传出,园子里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晚间的时候,我刚入宴席,脂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这一次的宴席与上次不同,因为是借了叡儿满月之际,因此家庭的气氛更为浓厚些。就连曹操那位份较低的几位妾室也参加了来。于是宴席之上,五颜六色的丝绸罗绮,明晃晃的珠钿宝钗交相辉映,一片莺莺燕燕的娇笑之声。曹操依旧稳坐于席首,身侧是雍容高雅的卞夫人,卞夫人的身旁是那个奶妈模样的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孩子的身上裹了大红的吉祥绸,小小的身体都被包得严严实实。那便是我的叡儿啊!   我的视线不由得在那里停住,久久不能移开。心中苦不堪言,眼眶也开始发热。卞夫人的目光移到我这里时微微定了一定,随即不经意地温言吩咐道,“将叡儿抱与各位瞧瞧,也讨个吉利。”   我闻言感激地看向卞夫人,她也对我柔和地一笑,奇迹般地安慰了我的心。当我看到那个粉嫩嫩的团子的时候,心中的惊喜与感动无法言喻。我的宝宝,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可爱。粉嘟嘟的小脸儿,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小嘴儿一咧,竟然憨憨地笑了起来,肉肉的小手有力地挣开了襁褓,摇摇晃晃向我伸了出来。正当我想要伸出手臂抱一抱我的宝宝的时候,他却已经被奶妈抱到别处去了。   子桓见我失落的神情,轻柔地将我悬在半空的手握于掌中拉了下来,又安慰地捏了捏。见我面色缓和了才放开,面带微笑地给我夹了许多菜。我味同嚼蜡似地吃着,脑海中宝宝可爱的小脸挥之不去。   之后我借故身体不适想要先行离开,子桓竟也未阻拦,还叮嘱我好好休息。离开宴席之后,我打发了随侍的两个婢女,一个人独自行在这深深庭院之中。不知行了多久,一抬头,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日遇见曹仁的那座假山。我心中苦笑,人果然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选择同样的道路。只是这一条路,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于是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径直回了自己的园子。刚刚走到园子门口,却见一名仆从早已立在门口,他的衣衫有些单薄,脸颊被冻得微红。一见到我,连忙上前,“相爷有令,请夫人随小的一行。”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我定了定神,随即应了一声。那仆从这才如释重负地对我行了一礼,有礼地转身带路。我随着他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处极为安静的院落。我知道这里有曹操私人的书房,平日里就连卞夫人无事都不得擅自入内。我正思忖着,那仆从已经转过身来,轻轻打开门,对我躬身道:“夫人请。”   我被他过于虚假的语气激得一阵恶寒,却还要装作温顺地垂首行礼,“不知公公叫宓儿前来有何吩咐?”   “我听你婆婆说你这些日子一直紧守着本分,待她也是恭谨有礼。对我把叡儿交由他人照顾这件事不仅没有反对,反而主动去向她请教如何做好一个贤妻良母。可见真是长进了不少。”曹操说着,语中不掩赞赏。   “婆婆谬赞了。这些本是宓儿早该做的。”我恭顺地垂目道。   “你婆婆见你如此,甚是感动。建议我念在你已有悔改之意,又兼毕竟是叡儿的亲生母亲,便打算把叡儿交还与你照顾。”曹操语毕,眼睛直视着我,不再说话。我没有想到曹操这么快就会提及叡儿之事,正思量着该如何答话,曹操却话锋一转,“子桓从小就沉默少言,然而性格却是倔强独立。他自小才华出众,怎奈却是庶出,我也从不曾如何精心培养。谁料几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曹操顿了顿,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年与张秀作战之事,他的长子曹昂就是死于此役。“我扶正了卞氏,一方面是因为她贤惠温和,从不搬弄是非。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她是子桓的生母。子桓一夜之间变成了我的长子,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从未见他流露出任何情绪。成大事者,必将有海纳百川之胸怀,喜怒不形于色。子桓这些年的种种表现更让我深信将来能继承曹家大业的,也只有子桓一人而已。”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禁诧异。后人一直以为曹操偏爱曹植,却不知道他原来对曹丕有着如此高的评价!   “这十几年来,子桓从不曾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当那一日他求我允他娶你为妻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先不论你性情如何,单凭你原先的身份,子桓若是娶你,必会先背了垂涎美色不顾身份的骂名。想我曹操这几年的势力,若他想要,何等绝色女子不是唾手可得,可他偏偏如此倾情与你,甚至不惜冒险设计逼迫他的父亲!”曹操言罢,眼中锋芒毕露,仿佛要刺进我的心里。“即便是你背信弃义悄悄离他而去,他也未曾记恨于你。甚至甘愿替你受罚,在曹家祠堂面壁思过整整三个月!曹某一直无法想通,你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是姿色出众了些,也不至于叫子桓如此沉迷。直到那一日我听到你说子桓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将会荣登九五,成为一朝天子。将来天下三分,他便是魏国的国主!” 第四十三章 不眠之夜   我闻言浑身一震,这些年来,我处处小心谨慎,不论身处何种情形,断不敢留下任何我知晓未来情势的蛛丝马迹。不到万不得已,也从不会向外人展露我的现代知识。起先是怕如此做会改变历史,对自己不利。而且觉得拿着后人的劳动成果充能人实在是颜面无光。后来便是被迫卷入了这战乱纷纭,为求自保,更不敢轻易将这些信息示人,以免遭来无谓的祸患。然而我千万没有想到,当日在假山前面对曹仁的那两句气话,竟然会传到曹操的耳中!那莫非子桓一再对我紧追不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曹操见我愣在那里,眼神更加冷了几分,随即冷笑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柔弱女子竟然能够看透这天下时局,真真是不得不让我另眼相看啊!”   “公公误会了,宓儿只是一介女流,什么天下时局宓儿怎能看透?那天下三分之势,早在几年之前鲁肃就已然提到,宓儿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至于子桓,的确是胸怀雄韬伟略,也的确有治世之才。这一点公公您也是深信不移的,我作为子桓的妻子只是希望夫贵妻荣而已。”我尽力地保持着冷静,尽力地将这件事轻描淡写。我自知在曹操这只老狐狸面前我只有多说多错的份儿,若是不知轻重地高谈阔论舌灿莲花只会更加让他起疑,只怕到时我会死的更惨!   曹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双眼眸深不可测。我尽力地保持着镇定,为了抑制身体的颤抖,双手早已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紧张的昏过去的时候,曹操终于开口了。   “夫贵妻荣?真是难得了你会有如此贤心,也不枉子桓对你一片深情。”曹操笑看着我,眼光似又深了一层,“现今你既与子桓有了夫妻之事,又有了叡儿,便已经是我曹家的人了。不论你所言是真是假,为保我曹氏周全,你这一生便安安分分地呆在子桓身边帮他吧。等到你的心真正安定下来,真正不再每天一门心思动歪脑筋的时候,我自会把叡儿交还与你,让你们母子团圆。宓儿是个聪明孩子,定是知道曹某也是希望自己的孙儿能快些回到他娘亲身边的。”曹操看着我一脸的和煦,慈父一般的神情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的刺眼。眼前的男人,就这样一脸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的长孙作为了交易的筹码,作为了控制我的工具!天知道如果我不从,他会再对我的宝宝做出什么事!   曹操见我许久不语,渐渐收敛的脸上的笑意,“还是说,宓儿还有别的打算?是打算着再和曹某玩一次猫捉老鼠,还是忘不了心里的那个人?”   我闻言陡然一惊,果然他叫曹仁去荆州带我回来亦是另有目的!不过还好,还好,曹仁他,够忠心!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一阵酸涩翻涌,眼眶阵阵发热。我在心中冷笑,曹操果然是当世奸雄,谈笑之间,已将我的命运定格。限我情爱,夺我自由,让我即便心中如何不愿,也无法逃出这牢笼! “宓儿谢公公教诲,今后自当安心守在子桓的身边,助他有朝一日铸成大业!”   曹操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仿佛是野兽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宓儿果真是聪慧伶俐,即便再是任性,也是知道有些事情是开不得玩笑的。也难怪子桓是如此看重于你。”   我手脚无力地出了曹操的书房,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然而,我开始怀疑这梦境到底还有没有结束的一天。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仿佛要把脸上不停滑落的泪水东结成冰。我走了许久情绪才渐渐稳定,这个时候才发现来时的那个仆役还一直在跟在我的身后。   “你回去吧,我不用送。”我冷冷地说着。   “大人吩咐了,让小的送夫人平安回了园子再回去复命。”那仆役垂首恭言道。   我闻言压下了心中的火气,转头继续走。这仆役只是奉命行事,我又何苦为难与他。想到这里,我心中陡然一沉,许多原先想不通的事情竟然瞬间有了转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初冉下药害我是为了替淑洛出气,然而我却忽略了子桓如此心思敏捷聪慧过人之人当日怎会没有看出我的异状!还有他事后所表现出来的欠扁的淡定,分明是早有准备!而初冉前后不一的举动并非是她自己有何等打算,而完全是出于对子桓的忠心!如果这样理解,所有的事情便不再矛盾。他这样百般将我留在身边,就是因为误以为我可以助他成就野心吗?我越想心中越是阴冷一片,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园子门口。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宴席都散了半天了,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幼婵见我回来,急忙从门口迎了出来,不放心地把我全身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遍。“这眼睛是怎么了?哭了吗?是谁让小姐受委屈了?”幼婵看着我红红的眼圈心疼地问道。   “没什么,天气太冷了冻的。我就是在外面走走,现在累了,好想睡啊。” 为了不让幼婵担心,我还故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也不顾她的唠叨,径直进了屋关了门。“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去吧,不用管我。”   我拖着疲软的身体慢慢踱到床边,屋内黑暗一片,我也提不起精神再点灯,索性就这样直愣愣地躺下去,真想就这样一觉睡去不复醒。我刚刚直挺挺地拍到床上,便听到身下一声闷哼,我一惊,这才发觉这床上竟然已经躺了一个人。我扑腾着想要起来,然而一双健壮的臂膀已经快了一步,将我紧紧地环入了宽阔结实的怀抱之中。“宓儿,我好想你。”   子桓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灼热潮湿的气息吹打在我的脖颈上。黑暗之中,那一双幽潭一般的眼眸静静地映着月亮的银辉,灿若天边的明星。如此深情的话语,如此亲昵的举动,若是放在一对恋人的身上,保准是温柔缱绻,浓情蜜意的一幕,保准可以让这天上的月仙子都为之动容。或者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也许真的会被他感动,说不好还会爱上他。只可惜,只可惜现在完全不是这种状况!   “夫君如此深情厚谊,甄宓命薄,恐怕承受不起。”我冷冷地说着,然而夜色太暗,子桓却好像没有看到我表情的冷漠和语气中的嘲讽。他于是又将我拥得紧了紧,将下巴轻轻的靠在了我的头上,“傻瓜,你是我的宓儿,我的妻,又怎会承受不起呢?”言罢,将我冻得通红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啄吻,复又放到胸前暖着,火热的气息沿着我的指尖传来,“你不是说身子不适吗,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好生让我担心。”   听了这话,我只想冷笑。如此好的演技,说起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果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你若真是担心,为何不去找我?却这样躺在床上偷袭我,我看你是早就知晓你爹爹会来找我谈话的吧!   “甄宓去了哪里夫君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我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心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子桓这一次终于察觉了我的情绪,身子微微一僵,双手将我的身子扳过去面向他,“哭了?这是为何?”   我倔强地梗着脖子,我怎么能哭,我不应该哭,哭泣是懦弱的表现,我应该笑才对!我于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讥诮地说道,“你老子刚刚为了你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你现在可是满意了?!”   “父亲?”子桓闻言又是一怔。   “莫要再装了,眼下事以至此,我也不想再听你说什么。我只问你一件事,当日初冉在我的酒中下入媚药,你可是知晓?”我真是后悔为何刚刚没有点上一盏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某人奸计被戳穿之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我冷冷地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子桓,果然,果然被我猜中了吧!“你明知道初冉在我的酒中下了药,不仅不予以阻止,更是将计就计趁我神志不清之时与我生米做成熟饭,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就范。我不从,你便故意借着初冉之口让所有的人都知晓我已经是你的人,然后再让你爹爹不得不应允。为了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甚至不惜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结发妻子离开。现在又让我们母子分离好牵制与我。曹子桓你真是好啊……你如此这般劳心伤神是为了甄宓那狗屁不通的命批还是如你爹爹一般误以为我尚藏了几分本事可助你成就什么大业,所以来哄我替你卖命?!”   “够了!”黑暗之中,我看到子桓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眼眸翻滚着怒气却又夹杂着我看不懂的痛苦与绝望。“我确是曾经想过要借你的身世命批,但我终是,没有那样做。因为在我动手之前,我却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你,爱上了你这个从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爱上了你这个心里从来没有我的女人!然而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却是如此不堪……”子桓顿了顿,随即苦笑一声,“也罢,也罢!你不是说我利用你吗?你不是说我牵制你吗?从今日起……” 第四十四章 急症来袭   子桓说到这里,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咳嗽平息之后,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静默地支起了身,静默地靠在床边喘息。我看到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平静中却又隐隐有无边的怒气滚滚翻涌。黑暗之中,我们的距离只有咫尺,然而此时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空气仿佛在这床上对峙的两个人面前凝固了起来,时间也被无限制地拉长。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直撞上我的脑门,我一恍惚,这才发现身边一片可疑的暗红色。我轻轻伸出手,感觉到一片温热的粘腻。血?谁的?我没有受伤,难道是子桓的?我这才发现子桓雪白的衣襟前亦是暗红一片。   正在我证愣的时候,子桓却又俯下了身。我下意识地躲闪,而他却越过了我下了床。而后,屋内微微亮了起来。一灯如豆,婆娑摇曳,灯下的子桓依旧脸色冰冷,静静地褪去了上身的衣袍,解下了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我看到一条狰狞的伤口从他的左肩处一直蔓延到胸腹,在他比例匀称光洁结实的胸膛上显得格外刺目,此时还在汨汨地渗着血。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小瓶的药粉和白布,熟练地给自己止血。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微微蹙着好看的眉,薄唇紧抿着,额头上也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随着摇曳的光亮静静地泛着微光。我有些恍惚,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一把毛刺扎到了心上,勾起一阵阵隐隐的刺痛。我明明是那么恨他,恨他毁我清白,恨他限我自由,恨他拆散我和曹仁,然而当我看到他身受重伤的时候,竟然莫名有些心疼起来。我在想什么?!我一定是同情心太过泛滥了,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何况我一个女子。我拼命努力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抛开,眼睛却还是管不住地看向那道伤口。看这伤势,并不像是新伤,而更像是原本处理过的伤口又裂开了。难道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吗?若果真是,那么他昨夜快马加鞭赶回来岂不是会很痛?莫非他真的是担心我的,无法出去找我是伤势的原因?正在此时,我猛然想起我刚刚上床时身下的那一声闷哼……   “可是看够了?”子桓冷冷地说着,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袍,疲惫地紧了紧肩膀,走到桌边吹灭了灯。屋内又陷入了黑暗,就在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被轻轻移到了里侧。“不论你如何想我,我说过,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你最好死了那些不安分的心……”   黑暗之中,是子桓淡淡的话语,轻轻浅浅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感觉床的外侧一陷,我伸出手,却摸到了子桓健壮的臂膀,连忙触电似地缩了回来。温热的气息又出现在身边,不久,便传来了舒缓的呼吸声。他竟然就这样又睡了!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无法收场的大战,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   南皮一役之后,曹操对子桓更为看重,渐渐开始让他参与到政事之中,因此他也变得颇为忙碌。经常是白日里跟随曹操东奔西走,回来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子桓好清静,园子里服侍的人并不算多。除了近身侍候的幼婵、初冉以及另几个丫头婢女,还有徐凛、徐冽两兄弟之外,大部分人除了特殊情况,一般都在园子的边缘听差。所以虽然园子很大,但是每天看到的情景却差不多。无非是幼婵没完没了的唠叨,初冉忙前忙后的操持,徐凛窝在某个角落第一万次用看老婆的眼神看着他的弓箭,徐冽上天入地地找人学习新的拳法……   由于曹操的关系,叡儿现在还是由卞夫人照顾。除非重大节日,平日里我是很难见到他的。然而子建和仓舒却可以经常在请安的时候和卞夫人聊一聊,顺便看一看叡儿。每次见过叡儿之后,小仓舒都会到我这里坐一坐,给我讲一些关于叡儿的事情。虽然大多只是一些小小的片段,却依旧能够让我如沙漠之中的旅人渴望绿洲那般期待。得知他今天又乖乖地讨了祖母的欢喜,我的心里便得了平稳,若是哪一天仓舒说叡儿不舒服,我的心又会马上揪起来。有时候环夫人得了闲也会过来陪我聊一聊,安慰我说叡儿很乖,很得曹操的喜爱。还有什么叡儿能够由卞夫人照顾,是天大的福气,说明曹操对子桓很是器重,将来一定会把曹家大任交托与他云云。   而每次仓舒来到我这里后,子建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园子的门口,依旧是绷着一张桀骜的脸。除非是子桓在场,他甚至连一声嫂嫂都不会叫我,仿佛我是空气一般。我于是非常不理解,同样是天天呆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仓舒总是如此乖巧讨喜,为何小屁孩子建却改不了那欠扁的样子呢?而每当子建出现的时候,我的美妙时光就要宣告结束了。因为这说明他们该去找他们的老师做学问去了。我于是恋恋不舍地看着仓舒屁颠屁颠地跑到子建的身后,跟随着他离开。   “小姐,饭食已经准备妥当了。”幼婵轻轻地唤我,我回过神微微点头,带着她离开了园子。我们一路走出了曹府的内院,在外面的一处厢房前停下。   “徐大娘,我家小姐来看您了!”幼婵在门外轻唤。之后,徐大娘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依旧带着那令我怀念的,母亲一般柔和的笑意。   在我借居荆州之时,徐庶已经开始为刘备效力了。当时刘备非常器重徐庶的人品和才干,对他委以了重任。之后经过了几场大小战役,徐庶的才干逐渐显露于世人眼中,并被刘备称赞具有王佐之才。然而这些事情当然会被曹操看在眼里。在平定了北方之后,曹操率大军南征荆州,追击到当阳长坂坡时,刘备寡不敌众,大败而逃。徐庶的母亲徐大娘却不幸为曹军所掳,徐庶得知之后痛不欲生,只得含泪向刘备辞行,只身来到许都。徐庶母子当年有恩于我,得知了此事之后,我自然要尽力所能及之力照顾现住在曹府之中的徐大娘。所以便隔三差五带些东西来看望她。一来可以让徐大娘过得舒适一些,二来我毕竟是子桓的正妻,在府中地位也算不低,那些下人们看在眼里,也不至于会趁徐庶随曹操进军江陵而怠慢了徐大娘。   我在与徐大娘的闲话中得知,徐庶虽然被迫来到曹营,被迫跟随曹操,然而心中依然十分依恋故主刘备。因此时至今日从未向曹操献过任何计策,然而曹操也从未因此而刁难与他。毕竟把徐庶从刘备身边夺走,已是断掉了刘备的一侧臂膀了。还记得后世有一句成语叫做“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想来他为了对故主的忠心,这一身雄韬伟略,便要自此湮没无闻了。   在我们正准备告辞之时,却听得门外一阵杂乱,一个眼生的仆役慌慌张张地跑了来,进了门便一下子趴跪在了我的脚下,万分火急地说道,“仓舒公子他,他忽然得了急症,我家环夫人请您过去!”   我闻言心中蓦然一沉,匆忙地和徐大娘道了别便随了那仆役往内院走去,前几日的一幕不停地在脑中回放。   “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会做同一个梦。梦中的画面很清晰,然而早上起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应该忘记的……”仓舒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逗弄着落在他眼前的小金。傍晚的余晖映在他灵动的眼眸之中,含笑的容颜,却透着淡淡的忧伤。“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离开这里了呢,有点舍不得……”   我越想心中越是不安,隐隐有不详的预感,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待来到仓舒那里,只见环夫人正伏在桌边暗自垂泪,见到我来想说些什么却忍不住一阵哽咽。身旁的医官也是黯淡了神色,不住地摇头。刺鼻的草药味徐徐传来,昭示着病魔的突然到访   我有些脚下脱力地蹒跚到仓舒的房间,却见重重帷幔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个身影静静的立着,却是子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情的子建,褪去了眼中所有的桀骜与不训,只余下了浓浓的担忧。当他看到我的时候,眼波一闪,收回了所有的情绪,随即漠然地退了出去。   我悲悯地望着仓舒病态的容颜,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渐渐在我的身上蔓延着。为何?明明环夫人什么都没有说,明明医官什么都没有说,明明子建也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任何关于仓舒病情的信息,为何我会这样忧伤?   “嫂嫂来了?”仓舒见到我,微微弯唇,脸上挂着一丝憔悴的笑意。明明是那般温暖的笑容,就像他每次见到我时那样,然而此时此刻,却让我的心隐隐地刺痛着。明明几日之前,仓舒还在手舞足蹈地给我讲述着叡儿的趣事,还在含笑看着天边的晚霞,还会对周围所有的人露出明媚的微笑。可是现在,他却如此虚弱地躺在病榻之上。“我今天终于记得那个梦了,嫂嫂可愿意听听?” 第四十五章 魂归故里   我望着眼前满脸病容的少年,苍白的脸上,那一双灵动的眸子,还带着几分不凡的生气,仿佛可以唤醒人的灵魂,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扼紧了我的呼吸。如此温和明媚的少年,即使卧于病榻之上,他的周围依旧可以散发出阳光一样的温暖,可以直入人心底。   “好。”我挣扎着弯起嘴角,眼中却已经酸胀,想流泪。   “我梦到我在一个很高的地方,看着娘亲每日在窗前祈祷。娘亲很美,美得让人一见难忘。她有一双温柔灵动的眼眸,纯净得仿佛是冰山上最圣洁的雪莲。然而那眼眸之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像是沉沉的暮霭,散化不开。她说,她希望天上的神明能够赐给她一个儿子,一个属于她和心爱之人的儿子,就如她的丈夫希望的那样。然后,身边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因为我即将是他们的孩子,而那时的我本该是一个女孩。所以,我注定要让我的娘亲失望了。那个时候也许是我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忧愁的滋味。每当我想象着满怀希望的娘亲看到我的情景,总是会无法抑制地心痛起来。于是,我向神明祈求,让他把我变成一个男孩子。神明说可以,但是要以我的五十年寿命为代价。他问我是否愿意,我说,我愿意。然后,我如愿地看到了娘亲幸福的笑脸,那样美。就在那一刻我觉得,那便是我要一生追寻的东西。我想,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也许我现在该离开了。不过还好,娘亲现在不仅有我一个儿子。她还有小曹据和小曹宇,他们可以代替我照顾娘亲,不再让她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夜里默默垂泪。”仓舒平静地说着,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眼中却有晶莹的液体缓缓滑落。“其实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只是有一点舍不得她,舍不得子建哥哥,还有嫂嫂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嫂嫂的时候,你告诉我,我的蛐蛐是一个君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言论,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眼中的鼓励。虽然不同于娘亲的,但是依然让我感到很温暖。”   “不,仓舒不会死的,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的痛楚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即使我知道,历史中的曹冲确实是永远的停留在了他的少年时代。   许是看到了我眼中的疼惜,仓舒恍然绽开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嫂嫂是这一世仓舒见过的除了娘亲以外最好的女子,虽然爹爹说你太任性,娘亲也总是会为你担心。然而我知道,你和仓舒一样,有着自己一直追逐的东西。所以,我希望嫂嫂能够幸福。”   我猛然望向他,心中一阵感动。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仓舒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软弱的孩童,总是皱巴着一张小脸儿远远地望着他的爹爹,却是半分不敢近前。而如今,他却带着春风般的笑颜对我说希望我能够幸福。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记忆中的小仓舒长大了,变成了眼前这个含笑的少年。   “外面阴天了呢。”仓舒将目光移向窗外,厚厚的乌云重重叠叠堆积在暗淡的天空之上。久旱之后,看来天快要下雨了呢。“子建哥哥说,下雨的时候,可以看到荷花塘的小鱼在荷叶上游动,就好像是水中的精灵在翩翩起舞。他答应过我,待到下雨的时候,他会亲自陪我去看。”   我望着仓舒澄澈期许的目光,“那一定是非常奇妙的景致。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我在心中默默祷告,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历史可以不再按照他的轨迹前行……   据留在府中的医官所言,仓舒的病情来得十分蹊跷,几乎是毫无预兆,而且触发之后无论如何诊脉也查不出疾病的缘由。查不出缘由就意味着无法对症下药,就意味着只能一天天地看着他衰弱下去,直到油尽灯枯。正在此时,前线传来消息,说曹军在赤壁与孙刘联军对战大败,曹操率军从华容道陆路撤回江陵。后又命征南将军曹仁镇守江陵,带军北还。一时间,压抑的气氛就如这一场姗姗来迟的霏霏淫雨一般笼罩着风中飘摇的曹府。   我定定地看着绵绵的细雨如丝如幕地垂落,静静地冲刷掉一切的喧嚣与浮躁,纯净的气息,仿佛可以包容整个世界。清澈的池塘里,雪白的荷花静谧地绽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池边,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而立,失神地望着一片大大的荷叶。荷叶上有两尾小鱼追逐嬉戏着,不论它们其中一条游到哪里,另一条必定如影随形。忽而一阵微风拂过,高处的荷叶随风舞动,将一大滴雨水滴落到这片荷叶之上。于是柔弱的叶子再也经受不住如此重量,微微一晃,其中一尾小鱼便连同部分雨水无力地荡回了池塘之中。荷叶上的小鱼忽然间失去了游戏的伙伴,孤独地停留在叶片之上,让人不由得为它心痛起来。如此情形,让我忽然联想起眼前的子建和逝去的仓舒。原本如影随形的两个人,眼下却不得不阴阳相隔。   “仓舒临走前说,要我替他照顾你。”浓浓的哀痛伴随着子建的话语传入我的耳畔,然后沿着血液,流淌进我心底的最深处。   建安十三年,曹冲病重不治而去世。环夫人痛失爱子,几次在灵堂哭至昏厥。   如今府内府外一片动荡,卞夫人已是忙的焦头烂额。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我便自告奋勇来照顾环夫人,一来我曾经侍候过她,对她的饮食起居比较熟悉;二来她刚刚失去了从小被誉为神童的儿子曹冲,剩下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尚幼,眼下的情形,也算是在这母凭子贵的时代中失了势,依她那软弱的性格,难免被人欺负了去,我又怎能放心?   书上说人有游魂一样的状态,心神恍惚状若失了三魂七魄,我想现在的环夫人就是这样一种情形。她整日的不说话也不睡觉,只是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一处。于是我没有把仓舒的梦境告诉她,怕她听过之后难免会更加伤心。我心中担心她的身体,又怕她伤心过度会做出傻事,便没日没夜的守在她的床边,直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待到再次醒过来,却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我看到了床边一脸担忧的子桓。我看到他微微有些蓬乱的头发,看到他腮边硬扎扎的胡子,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以及一脸的风尘。   “怎会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子桓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幽潭一般的眼眸泛着丝丝的疼惜。   胸口忽然堵得慌,完全呼吸不到空气。我感到连日以来紧绷的一根弦瞬时松掉,悲伤、压抑、疲惫如潮水一般瞬间涌了上来,我扑到了他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子桓紧紧地拥着我,任凭我哭得昏天黑地,将鼻涕眼泪胡乱地蹭到他的衣服上。   于是这一夜,我蜷缩在子桓温暖的怀抱之中,不停地流着泪,直到疲惫不堪沉沉睡去。朦朦胧胧之中,只记得他不断地为我吻去脸上的泪水,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别怕,有我在。”   仓舒离开之后,子建一度颓废不堪,终日借酒浇愁。卞夫人十分担心她的这个小儿子,然而不论如何劝慰,仍是毫无起色。最后,还是他的老师杨修出马,遣走了子建身边的所有人,与他秉烛谈了整整一晚。虽然没有人知道杨修是用何种方法说服了子建,但是子建确是终于恢复了精神。他开始更加奋发的读书,逐渐显露出了他在诗文辞赋方面的惊人才华,这让雅好诗书的曹操开始对他青眼有加。尤其是他在铜雀台上的一首“登台赋”,只是略加思索便一挥而就,而且洋洋洒洒,流畅脱俗,深得曹操之心。与沉稳内敛的子桓相比,桀骜张扬的子建开始更能够吸引众人的瞩目。于是开始有传言说曹操有意打破“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将曹植立为曹氏的继承人。之后,开始有一些曹家的幕僚纷纷投靠于子建帐下,大有要与长子子桓分庭抗礼之势。   面对这一系列的风云变幻,虽然子桓身边的人们开始愤愤不平,但子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每天忙于该做的事,并与那些幕僚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在心中暗暗赞叹,子桓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做法确实比子建更胜一筹。要知道自古帝王诸侯最忌讳的就是在他身子骨还很硬朗的时候,他的后代就开始拉帮结党,图谋他的位置。   而如今的子建,眼神依旧桀骜,但却不像以往那般澄澈。他开始谈笑游走于乡党名流之中,状似无意地接近各种势力。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以往桀骜不羁,放浪形骸的子建会突然有兴致参与这纷乱复杂的夺位之争。以他的性格,断不是把这些名利地位看得如此之重的人。莫非是仓舒去世之后子建的性情有所变化?还是说这生在王侯家族中的人终是有一天会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 第四十六章 七步之诗   第四十六章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了我许久,直到有一天,我见到子桓阴沉着脸回了园子,身后跟随的徐凛和徐冽也是一脸的不甘。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子建公子这是何意?他和我家公子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家公子对他可曾有半分亏待?他现在如此处处与我家公子做对,还抛出这样的暗讽之辞,到底是何居心?!”待到子桓进了书房,火爆脾气的徐冽终是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冽弟,莫要如此暴躁。”沉稳的徐凛拍了拍徐冽的肩膀,徐冽本是发起脾气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只东北虎,奈何平生敬畏之人除了子桓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徐凛,因此徐凛一发话,徐冽马上变小猫,闷闷地一边舔毛去了。遣走了徐冽之后,徐凛却走到我的面前躬身言道,“公子近来琐事缠身,恐怕也只有夫人能够劝慰了。”   我瞧着眼前的徐凛,虽是摆着一副恭敬的架势,然而那双雪亮的昭子却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若是放到一个月之前,以我这软硬不吃的脾气,定是不会买他的帐。可是现在,我却尚欠他一个人情。   那一日我又向幼婵提起了要给她找婆家的事情,挑了几个不错的人家让她挑选可有中意的。毕竟如今不管怎么说,我的孩子已经是会说会跑了。我总不能为着自己方便一直留着她,眼看她变成老姑娘。可是幼婵却是死都不同意,我一时气急,便抛了几句狠话。结果这倔蹄子竟然跟我玩离家出走!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明明是真心的为她好,可这丫头却是不领情。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我本想着让她自己去冷静冷静也好,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至于会丢了。谁成想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却还是不见她的影子。这丫头平时胆小得很,哪里是敢夜里自己在外游荡的主儿?我心里一下子就急了,暗自责怪自己的莽撞。这丫头的倔脾气,还不是八成是跟我学的。于是便急忙搜罗了一大帮子的下人四处去找,结果一直到半夜也没有找到。我当时心急如焚,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心想若是幼婵出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就在大家都觉得没有找到的希望的时候,就是徐凛把幼婵带了回来。我记得当时幼婵早已经昏了过去,身上还带了好几处的擦伤。徐凛亦是挂了彩,黑暗之中,唯有那一双眸子还泛着光,像是某种夜行的猛兽。   后来才得知,徐凛那一日是在太平谷的谷底找到的幼婵。我开始好奇徐凛到底是如何想到去那个地方,然而每次问到徐凛的时候,他都会是一阵沉默,最后非常欠抽的回给我两个字——直觉。切!拽个啥!   不过虽然我觉得他很不爽,但是他救下幼婵的这个人情我还是记下了。   我状似无意地来到子桓的书房,看到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几分,却依旧是非常不好。幽潭一般的眼眸看似平静无波,实则依旧隐隐地翻滚着怒气。“这王侯储位之争历来是最让人头疼的,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坦然面对,这样对双方都会好些吧。”我暗叹了口气走到他的桌案前。   听了这话,子桓微微抬头,脸上的怒气早已不见,还微微荡出了笑意。他趁我不备将我拉入怀中,不顾我不安的挣扎,轻轻地在我的颈边嗅了嗅,“宓儿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最烦见到园子里一个个的心神不宁而已。”我熟练地避开了子桓温热的气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明明是子建向身为长子的子桓挑起了这场争斗,为何他还要说出这样的话语?莫非……我心中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莫非……是……因为仓舒?”   虽然做了刻意的掩饰,但是我还是看出子桓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来是被我猜对了。子建他,怎会如此想?   “宓儿,你可信我?”子桓淡淡地问道,幽潭一般的眼眸泛着暗淡的光,透出点点苦涩。被人猜忌谋害了自己的弟弟,想来他这些日子一定也是不好过的。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忍心再像往日那般调侃于他,只得勉为其难地任他这样拥着。   “我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我笑了笑,坦然地看着他。   “为何?”子桓眼带期待地看着我。   “直觉!”我狡黠一笑,懒得去解释。虽说自从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无神论已然在我的字典里消失了。但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仓舒离开之前给我讲了一个古怪的梦吧!以我对子桓的了解加上仓舒之前的表现,我更倾向于相信子桓的清白。   “你怎也学会了徐凛的那一套?”子桓轻笑,表情又柔和了下来。将我拥得紧了紧,温言道,“答应我最近一切小心,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可好?”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会保护好自己!” 我望着子桓一脸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趁他踌躇之际敏捷地脱离了他的怀抱,走出了书房。待踏出了房门,正好看到幼婵和初冉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见到我竟然破天荒地从子桓的书房走了出来,不约而同地一脸坏笑。这两个小蹄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要好了啊。   回到屋子里,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去找子建谈一谈。虽然子桓并不希望我插手这件事,但是我想仓舒泉下有知,亦是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为了一个误会如此相争吧。再者说,子桓不让我插手我就不插手吗?我这又不是为了他!   我正踌躇着,却见幼婵端了莲子羹进来,“最近天气燥热,园子里也是人心惶惶,我看小姐近来有些伤神,特意让厨房熬了上好的冰糖莲子羹来。”说罢,已经把杯盏放到了桌上。   我正觉得口干,看幼婵如此善解人意,当然是不客气地笑纳。我盛了一勺放入口中,顿时满口香甜。“恩,不错不错。若是放入井水中冰镇一下,效果一定更佳。”   “这冰镇还是算了吧,公子吩咐了,小姐身子虚弱,以后不准你再吃生冷的东西。”幼婵又开始唠叨。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哀怨道,“如今子桓得志,连我的贴身丫头都抛弃我投靠他了!“   “小姐你又取笑幼婵,幼婵说过,幼婵是小姐的丫头,一辈子都是。正是因为这样,幼婵知道谁对小姐真心实意的好。”幼婵说着,一脸诚恳的看着我,“幼婵觉得公子是真心实意对小姐好的。您要知道,这是多少女人盼了一辈子也盼不来的。所以……”c0c   “我知道的,我懂。”我安慰地对幼婵笑了笑,端起杯盏喝完了剩下的莲子羹。我知道子桓对我的情意,我也知道这样很难得。但我还知道他有他的雄韬伟略,他终有一天会成为大魏的皇帝。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边会出现很多的女人。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子桓同学会为了我放弃那些拱手送来的政治关系,而我,至少到目前为止,是不可能接受那一切的。所以,就当我是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人吧!   打定了主意之后,我借故要去环夫人那里坐一坐,便只身出了园子。幼婵本是要随我一起去的,结果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反正我只是说要去环夫人那里,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一路上尽量保持着低调,毕竟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为好。最好就是一次性解释清了,然后就让他渐渐地平息下去。子桓和子建都是聪明人,想必到时候他们会知道该如何做。   待来到子建的住处,才得知那小屁孩今天竟然随着他爹爹办事去了!真是白白浪费我的感情。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却意外地遇到了杨修。   “你找子建有事?”杨修捋着最近新留出来的两撇小胡子故作老成地问道。   “干你啥事?八卦!”对这位仁兄,我从来都不吝啬贬损之辞。当然,我知道他是不会介意的。   “诶,我这般为甄夫人着想,夫人竟然不领情。想必这‘八卦’一词,定不是周公所创的那个。杨某这是好心提醒夫人。毕竟子建现在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小毛娃娃,这男女之别还是要注意几分的,这相府之中毕竟是人多口杂。”杨修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杨大人当下与我在这里攀谈,就不怕这府中的悠悠之口吗?”我在心中默骂,若不是万不得已,我才懒得找那个倔脾气的小屁孩。   “杨某一向行得正,站得直。”杨修说罢,无比自恋地一仰头。   “哦——”我故意拉长了声音,“那杨老师的意思是说子建公子行不正所以站不直喽?”   “你——”杨修被我问得一时语塞,一甩袖笑言道,“杨某就从来未见过如你这般爱逞口舌之快的女子。难道你不知道‘七出’之中有‘口多言’这一条吗?”   我耸耸肩,既然子建不在,我便准备趁杨修还没有新话题的时候立马开溜。谁成想他却抢先一步正经了神色问道,“是不是想知道关于子建的那首七步诗?” 第四十七章 水落石出   我就知道,杨修八成是猜得到的。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想来杨修现在已经是子建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也许我可以再从他这里了解一些信息。以我现在的身份,那桀骜的小屁孩未必能听进我的话吧。然而若是杨修肯帮忙从中调解,也许会是事半功倍呢。“子桓和子建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这一次如何会闹成这个样子?我想,是不是其中……有了什么误会?”我本是想问是否有人从中挑拨的,但是想到那样说的话杨修恐怕会一个字也不再相告,所以便临时改了口。   杨修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敛了神色对我说道,“这王侯贵胄内部争权夺位的种种争斗,你一个弱质女流还是不要绞进来的为妙。”   我闻言暗叹了口气,果然就连这样问他也是不会相告的。不过倒是可以看出这其中确是有一些问题,并且杨修是知道内情的。我于是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你这么小气的人是不会告诉我的。”   杨修听了我的话,打量了我许久,直到我实在忍不了了准备破口大骂才笑言道,“你这激将的功力还是不够火候啊。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有一天开始关心起子桓来了啊。莫不是动心了?”   “切,怎么可能,纯属好奇而已。我就是这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人。”我将头转向一边,开始和他胡言乱语。   而杨修却没有接我的话,只是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的心看穿一般。我有些不太适应他如此正经的样子,于是找了个理由准备闪人。然而我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他的声音又响起,“若你真的想知道缘由,就随我去见一个人吧!”   恩?我转过身,确定杨修确实是对我说的话。这家伙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呢?杨修见我一脸的不信,撇了撇嘴道,“不信我,还是没胆子去?”   这个诡异的男人!“带路就是!”我生怕杨修反悔,立即将事情敲定。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外的杨修赶着车出了许都的城门。车行了许久,我有些口渴,便拉了车帘问道,“这到底是哪家的世外高人啊?莫不是要去荆州的茅庐里找诸葛孔明?不过他现在貌似已经搬出去了哦。”   “见了你自然就会知晓。”杨修说着,给我递来了一个水袋,随即眼光望向远方的天边。   我接过水袋喝了一口,许是太口渴了,竟觉得这水分外的甘甜。“你这可是咱们平日所饮之水?怎的如此甘甜?”   “这里面可是掺了剧毒的,当然是甜得很。”杨修转过头看着我,微微笑着,眼中一片清明。   “切,”我不屑地轻哧,“那就多谢杨大人的毒药了哦。”   我用手遮着阳光向远处望了望,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中飘着几片薄薄的云,不远处一片苍翠的青山岿然而立。我看这景色有些眼熟,不由得问道,“这条路我怎么好像走过?”   “是,你利用我逃跑的那一次。”杨修轻嘲道。   我闻言干笑着敷衍了过去,暗骂自己怎么又提到了那件衰事。不过说真的,我真的是有些想念知琴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我清了清嗓子问道,“某人貌似说过要带我去见知琴来着吧,到底要何时才能兑现?”   “就是今天。”杨修说完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眼中早已柔成一潭春水。   没想到那个隐居桃花林的“世外高人”竟然就是知琴!怪不得杨修要弄得如此神秘呢。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对知琴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毕竟就算知琴当日回了娘家,依照此时的封建传统,难免要受人白眼。还不如这样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隐居起来,不仅免去了许多不快,也有利于她重新振作起来。诶?莫不是这一切都是杨修替她安排的?我想依知琴的性格,在那个时候,也许只是不想再回到娘家。然而之后这么长的时光过去,再加之杨修又是如此深情贴心,也许现在的知琴早已经被他感化了呢?苍天,那不是太浪漫了点!想到这里,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隐于山水之间的小木屋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溪边衣袂翩翩的佳人。哦,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杨修却停下了马车。“前面马车无法进入,随我走一段可好?”杨修假惺惺地客气道,想是快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多了起来。   我于是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片小小的树林。这里的植被种类很多,高矮错落地生长在一起。唯有一条小路隐隐可见。待穿过林子,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只见一片不小的空地被三面青山和一面密林环抱着。空地的正中有一棵大概需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树,西南侧的一角是阳光最为充裕的地方,因此花草也长得格外茂盛。微凉的风徐徐吹过,带着青草与花香的气息。   “到了。”杨修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怕惊扰了某人的清梦。然而那声音之中,却难掩着微微的颤动。   恩?我闻言一愣,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西南的那一边有一处被青草覆盖的不明物体之外,别说木房子和佳人,就连一点人类生活过的气息都没有。我忽然觉得有些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看到吗?知琴她,就在那里。”杨修依旧在笑着,然而这笑容此时却让我觉得有些诡异。还未等我弄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然拉着我朝那西南的一角走去了。   杨修的手劲很大,大到掐得我的胳膊生生的疼。他走得很快,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我无法反抗,只得踉跄着跟着他。待到了近前,他猛然停了下来。我反应不及,一下子跪坐在了草丛之中。我这才看到眼前那掩于草丛中的物体竟然是一辆马车的残骸。破碎的木板上,隐隐有几片可疑的暗色印记。残骸边上微微隆起的地方,一片白兰静谧地开放着。那花朵比周围的任何花都要大,都要美。纯白的颜色,纯粹却骄傲。花朵之间隐隐可以看到一块类似车板的部分,上面写着“情塚”二字。字迹隽秀,每一个笔画都深刻无比,仿佛是用灵魂来镌刻的。   我的思维渐渐地清明起来,待将一切联系到一起之后,却化为一腔惋惜与悲痛。那个温婉的女子,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知琴,她……”   “知琴她就在这,连同我的心,一起葬在了这里。”杨修望着那纯白的兰花,声音苦涩难当。恍然间他的眼中发出一种光芒,双颊微微潮红,仿佛是想起了一生之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那一日我鼓足勇气沿着那条路追了过去,心中忐忑,可却丝毫不肯放慢了速度。我告诉自己,即使她不能接受我,我也不会怪她,因为我知道她这些年爱那个男人爱得有多深,有多苦。所以,我只是想要让她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子。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而伤了自己的心有多麽的不值。”我知道他口中那薄情寡义之人不是子桓还能是谁?“我一路沿着小路追了过去,追出很远,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我想,也许终是我们无缘吧。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发现就在我的脚下,有一处可疑的车辙的痕迹。我于是顺着那山坡来到了这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望了一眼周围起伏的连山高耸入云,遮挡了大半个太阳。若知琴的马车从如此高的地方跌落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当时的杨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杨修说罢没有再继续,只是昂着头,不让我看清他的脸。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颤动着,整个人已经被浓浓的悲伤所淹没。   看到杨修这个样子,我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我叹了口气,尽量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这样知琴在天之灵也才能安心啊。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努力地活着。既然你如此爱知琴,那便把她的那一份快乐也活出来吧!”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此时能够安慰他的话,然而杨修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狰狞凄惨,透着痛苦的绝望。“不错,我的知琴她死了。可是害死知琴的人却还活着!他不仅活着,还如愿以偿地娶了心爱之人做了正室,有了一个儿子!”说到这里,杨修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他咆哮着,愤怒着,整个人都已经被仇恨所淹没。   “知琴的死是一个意外,你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也许我这个时候最不该做的就是为子桓辩护,然而还未等我反应,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   “意外?”杨修冷笑,眼中果然又森冷了几分,“不错,是知琴命苦,偏偏摊上了这意外。但是若不是曹丕当初让她肝肠寸断,她又怎会离开曹家?又怎会在这荒山野岭出了这意外!”杨修说罢猛然逼近我,鄙夷道,“你这般不顾自身安危为他辩解,是信着我不会要你性命,还是果真爱上了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第四十八章 青囊剧毒      我一句话哽在那里,不知怎的,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都什么时候了,我为啥还要为他着想?疯了疯了,我一定是随着杨修一起疯了。   “君不闻曹家子桓公子,惊才绝艳,文武双全,对爱妻甄氏更是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甚至成婚多年未曾纳过一房妾室。君不闻河北甄氏,贤美无双,始一出生就被相士断言贵乃不可言,浴火凤凰,得甄宓者得天下。曹丕甄氏伉俪情深,世人皆叹,天设一双。”杨修说罢,冲我诡秘一笑,神情暧昧,瞬间让我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不想知道,曹丕他到底有多爱你?”   “不想。”听了杨修的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引他来?可是他来了又能怎样,知琴已死,不可能复生了啊!”   “是的,知琴不能复生,无论如何也不能。所以我要让他也体会体会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杨修看着我,轻笑着,眼中冰冷一片。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一瞬之间被浸入了刺骨的冰水之中,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却是手脚无力。他要杀我,杨修他要杀我,我一直视为朋友的杨修他竟然要杀我!想到这里,我除了笑只能笑!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的女子。”杨修看我如此,眼中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我仰着头看着他,嘲讽一笑,一字一顿说道,“事到如今,我不该嘲笑自己吗?我笑自己真是傻到了极致,竟然从未怀疑过你,竟然一直拿你当做一个可以交心之人,竟然就这样屁颠屁颠跟你来到了这个地方!”我紧咬着牙关,然而说到激愤之时,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杨修撇过头,不再看我。“怪只怪你不该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这是我能选择的么?这是我愿意的么?”我质问,“如果我愿意,当初就不会逃到荆州去……”   “就是因为你逃到了荆州,就是因为你那个时候不爱曹丕,所以我可以继续看他受折磨。然而现在不同了,我眼看着他的神采一天天不同起来。我知道,你爱上他了,你爱上了曹丕!”   “不……”猛地摇着头,心中仿佛有一堵墙轰然之间崩塌了一地的碎片。“他夺我清白,限我自由,利用我,强迫我,害我被迫和心爱之人分离。我怎么可能爱上他,怎么可能!”我口中不停地重复着我不爱他,我不爱他,然而脑海中却不停地映出他的脸。深情的他,体贴的他,微笑的他,心痛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似被晴天霹雳劈到一般,震撼得无以名状。恍惚之间觉得口中一阵血腥苦涩,几点殷红悄然滑落,顺着青草碧绿细长的叶片滑入土壤之中。 为什么,我竟然吐血了……   “神医的剧毒,果然名不虚传……”杨修看着愣在一处的我叹道,伸手一把将我拉了起来,一路拖拽到那棵大树边。   好像有人把我身体内的力气都抽空了一般,我如一滩软泥,任他将我的手反绑了起来,系到了树干上。“他不会来的。”我知道,他不会来的。我颓然地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如今府中局势对他如此不利,他的地位都已然难保,以他的智慧,又怎会在这紧要关头以身犯险,生出事端来。”我喃喃地说着,声音细如蚊蚋,也许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正在此时,杨修却朗笑起来,伸手鼓了几掌,阴测测地说道,“曹丕果然是好耐力,看到心爱之人痛苦至此,竟也可以安然藏这么久。真是让杨某佩服!”   我如遭电击一般猛然抬起头,看到那片密林之中一阵晃动,慢慢地走出了一个人。那来人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身形颀长,身后背了一张强弓。幽潭一般的眼眸冷峻如寒冬冰雪,让人望而心神俱寒。举手投足一派傲然之气,如鹰隼直击入长空。正是曹家公子子桓。   我呆在那里,一股暖流悄然运遍全身。我的心中莫名一阵感动,仿佛是深夜迷路的航船忽然看到了家乡的灯塔,仿佛是海中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的浮板,仿佛是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甜的雨露。子桓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成了一座不朽的丰碑。他竟然来了,而且,恩?已经来了很久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难道他就那么看着我被拖来拽去,还安然地躲在暗处偷窥?这个卑鄙的家伙!就算他是为了弄清事情因果才按兵不动,也未免太冷血了!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丰碑轰然倒塌。   然而子桓却没有发现我情绪的变化,他只是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我,脸色有几分苍白。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微微皱了皱眉,喉间一痒,胸前多出一团殷红。   “你要怎样才会放过她?”子桓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开口却是平静如水。   “这我要好好想想,”杨修一笑,逼视着子桓,“若我说要你在知琴的墓前自刎谢罪,如何?”   子桓直视着杨修,不卑不亢说道,“知琴那日出走,我确实有责任。但是感情之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我想知琴她如此冰雪聪慧,贤静识礼之人,自然是明白这些的。我想,他并未恨过我。”   “住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这个,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杨修猛然咆哮起来。   子桓见状冷笑一声,“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以你对知琴的了解,觉得她会恨我吗?而你做的这一切,她又可会认同?”   冷,好冷,我感到身体一点点冰冷下来,心中却又暗暗着急。这个曹子桓莫不是也疯了,他的话确实没错,然而此时说出来只会更加刺激杨修罢了!若是杨修发起狂来,他有武功当然没事,可我恐怕还没等到毒发身亡就被杨修掐吧死以泄愤了!   杨修闻言果然被激怒了,我看着他的身体猛然地颤动着,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他在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你会认同吗?知琴,知琴,你可会怪我……不,不会……”杨修猛然间停止了喃喃的自语,冷然看向子桓,“你如此说,只是想让我的精神崩溃掉,好趁机来救你的心上人罢了。我杨修还没有那么傻。再者说,即便你现在杀了我,甄宓所中之毒,这世上也再未有人可以解。”杨修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华佗先生的《青囊经》,世人皆以为此书已经被他焚于牢狱之中,却不知其实,它已落入我的手中。甄宓所中之毒便是来自此书,只可惜,这书中却未曾记载解毒之法……”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杨修将《青囊经》点燃扔在我与他之间的地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杨修的最后一句话在不停地重复着。无法可解,此毒无法可解,那我岂不就要死了?想到这里,我已然心念俱碎。然而事已至此,我却又觉得心神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已然再无任何顾虑。我猛然抬起头,直视着不远处的曹子桓。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不顾子桓与杨修错愕的眼神,一字一句说道,“曹子桓你给我听着,我甄宓这一生之中恨过很多人,你就是其中一个。我恨你夺我清白,我恨你限我自由,我恨你拆散我与所爱之人,我恨你利用我禁锢我……我还恨我自己……恨我如此不识好歹不知廉耻,明明这么恨你,却还忍不住会为你担心。我想也许杨修说得是对的,我就是已经爱上了你……”我觉得胸腹一阵绞痛,痛得泪水都流了下来。我强咽下喉中涌来的腥甜气息,挣扎着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总是会问自己,到底何为真情,何谓真爱。为何我一生辗转追逐,却总是得不到想要的幸福。我不敢承认我爱上了你,因为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成就一番洪涛伟业。我知道在如此年代,以你的身份地位,我断不会是你的唯一……所以这样也好,眼下我就要死了。就当我是自欺欺人也罢,反正我是再不会看到将来的那些烦心之事了……”   许是没有想到我在临死之前会说出这样一段话,子桓定定地看着我,幽潭一般的眼眸泛着滟涟的波光,紧紧地绞着我。许久,他突然一声暴喝,“甄宓,你给我住口!”之后语气却又忽而一转柔软了下来,“那书上没有解毒之法又能如何?这天下之大,能人又不只他华佗一个。我曹丕就算倾尽所有,也会为你寻来解药。所以,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你莫要再说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我了结了眼前的麻烦就带你回家,可好?” 第四十九章 生死与共   我望着眼前子桓模糊的脸,心中的某个地方在一点一点的柔软下来。我依言不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我隐约间觉得今天的子桓有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愿再多想。也许这就是将生命交托给另一个人时的感受,我从未想过,这竟然会是如此的心安。   “曹家公子的这一番话真是让杨某感动啊,不过杨某有些奇怪,既然你已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为何迟迟不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痛下杀手?莫非是我在林子里设下的机关陷阱还是多少派上了些用处?子桓公子现在可是觉得手脚酸麻使不上力气?”杨修恍然又阴测测地大笑起来,“你且放心,在她把体内的血吐得十之七八之前是不会咽气的。不然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所以如果你能尽快将她送去医治,或许真能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我也绝不会给你机会将她带走,当然,尸体除外!”杨修冷笑着说完这些话,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一闪身已向毫无防备之力的我逼近过来。杨修与我的距离比子桓近很多很多,就算子桓现在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救得下我。我心中叫苦这个杨修还真是恶趣味,看来他虽只是个文弱书生,然而此时却占尽天时地利,我这条小命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正在此时,我的眼前却忽然又有两屡寒光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只听杨修闷哼一声,表情痛苦地跪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逆转。   这一切都太快了,待我还没有弄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凛已然冷冷地出现在子桓的身后,随即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公子治罪!”   然而子桓却未理睬他,一刻也未耽误地向我走来。他想是中了麻药一类的东西,脚下微微有些不稳。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坚定无比,让人觉得分外安宁。   杨修所中之箭并未击中要害,而是射在了腿上。想来子桓还应该要留他一条性命,好来澄清他与子建之间的误会。我原本以为杨修已然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却没想到正在此时,他却冷笑一声猛然前倾了身体,用宽大的衣袖朝那将要燃尽的书简猛一煽动,将那还未熄灭的灰烬朝我这边送了过来。   那火星被气流带到了某一处,只是一瞬之间,我的面前猛然窜出火焰,随后便出现了一条火龙。那火龙咆哮着蜿蜒前行,竟然将我连同那一棵大树团团围在中心。一阵风吹过,火势忽然间又盛了几分,在我面前欢快地起舞着。我绝望地望着眼前陡然出现的将近一米高的火苗,灼热的火舌一点一点向我逼近,烤的我的脸上热哄哄的。看来我某辈子一定是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这辈子不被毒死或是砍死也要被火烧死。我看到火焰另一边的的子桓脸上从未有过的冷意与杀气,容颜透过中间的热浪看起来有一些模糊,却依旧是俊朗不凡。为何我早没有发现这个一直在我身边的男人是如此地让人着迷呢?我嘲笑我自己,为何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开得出玩笑来。我还听到杨修张狂的笑声, “你可知道为了今天我做了多少准备?我早已在这草地中埋入了一圈火油,只要它们一见到火光就会燃烧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今日正好是西南风,看来用不了多久,你的心上人就会变成一具焦炭!怎样?眼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很美妙吧……”那笑声之中有兴奋,更有难以抑制的悲伤。   我感到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气管已经快要烧焦。我不再挣扎也无力挣扎,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我闭上眼睛不再看子桓绝望的表情,也不再幻想他能够进来救我。毕竟现在的火势,就算是现代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也无法毫无装备的进入。就算可以侥幸进入,也再无出去的可能。   我不再去管杨修的声音为何消失了一阵随即又发狂地笑了起来,也不去管徐凛到底在外面吼着什么。我只是在思考着当死亡降临之时,灵魂要怎样一点一点地脱离身体。是否像现在这般,感觉原本束缚着手臂的绳子猛然间松开,是否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会陷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是否像现在这般,眼眶胀得发酸忽然想要流泪?   我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子桓俊逸出尘的容颜,疏朗的眉目,含笑的神情。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我的幻觉,但是周围依旧灼热的感觉却提醒着我现在的真实。我冲着他张了张口,却发觉一句话也说不出。为何要进来?为何要来送死?你不是一向机关算尽,最擅长利用别人吗?“傻瓜……”傻瓜,最后溢出喉间的,只有这两个字。   然而子桓闻言却笑了,那笑容是如此美好。他用外袍轻轻将我裹紧,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等到天下安定,乐享太平之时,我便带你找一个像太平谷一样美丽安静的地方过神仙眷侣的生活。我看现在这个地方的景致就很不错,所以你可愿意,和我在这里长相厮守?”子桓专注地看着我,眼光平静无波,嘴边挂着满足的笑意。他将我有些浮肿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啄吻,仿佛这里真的是一片山清水秀风景优美之地,而不是眼前的炼狱火海。   我想,也许是这里太干太热了,把所有人的脑袋都烧坏了。我怔在那里,口不能言,唯有眼中不停地淌出泪水。我明明一直伤害他,一直怀疑他,暗地里骂他,处处与他作对。可是在我人生的尽头,他却愿意放弃一切走进这片火海,只为与我长相厮守。试问这天下之大,有多少恩爱夫妻在大难临头之时,心甘情愿生死与共?而我甄宓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正在此时,杨修的笑声再一次响起。火光之中,他的面目扭曲着。他披散着头发,不顾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汹汹的大火引燃,朝着知琴的坟茔撕心裂肺地大笑着,“知琴!你看到了吗?你那心心念念之人,眼下却为了别人甘愿去死!你可是死心了?你可是和我一样恨他?不过,你且放心,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他曹丕今日便会惨死在这烈火之下,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们,没有人!”   正在着生死关头,又是一阵狂风吹过,我们眼看着明亮的火苗卷滚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徐徐向我们逼近。浓浓的黑烟翻滚着不断地升腾,让原本晴朗的天空也一下子阴云密布起来。忽地平地里一声惊雷,杨修的狂笑也随之戛然而止。只见他忽地定在了那里,仿佛眼中看到了什么一般紧紧地盯着知琴的坟茔。他哽咽着,眼中滚下泪来。“知琴,你为何要哭?”   隔着重重的火海,我根本看不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地发现眼前开始有雾气慢慢地蒸腾了起来,周围的火势也开始奇迹般地缩小。正在我怔忡之时,忽觉得额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之后不断地,一滴,两滴……。d58072be2820e8682c0a27c0518e805e   “下雨了。”子桓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待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出他话的意思,又是一阵滚滚的雷声响起。顷刻之间,瓢泼的雨水如幕帘一般倾泻而下,浇灭了那几团顽强的火焰。   如所有的雷雨一样,这一阵雨来得很急,走得悄无声息,仿佛是专为熄灭这一场大火而出现的。刚刚还是灼烤难耐,眼下却又被浇得全身湿透。一片黑色的泥灰之中,杨修颓然地摊在那里,眼神空洞,全身湿透,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口中不住地轻喃着什么。那声音太小,我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为何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还要护着他……”   我看到徐凛冷冷地走到了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的杨修的面前,“公子,可要了结了这疯子?”   “宓儿?”子桓轻轻地问我,要让我做决定吗?   我看着眼前的杨修,我想我本该恨他,可是当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绝望的时候,却再也恨不起来。我想知琴的去世一定带给了他无法想象的刺激,这些年来,他分明是靠着这一份复仇的决心支撑的意志活着。然而他却未曾发现,在这个漫长的复仇之路上,他的爱早已变得扭曲畸形,失去了原本美好的意义。爱一个人本来应该是要让她开心,要看着她过得幸福,而他却把爱变成了强烈的恨意。然而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无疑是比杀了自己更加痛苦。   我摇了摇头,此人心已死,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子桓轻叹了一口气,又将我拥得紧了紧,幽潭一般的眼眸平静无波,静静地注视着知琴墓上那朵依旧傲然开放的白兰。忽而又开口道,“也许,真的是知琴在天之灵救了我们。” 第五十章 太虚梦境   我不太清楚最终我们是怎样回的曹府,只记得朦胧之中,子桓紧紧拥着我,他浑身紧绷着肌肉,胸膛不停地起伏,身躯甚至有点发颤。他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着,“宓儿,莫要睡了,我带你回家,你不会死……”我的眼角有些潮湿,依稀有腥甜的液体不断沿着嘴角流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竟然有那么多血。其实我也是不想睡的,我害怕如果我这一睡,便再也见不到他。   当我躺倒在床榻上,我感到有许多匆忙的人影在我的面前来回穿梭。我似乎听到了幼婵的哭泣声,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太沉,怎么也睁不开。我感到有人轻轻地拿起了我的胳膊,抚上了我的脉门。我又听到有一声悲悯的叹息从我耳畔传来,我想那一定是郎中在摇头叹息,就如同当日仓舒发病之时,我所看到的那一幕。   “真的,无法可解?”子桓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悲痛。   “恕老夫无能,这丹药只能暂时缓解夫人的痛苦,却是回天无力……”另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原本以为,面对死亡我会感到恐惧。然而却没想到,现在溢入心田的,却是无尽的酸楚。原来我有那么多舍不得。我感到有人托起了我的头,给我的嘴中塞了一粒丹药,好苦,那东西滑入我的喉间,一股火热的辛辣传遍我的全身。我奋力地睁开眼,我想再看一眼我所牵挂的人们。然而当我终于如愿以偿,却是看到子桓衣襟带血地在我面前缓缓倒下……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山无极的甄府,我看到笨手笨脚的美女二嫂在荷花池边惊慌失措地叫喊着什么。随后,一大班子的仆役纷纷跳入池中,将一个一个脸色已然铁青全身僵硬的少女从池中捞了出来。我知道,这便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所发生的一幕。我想那个原本的甄宓,恐怕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悄然离世了。忽地画面一转,我又来到了知琴遇难的那个山崖边。我看到杨修愣愣地注视着地面上已然模糊的车辙痕迹,许久许久,忽然发疯似的向山下跑去。我发觉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可以随着一阵清风跟随着几欲癫狂的杨修。我看到他连滚带爬地来到那片空地上,抱着浑身是血已然冰冷的知琴撕心裂肺地呼喊。那凄绝的吼声震动了整个山谷,惊起一片飞禽,久久地回荡。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我又飘回了曹家。静谧的荷花池边,细雨连绵。雨幕之中,是子建撑着一把大伞。我看到他衣衫尽湿却毫无察觉,而那大伞之下,是仓舒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他的身上披了厚厚的衣衫,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沾到雨水。他静静地闭着往日里灵动的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掩盖了平静背后灵魂离去的信息。然而嘴角却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似是幸福,似是满足。   忽地眼前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座桥前。桥的另一端是一片昏暗,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我的眼前是火红的彼岸花大朵大朵地盛开着,如同鲜血做成的地毯一般,一直延伸到桥端。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在这花团的尽头,立着一个衣袂翩翩的身影,我见他虽已满头白发,却是精神矍铄。所谓鹤发童颜,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他看到我,慈爱地微笑着,瞬间让我感到心中一暖。   “姑娘可还记得老夫?”那老人缓缓地开口,眼神慈爱,让人入沐三月春风。   “你是……神医华佗?”我惊异地开口,我还记得他已经在几年之前被曹操赐死。如今我再次看到他,看来我也要随他驾鹤西游了   “神医在等我同去黄泉路吗?”我惨然一笑,不过,想来能与如此厉害的人物并行,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老夫确是在这里等候一个人多时,却不是姑娘你。”华佗微笑着,那笑容如朝阳初展,月华初放,盈盈泛着光芒,驱走了四周的阴霾。“不过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姑娘,老夫就不妨再告诉姑娘一件事。那《青囊经》本是上下两卷,杨修手中的只是其一,而另一卷,在老夫的一位故人手中。而那位故人……姑娘也是相识的……”   我认识的人?是谁?我正想继续问,天色却越发暗了下来。我看到华佗的身影渐渐变淡,他脚下的彼岸花迅速地枯萎凋谢,涣散成一片灰烬。连同他最后一点影像,最终消失不见。到最后,我只听到他说,“姑娘红尘未尽,你命中的那个人,要来接你回去了……”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能见五指。我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毫无方向,毫无目的,直到耳边渐渐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初冉,你说小姐她怎么还不醒来呢?小姐,你不要死……”   “幼婵姐姐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若是让公子听到……”初冉的声音忽然哽住。   “可郎中说小姐若是今日可以醒来,便可痊愈,若再不醒,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幼婵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会的,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公子这些年付出了这么多,现在眼看着和夫人终于要修成正果。若是夫人就这么去了,公子岂不是太可怜了……”初冉说着,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感到身边一陷,随即听到幼婵压抑的抽泣声,含糊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微微睁开眼,想伸手安慰伏在我身边痛哭的幼婵。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很艰难的动作,却未成想,却是轻而易举。我不是中了毒吐了很多血吗?为何这一觉睡起来,所有的精神就全部恢复了呢?我疑惑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胳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回光返照了?   “夫人!”初冉惊叫起来。   幼婵也猛然抬起了头,看到我醒过来不禁喜极而泣,“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可吓死幼婵了……呜呜呜……”   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哭花的小脸,我心疼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光,“傻丫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将身体微微坐起来了一些,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不知怎的,心中有了几分莫名的失落。   “这几日夫人一直昏迷不醒,公子日夜守护,伤心伤神,今早被郎中拖到书房休息去了。夫人放心,那里有徐家兄弟守着。”初冉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我闻言点了点头,暗暗舒了一口气。可心中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想到了子桓衣襟带血地缓缓倒下……   “不行,我要亲自去看一眼!”我猛然翻身起了床,不顾幼婵和初冉的阻拦,披了件衣裳便出了房门。正巧看到园子里的一个婢女端了一碗类似药汁的东西急匆匆往书房走去。我心下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那婢女看到我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褐色的药汁溅了出来。   “夫,夫人……”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觉得那一抹褐色分外刺目。我一把推开书房的门,门口的徐家兄弟见到是我,俱是一惊,也并未阻拦。书房里安静异常,唯有几缕暗香浮动,醉人心脾。我轻轻地走近小榻,却见子桓静静地闭目躺在那里。丝质的衾被盖到了胸前,露出了一段雪白的里衣。他听到有脚步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有几分憔悴疲惫,尤其是在披散着的乌黑长发的衬托下,俨然有几分苍白,唯有眼神还是那般明亮有神。   子桓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仿佛是早就知道了似的。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而后微微笑弯了幽潭一般的眼眸,脸上的惨白也褪去了几分。“可是几日未见,相思苦短?”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浑身是血缓缓倒在了我的面前。”我也对他微笑,可是眼眶一热,淌下两滴泪。   “我刚刚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走到了奈何桥。但是阴曹地府的小鬼儿们说你这女子太过彪悍,他们不敢收,让我把你领回来。”子桓注视着我,眼含笑意,神情缱绻。“我只离开了一炷香的时辰,却错过了你的清醒,你说我怎能原谅自己。”   “当然不能原谅自己,”我笑着回身接过了婢女手中的药碗,走到小榻边坐下。“我也不能原谅你,所以,我要亲自行刑,惩罚你把这药喝完。”   子桓半倚起了身子,就着我的手将那一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之后又慢慢躺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我望着此时的子桓,安静,平和。他微眯着眼睛,眉目疏朗,两腮略带些潮红,浸过药汁的薄唇微微带着几分近乎娇艳的红润。由于刚才的那一连串动作,他的里衣有一些松垮,露出一块紧致细腻的肌肤,随着呼吸时隐时现,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几乎不似真切,叫人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 第五十一章 红罗帐暖   恩?我在想什么?苍天,我,我刚刚竟然被这个男人的美□惑住了!我猛然甩了甩头,将满脑子的奇怪想法统统甩掉。   “宓儿?”子桓略带疑惑地看着我,幽潭一般的眼眸澄澈见底。仿若孩童一般,让人不禁泛起怜爱之心。   我哑然,心虚地扁了扁嘴。觉得刚刚的自己就是一只大灰狼,而眼前的子桓就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我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然而内心却在风中凌乱起来。原来我的心中竟然住着一只如此邪恶的小怪兽,原来我的本质就是一个贪图男色的女人……   我暗中鄙视了好一阵自己,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在子桓的面前。我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听初冉说你这几日一直守着我,不眠不休的。如今可好,我是起来了,你又倒下了,何苦来……”说罢,我怜惜地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都还好,只是今日……”子桓说罢,微微皱起了眉。   看到他的脸色一变,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官来?”   “不必……”子桓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头痛,你帮我揉一揉可好?”   我轻轻上了榻,替他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过了一会儿,子桓的脸色又舒展开了。“可好一些了?”我轻问。   “恩,好多了。只是还有一点点昏沉,若是宓儿亲我一下,便可立即痊愈。”子桓说得正经,可是嘴边却已勾起了狡黠的笑意。   “你——”我脸上一热,知道他又在作弄我,抬手在他腮上掐了一把。他的皮肤很好,虽然不算白嫩,却是细腻清爽。在我的恶意报复之下,他一侧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在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显得分外夺目。看来我下手一如往日一般稳准狠啊。然而子桓却也不恼,依旧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挂着笑意。“宓儿,你可知道,今生遇到你,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眷顾。”子桓说着,轻轻将我拉近,裹到他的衾被里。“陪我躺一躺可好?”   我心中一阵感动,便没有像以往那般拒绝他。我在他身边不安地动了动,最终还是老实了下来。这床榻本就是为他平日里看书休息时用的,并不算很宽敞。我们靠的很近,他的淡香环绕着我,结实的胸膛传来火一样的温度和他心脏强健的律动。他替我拉了拉被子,手悄悄地环上了我的腰,又将我拉得近了些。我感到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子桓的呼吸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恍惚间我觉得他环在我腰上的手忽然变得火热,开始不安分地轻轻探索到了胸前。他,他这是要干嘛?   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现,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你,你……你急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过我想子桓还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因为他总算停了下来。我暗暗呼了一口气,谁成想他顿了顿,又说道,“那咱们等到日落西山可好?”潮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脖颈上,让我的脸上不禁又热了几分,想必已经是红若绯云。我狠狠地瞪着他,这个,这个……   “宓儿,我们早已是夫妻……”子桓见我如此,眼眸黯淡了几分,轻叹道,“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继续等……”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是啊,我们早已是夫妻,我们早已有了孩子。然而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也冲动过,却并未真正强迫于我。原来他一直在等,等了我这么久……想想他刚刚为我而累得精力憔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心中烦乱,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其实,其实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我……”我紧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把脸憋得涨红   “我知道,我知道的。”子桓把手放到了我的唇上,而后慢慢放开,将我拥在怀里。“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   我静静地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我明明伤得那么重,为何这一觉醒来,就康复得差不多了呢?”   “这还要多亏了华佗神医的一位故人,”子桓静静地说着,声音从胸膛传入我的耳朵,微微震动着。“当时你的情况的确十分危急,那毒来得蹊跷,医官郎中全都束手无策,我亦是心念俱恢。可正在此时,那位故人却突然拜访。从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原来华神医的《青囊经》本有上下两卷,杨修手中的只是其中之一。他将另一卷记载了解毒之法的经卷交到了我的手中,医官们看过解读之方后无不称之绝妙,他们按方下药,你的症状果然立即有了起色。”   原来事情真的和我梦中所见的一样,“华神医的那位故人是谁?他救了我的性命,于我有莫大的恩惠,我定是要亲自登门言谢的。”   “他说你知道这事情经过之后一定会去谢他,所以要求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他的身份。宓儿,你的心意我了解,但是感谢也分很多种。他既然愿意救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他既然不愿让你去谢他,自然也有他的理由。所以你要尊重他的决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好好生活,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才是要紧。”子桓轻轻地说着,捏了捏我的手。见我闷闷地点了点头,复而又将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啄吻。   他这一动,无意间将胸前的那道伤痕露出了一点。我伸出另一只手沿着那道狰狞的伤疤轻轻地抚摸,当初若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害得他伤口裂开,或许就不会留下如此一道难看的疤痕。“当时很疼吧?”我有些心痛地问道。虽说在这个时代,伤疤本是男人的荣耀,是他们勇猛的象征。但这种虚无缥缈的光环却丝毫无法减轻伤痛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还好,比起亲眼看着你身陷火海,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子桓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让我的心也随之微微疼了起来。   “杨修他……会被如何处置?”想起杨修,我的心中泛起一种复杂的感受。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可怜人。   子桓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已经瞒不过父亲。他已将杨修押入大牢之中。具体会如何处置,我心中也摸不准。只听说子建曾经为了替他求情,在父亲房前跪了整整一夜。父亲一怒之下,将他罚去祠堂面壁。可见父亲对此事也是非常生气的。”子桓说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   我知道这件事情毕竟是牵扯到了曹家内部的家事,更是涉及了一些让众人讳莫如深的隐秘,确实无法对外人道也。不知道曹操他会如何处理。“可是打算把真相告诉子建?”   “不,这件事上,他也是无辜。何况他年纪还轻,有些真相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残忍……所以,父亲已经答应,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与他说的。”子桓说到这里,对我安抚地一笑,在我额上落下一吻,“你且放心,子建他不会伤到我的。”   “切,你这般狡猾多端,鬼才会担心你!”我瞥了他一眼,想起这次的事,心中不禁真的有些担心起来。正是由于这件事情的特殊,所以很多缘由外人是无法知情的。杨修这几年不论是在才学还是在其他方面一直都很受曹操的欣赏,不然曹操也不会挑选他作为自己孩子的师长。然而这一次,他却一夜之间被打入大牢。在外人看来又怎能不有所怀疑。世人皆知,现今子建子桓两相对立,而正在此时子建最信任的杨修却意外入狱。大家很自然地就会怀疑起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曹子桓。估计他现在早已成了众人眼里十恶不赦的坏人,却还这般不急不忙,云淡风轻……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这才是最真实的子桓,也是子桓最为强大的地方。后人常言曹丕诡计多端,利用权谋夺得了世子之位。然而却忽略了曹操如此精明之人,又怎会被权术障眼之法所迷惑。他最终之所以选择子桓,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心中释然,深吐了口气。   “可是累了?”子桓见我叹气,关切地问道。   “没,精神得很……”我还没说完,子桓已经吻上了我的唇,轻柔地辗转,之后慢慢下移,到脖颈,到锁骨,到……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往胸前挡,他却忽然将我的手反握住,而后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前。“宓儿,相信我,交给我……好吗?”子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暗哑又性感得让我不禁一阵战栗。   相信他吗?交给他吗?我的脑袋又陷入了一片混乱,我仰头看到了窗外的日光,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喘息道,“你,你不是说要等到晚,晚上吗?”   子桓闻言轻笑,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而后一把拂落了床前的幔帐。一瞬之间,我的眼前暗了下来。 “现在就是晚上!”他的喉间溢出狡黠的笑意。   所有的春光都被锁在了这狭小的空间之内,而外面的一切,都再于我们无关。子桓趁着我的分神轻轻解下了我的里衣,又忽然俯下身,如猛兽一般啃噬着刚刚沦陷的领地……   是那个白痴傻瓜刚刚还觉得他是纯洁的小白兔来着?!我暗暗地鄙视自己,如果子桓是小白兔的话,那生物链就该倒着转! 第五十二章春宵苦短   “宓儿……”子桓低沉地轻喃声一遍一遍刺激着我脆弱的耳膜,我紧紧地抱着他,掌心接触的皮肤渐渐潮湿起来,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子桓似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拨开我的长发,温润的唇磨过我耳边的皮肤,灼热的呼吸包裹着低沉暗哑的话语,一字一句吐在我的耳边,“叡儿一个人太过寂寞,我们再给他生一个弟弟可好?”   我闻言闭着眼睛不睬他,心想着生孩子那么痛苦的事情当然是一次管够,要想生你自己生去。然而转念又想起叡儿孤单的身影,心下还是不由得一软,“我喜欢女孩儿。”   “那我们就先生一个女孩儿,再给叡儿生十个弟弟。”子桓说得一本正经,见我猛然睁开眼睛狠狠瞪他,唇角一弯,幽潭般的眼眸荡出圈圈涟漪。   我被他气得牙齿发颤,心中感叹这个家伙果然是得寸进尺,脸皮比城墙还厚。“子桓……”我久久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又火热了几分才抛出一句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子桓闻言笑得更加欢乐,“宓儿,没有你我怎能作出美梦……”子桓轻喃,将我拥进怀中。   长久以来我一直无法明白,到底要怎样一种感情,才能让一对男女抛弃所有的羞耻之心如此赤诚相对。然而现在才知道,人生之中有很多事情,是你无法通过语言文字抑或形象声音去模拟的,你即使想破头也不会明白那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东西。直到有一天,当真实的触感划过所有的肌肤,你才会恍然明白,原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我想这便是上天赐予我们每一个人的本能,那从我们出生开始便一直扎根于心底的一颗幼苗,恍然之间已经变为一棵苍天巨树。   我的眼波慢慢滑过子桓精壮的身体,注视着他每一块肌肉的起伏。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如同静谧的夜空之中,悄然升起一颗颗的焰火,而后,在一瞬间相继绽放,让半面天空亮如白昼。   “在想什么?”子桓见我失神,轻轻问道。   “我在想你是披着小白兔皮的大灰狼。”我望着他,低叹。   “现在才发现,着实晚了些。”子桓笑的恶质,复而吻上我的唇,最挑逗的吻法,直到肺里的呼吸被耗尽,大脑开始混沌。强烈深刻又湿润缠绵,这个吻,像极了他这个人。   “子桓……我爱你……”我轻轻地唤着他,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而后在他的肩膀落下一吻。   我感到他浑身僵直地抽了口气,猛然翻身压住了我……   (后面这一段放上来都得是口口口口,可能还会被锁……呜呜呜,于是只能省略,亲们的想象力一定比偶写得好……)   当暮色终于降临,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我们相对而卧,纠缠着彼此的呼吸。我们满头大汗,整个衾被都腾着火热的潮气。我们会心而笑,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动,身体残留着滑腻的触感。   子桓把我拉进怀里,吻着我的鼻子和耳朵。“宓儿……”他的声音还带着未退的火热,让我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有些怔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柔软无助的话语,竟然从这样一个将会拥有天下的男人口中说出。是的,他将会拥有天下。拥有这片土地的山川河流,拥有这片土地的农舍田地,拥有这片土地的子民,所有的所有。他将会挑起一个帝国的伟业,如同所有的帝王那样。是的,如同所有的帝王那样,他将会有很多妻妾,很多孩子……我相信他将会是一个好皇帝,造福他的子民。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我不会禁锢他的自由,却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   我于是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在你的心中,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到底孰重孰轻?”   子桓沉吟了片刻,慨然到,“儿女情长为一己之私,而家国天下涉及万民,轻重缓急,自是一目了然。”   子桓说得字字铿锵,那话语,却如同一把把尖刀刺在我的心头。也许我不该难过的,不是早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了吗?难道我希望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的人吗?不,他不会,他从来不会。因为他是曹子桓,是曹丕。   “宓儿?”子桓见我不语,轻轻捧起了我的脸,抵上了我的额头。“你可知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生死相许吗?还是,你要我为情而忍受和其他的女人分享你?即便你会想我承诺永远在心中留有我的位置……我不想说,因为我也做不到。   “所谓情爱,就是非你不可,只有你。”黑暗之中,子桓的眼光亮得惊人。他的话语,让我有些许的意外。   只有我吗?我苦笑,也许现在可以,但是当你拥有了更多的东西之后,恐怕便再也不能只有我。不知你不想,而是你不能。“如果你的家国天下不允许你只有我呢?”也许只是自讨苦吃,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们已经有了叡儿,将来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叡儿很是聪慧,父亲甚是喜爱。所以,只要子嗣不是问题,我想是不会有人干涉得了我们的。”子桓轻轻替我理着额边的碎发,复而又深深落下一吻。“所以……”   “所以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然而子桓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轻笑,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子桓忽然翻过了我的身体。我发觉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了丝滑的床单,而我的背后,是子桓火热的胸膛。温热的肌肤连同未散的汗水紧密地贴合着,仿佛再也无法分离。这家伙这是要干嘛,看这阵势不会是又要……苍天啊……“你,你……”我有些惊慌失措,然而子桓的吻早已落在我的脖颈,然后沿着脊椎一路向下。湿润绵软的触感,让人瞬时软掉半边,无法动弹。   “你不是说晚上要吗?”子桓的声音又暗哑了下来,带着火热的干渴。   “你,你就不怕劳累过度精尽而亡吗?”这家伙不是打算这一次把他前几年落下的全都补回来吧……   “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况且为了我们的将来,子嗣之事,当然更要卖力些,你说是不是?”子桓说着,语气中闪着危险的意味。   不知是因为干渴还是饥饿,亦或是其他重新燃起的渴望,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火热。苍天……“是……是你个大头鬼!”我腾出一只手准备向他发起反击,而他却将我的手反握住,然后,与他的手指交叠在一起。这种指尖相触的感觉,仿佛是彼此合二为一,共通血液,共通灵魂,让人心中莫名悸动起来。   子桓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专注而压抑,压抑却深情。让我的脑海不由得开始变得朦胧一片,无法再继续思考。将来的事情事情还是应该留到将来去处理吧!至少现在,我们还完全拥有着彼此。   这一夜,我们不停地索取,给予,劳累,欢愉,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汗水,直到用尽随后一丝力气。我们彼此相拥,皮肤在衾被下紧贴,呼吸交缠。我的手掌之中是子桓肌肉纠结的身体,那种充斥着力量的体魄,足以将我撕碎。然而,他却又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狂野却又温柔,是对待恋人的猛兽。于是,到最后,让全身脱力的我安心地在他的怀中沉睡,坠入黑甜梦镜。   “明早要早早叫我哦。”临睡前我含含糊糊地说着,在他的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为何?”子桓轻问,轻轻用胳膊环住我。   “我想看日出。”和你一起。   “好。”子桓轻笑。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的头微微有些昏沉。子桓已经不在,我懒洋洋地拉开床边的幔帐,正午的阳光洒了进来,让我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痛。我下意识地伸手遮在眼前,却发觉我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体莹白的玉镯,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光彩。   我正津津有味地端详着某人给我的新礼物,忽听得幼婵的大嗓门从门外传了进来,“小姐,你可是醒了?”那分贝,莫非是我多年未曾领教过的丹田之声?话说这幼婵昔日的大嗓门已经被我□的改了七八分,现在除非是异常惊恐或是兴奋的时候,她一般不会在人前随便展现她“深厚”的“内功”。况且,她平日进我的房间是不用禀报的,今日到底是抽的哪门子风?   我无奈地应了一声,于是满面春风的幼婵这才进了来。她一面张罗着给我准备梳洗的物品,一面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你可真是的,一大早把姑爷折腾起来,自己却睡得香甜。”幼婵说着,特意强调了“姑爷”两个字。   我心中喊冤,我早上明明睡得人事不省,何时把他折腾起来了?我也懒得和她计较,趴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道,“我想洗个澡。”   “咦?这大清早的小姐为何要净身啊?”幼婵不解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想啊,但是……一想起昨晚折腾的那一身一身的汗……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   幼婵见我如此,装作恍然大悟地一声长叹,促狭地长长“哦”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姑爷说,今日正午叡儿会来,让我告诉你一声儿。”   “什么?!”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懊恼道,“你怎么不早说!”   “是姑爷临走的时候嘱咐我的,说你今日要好好休息,不让我早来打扰。”幼婵委屈地说道,继而又开怀起来,“我看今早姑爷可开心呢,见谁都笑。临走的时候还痴痴地在这书房门前站了许久,小姐,你们昨晚是不是……”幼婵还未说完,脸已经红了起来。   “是什么是,你这个促狭的坏蹄子!”我一下子又缩回被子,脸上火一样红,“还不快去准备热水,晚了叡儿就要来了!”   “是,是。”幼婵一面坏笑一面应着,“原来小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姑爷可真是好本事!”说罢,一溜烟地逃走了。   我指着门口张了半天嘴,话说在她眼里我的脸皮就那么厚吗? 第五十三章 登山远足   我迅速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新衣,又让幼婵给我绾了一个最近流行的发式。平日里虽然我也可以去卞夫人那里看望叡儿,但是毕竟是在长辈那里,大家都客套拘谨得很。这一次是叡儿第一次来到这个园子,一想到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与他相处,我的心中就兴奋得不得了。   待我整理好了一切,又吩咐了初冉在厨房里做几样我新教与她的小点心,子桓便把叡儿带了过来。刚刚过来的时候,叡儿显然还有些拘谨,乖乖地给我行了礼之后,便躲在子桓的身后,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园子和这里的人。   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当初冉把一道道造型别致的菜肴端了上来,终于唤起了这小孩子的兴趣。这些菜肴大多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整出来消磨时间的,当然我做菜的手艺实在一般,基本上仅停留在了半理论半实践状态。所以基本上只是看着好看,吃起来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然而初冉却是不同,面对着这些新的烹饪方法和菜色,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整天缠着我教她。最后通过我们的合作努力,果真整出了不少色香味俱佳的新品种。这里叡儿最喜欢的要数我们最近研发的彩色小点心。其实就是将蛋黄、各色菜汁以及可食用的花的花瓣汁揉到面粉里,再加入牛奶蔗糖以及蜜豆,按照不同的颜色制作出造型,再蒸食即可。这点心原本就是准备等到下一次去看叡儿的时候给他带过去一些的,现在看着叡儿吃得开心,我的心中也满是欣慰。   “今日下午我有空闲,我们去登山如何?”子桓笑着问道,又给我满满的碗里夹了些菜。“你不是说,想要看日出吗?”   “是啊,但是此时出去怎能看得到日出?顶多看个日落罢了。”我一面喂叡儿吃饭,一面说道。   “但是我们可以看明日一早的日出。要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即便是起得再早,也是无法看到太阳如何升起的。”子桓继续循循善诱地解释道。   看到子桓如此积极,我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警惕,我转过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可是有何预谋?”   子桓闻言果然笑了起来,幽潭一般的眼眸映出我的面庞,“若是我们今日外出,便可以不把叡儿送回去。”   “真的吗?卞夫人那里可是放心?”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兴奋起来。   “母亲那里我已经禀报过了。”子桓微微一笑,原来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因为我昨晚迷迷糊糊说想要看日出,只是因为我想要多和叡儿呆上一会儿……   “夫君真是善解人意啊。”我对他甜甜一笑,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好来掩饰因为感动而微微酸胀的眼睛。子桓温柔地看着我,视线久久不离,纠结缠绕。   “那你准备如何奖励为夫呢?”子桓轻轻靠近我,话语中带着几分撩人的挑衅。我觉得脸上一下子热了起来,只好连忙又转回头。这时才发现,叡儿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作势轻咳了两声,轻轻对叡儿问道,“爹爹和娘亲下午带叡儿去登山,然后我们可以在那里露营,晚上点了篝火讲故事,可好?”我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他会因为离开家而感到恐惧。   出乎我的意料,叡儿听了我的建议,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看起来很是期待。“那叡儿可不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叡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小可怜儿的讨喜模样。   “当然可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要知道,能够拥着自己的宝宝入眠,可是我这些年来一直的梦想啊。   “那太好啦,娘亲!”叡儿见我同意,立即兴奋起来,一把扑到了我的怀里。我轻轻拥着怀里蹭来蹭去的小糯米团子,那种幸福的感觉,真是销魂啊!   “叡儿好像还没有问过爹爹的意见。”正当我与叡儿喜作一团,身后的子桓却突然发话了,那语气中分明是带了几分醋意。   我暗自好笑,这个当爹的竟然吃儿子的醋。看到叡儿脸上的笑容立时又垮了下来,转而求助地望向我,我对叡儿安慰道,“爹爹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说罢,我转过头看向子桓,“是不是?”   子桓轻笑,表情纵容宠溺。   正当我们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徐冽的声音,“公子,司马先生求见。”   子桓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眼眸中波光一闪,随即温言对我说道,“我去去就来。”   子桓走后,我与叡儿又吃了些东西。待吃饱喝足了之后,却久久不见子桓回来。   “娘亲,咱们今日是不是不能去登山了?”叡儿皱巴着小脸儿偎依在我的怀里悄悄问道。   “叡儿乖,咱们再等爹爹一会儿。娘亲给你讲故事解闷可好?”我轻声安抚着叡儿,这是我们第一次向他许诺一件事情,若是无法达成,我真是觉得对不起小孩子。然而,若是子桓真的有正事,我又怎好逼迫于他?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也有些烦乱。   我给叡儿从中国的神笔马良讲到外国的匹诺曹,又从海的女儿讲回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叡儿从来没有听过这些故事,起先还心心念念着登山之事,后来便完全沉迷了进来,双手拖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见到叡儿喜欢,我这个做娘亲的哪能不卖力气?以至于当子桓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我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各种人物的声音……   “刚刚耽误了些时辰,想是无法去到太远的地方了。不如咱们就去太平谷附近的那座小山,咱们坐马车过去,应该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子桓淡淡地说着,换了身衣服。   “事情处理好了?”我见子桓的气色不是很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今日不方便,咱们可以改日再去……”   “没关系,”子桓对我安慰地一笑,“难得答应孩子一次。”说罢,已经抱起了兴奋的叡儿走了出去。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们坐马车出了金明门一路向西,叡儿想是刚刚玩得太过兴奋,一上了马车便偎在我的怀里睡着了。马车行了许久,渐渐开始颠簸起来,看样子是已经上到了山道上。于是又行了一段,直到再也无法前进,便停了下来。   我们选了一处开阔的地方,随行的徐家兄弟立即下马开始搭建帐子,幼婵和初冉也忙碌着打点带来的食品。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处小帐子已经搭建完毕,帐前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还架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夕阳西沉,火红的余晖染红了半面的天空,将暖暖的色泽洒向大地。虽然现在的气温已经不算很高,但是细心的初冉还是在火里面添了一些驱虫的植物,一时之间,我们的四周蔓延开了特殊的香气。我们围坐在火堆的旁边,如此良辰美景,便也不再拘束着什么主仆身份,大家席地而坐,两人一组玩起了行酒令。我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行,不过还好有子桓在一旁指点着,倒也是没怎么挨罚。这样一来,倒是苦了和幼婵分到一组的徐凛,幼婵本就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偏偏又赶上徐凛这个冷面。看着身旁的徐冽和初冉身手不凡又配合默契,他两个就只剩下挨罚的份。到最后幼婵终于再沉不住气,一跺脚喊了一声“你们都合起火来欺负我!”又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凛,便气鼓鼓地回帐子睡觉去了。   幼婵前脚离开,徐冽后脚就开始笑得欢乐。他一双虎目被火光照得晶亮,微微眯成一条线,大剌剌地说道,“我就说,大哥第一擅弓术,第二擅就是惹幼婵姑娘生气!”   徐冽言罢,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怀里不明所以的叡儿随着妈妈一起傻笑,子桓的嘴角挂了几分笑意。   徐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眯了眼看了徐冽一眼,黝黑的皮肤上腾起两朵红晕。然而只是这一眼,却让所有的人感到自己像是被箭直射到了胸口。尤其是目标正对的徐冽,立马紧闭了嘴。见到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徐凛自己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转而探寻地看向子桓,子桓无奈一笑,“不早了,都休息去吧。”   等到大家都散了,子桓才又幽幽开口道,“徐凛虽然不善表达,却还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言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我淡淡一笑,抱起叡儿回了帐子。不得不承认,在我没有发觉的时候,有些事情慢慢地在起着变化。   古时的天空没有一点污染的痕迹,天上的星星是那么的明亮,像极了孩子纯真的眼睛。我看着怀中酣睡的叡儿,心中早已揉成一片。   “还没睡呢?”子桓轻轻地走进帐子,带来了一丝清凉的风。   “如此好的夜色,睡过去多可惜。”我笑道,怕吵醒了身边的孩子,声音压得很低。   子桓闻言微笑,褪去了外衣也钻进了被子里。他将胳膊轻轻环住了我的腰,身上还带着点点青草的香气。他往前蹭了蹭,捉到了我的唇,如夜风一般轻柔地缠绵着。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足以让人心醉。“就这样睡过去着实可惜,不如……”子桓轻笑,让温热的气息交缠在我两之间,胸口热的发烫,幽潭一般的眼眸明亮异常,收尽天光。   “喂,你儿子还在这里呢!”我轻声地提醒他,在他的呼吸将要紊乱之时。   “没关系,只要你忍着点,不要叫出声……”他的声音暗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四野寂静,唯有清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低唱的虫鸣…… 第五十四章 悲喜交加   我被子桓叫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还完全黑着,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们轻手轻脚地出了帐子,子桓对守夜的徐凛交代了几句,便拉着我开始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上攀沿。   说是山道,这其实也只是上山砍柴的樵夫平日里踏出的道路。在这泼了墨一样浓黑的夜色之中,几乎是看不真切。子桓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握着树枝探路。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轻轻地牵引着我。我只是静静地跟着他,完全不用担心脚下的路。似乎只要有了这只手,我便无所畏惧。我们踩在不知明的各种花草中间,偶尔还会听到有受惊的小动物慌乱地逃窜,引起的一阵阵沙沙声。   “害怕吗?”黑夜之中,子桓回过头,关切地问道。黑亮的眸子,让日月都失了颜色。   我摇头轻笑,“与狼共枕都不怕,这又算得了什么?”   “恩,”子桓也笑了起来,同意地应了一声,“确是不足挂齿。”   我们登临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然不再那么暗沉。东边最远处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渐渐地泛出一点点鱼肚白。等待天明的感觉是很奇妙的,你会忽然之间毫无理由地满怀期待,像是在等待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我们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柔和微暗的光晕之下,子桓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幽潭一般的眼眸平静无波,隐隐透着几分淡淡的忧郁。好像自从昨日和司马懿交谈回来,他的神色就有几分不自然。   “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啊,莫非是昨晚纵欲过度,今日忘了时辰?”我依着身后的子桓打着哈哈,想要缓解一下他的情绪。。   “别急,天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亮得很慢的。”子桓静静地拥着我,语气平和安静,“可是却总在人失去耐心,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又亮了起来。这就好像是人们的命运一般,他总是会在你以为无路可投的时候在你的眼前铺设一条新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每一次绝望的时候,都不该放弃。因为放弃了,便什么都不会再有。”   我听着子桓的话,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心中莫名有几分难言的苦涩。“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子桓沉默了一阵,言道,“杨修死了,昨日,在牢里……”   我们相对无言,静静地望着地平线上晕起的红霞,一群鸟儿飞过远处天边青冥色的灰影。   离开太平谷之后,我们又绕路去祭奠了知琴。   待回了曹府,叡儿的奶妈早已在园子里等了多时。于是我们只好把恋恋不舍的叡儿交到了奶妈的手里,并且许诺了他过几天再带他出去玩。7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心中总是会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夜里也总是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我梦到自己忽然之间会变得透明,明明与子桓还有叡儿同处一室,而他们却看不到我。我的耳朵会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汽车的噪声不停不停地在耳边回荡。我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夹杂在了两个时空的交界处,这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反复折磨着我,让我每一次惊醒的时候都是泪流满面。   因为我是害怕的,害怕我这个莫名来到这个时代的人又会莫名地离开,回到原本属于我却没有子桓,没有叡儿的世界……   渐渐地子桓开始发现我的异状,他关切地询问着,然而我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就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解释给他听。于是我只能摇摇头,说想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心中有些乱了。   每到这个时候,子桓都会轻轻地抱着我,不停不停地为我吻去脸上的泪水,一遍一遍地对我说着,“别怕,有我在。”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的心才会慢慢地安定下来。我反复地思考着为何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会出现这种状况,然而却是毫无头绪。   虽然我口中说着没事,但是神色却开始一天天憔悴下去。子桓终是放心不下我,他于是去请来了府里最好的医官来给我诊脉,那老先生凝神诊查了好久,结果却说出了一个让我惊异万分的答案:“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许是因为有了喜脉,加之最近操劳过度才会睡不安稳。老夫给夫人配了几副安神保胎的药物,想来这种症状很快就会痊愈。”   喜脉?喜脉!   “什么?!”子桓一下子捉住医官的衣袖,眼中闪出狂喜,“可是,可是确定?”   “老夫行医多年,断是不会诊错。虽然日子只有月余,但确是喜脉无误。”那医官眉眼带笑,面色平静地言道,“老臣恭喜子桓公子。”   “宓儿……”子桓疾走到我的面前,也顾不得还有医官在场。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墨玉一般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是喜出望外,是欣喜若狂!他大手一捞将我从床榻上横抱起来,连转了几圈,而后抵着我的额头说道,“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我被他转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然而看到子桓如此开心的样子,我心中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也渐渐淡开。原来他是这么喜欢孩子。   随后的几个月,子桓更加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说上次我怀着叡儿的时候都没怎么好好调养,叡儿出生的时候他又不在身边,着实地对不起我。于是这一次他要将功补过,给我们母子双份的关怀。   在这段期间里,虽然那奇怪的梦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但却再无其他异样的情况发生,我的心也就不再像起初那般不安。医官也说我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异状,我想也许只是因为怀了孩子心中难免有些情绪不定,白日里胡思乱想多了,晚上才会做奇怪的梦。加之我本来就存在着现代的记忆,偶尔梦到一些也该是平常不过之事。如今曹操开始筹备对关中用兵,子桓每日跟随曹操处理政务,一有空闲还要想尽办法回来陪我。我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知道自己帮不上他的忙,那就更不能给他添麻烦。   自从得知我又有了身孕之后,卞夫人更是比我还要开心。特意准了叡儿每日午饭后可以来园子陪我解一解闷。小孩子当然是十分欢喜,每日都要缠着问我小弟弟什么时候才会出来陪他玩。我知道,卞夫人之所以可以做这样的决定,定是经过了曹操的首肯。而这其中,一定也有子桓的努力。   “宓儿,你说我们要给我们的儿子取一个什么名字好呢?”子桓轻轻地抚着我已然隆起的肚子轻轻地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这次一定是个儿子?女儿不好吗?”我抱怨道,这个家伙,又开始重男轻女。真不明白古代的人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儿子。一个姿势躺久了,我将自己重重的身子又往他的身上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如果是个女孩儿,你会不喜欢吗?”   “怎会?如果是个女孩儿,定是会如她娘亲一般,出落成一个名动四方的美人。”子桓轻轻地笑着,眼神温柔如水。忽而他的眸光一闪,言道,“如果是女孩儿,我们给她取名东乡可好?”   “东乡?”我轻轻低喃,莞尔笑道,“果然是个好名字。”   我将手按在子桓的手上,随着他的频率一起安抚着腹中的孩儿。小东乡,你会在爹娘的期待中降生,爹爹和娘亲会很爱很爱你,让你享受着我们的爱,成为一个幸福的孩子。   随着医官算出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子桓也开始越发地紧张起来,就连接生的产婆也是早早地安排着住进了园子,生怕我会像上次生叡儿那般,来一个措手不及一团乱。记得上一次怀叡儿的时候,到了最后一段时间,我的胎动很是频繁。然而这一次,却是少得可怜。医官开始每日给我检查,却也没说过什么不妥的话。我想着一般情况下男孩子要比女孩子好动一些,所以在肚子里的时候也该更不安分。我这一次的肚子也明显没有上一次那么大,想必怀的该是个女孩儿。想到这里,心下便也就释然了。于是时光便又这样一日一日地溜走,直到预产期已经过了将近一周。   这一日的夜里,我被一阵阵痛惊醒。感觉身下有些异样的湿漉,心下不由得一沉。胆战心惊地伸手摸了摸,发觉指尖上竟是一片血腥粘腻。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惨叫出声。   “怎么了?!”子桓警醒地从身旁一跃而起,昏暗之中看到我身下的惨状,不禁吓了一跳。   “好痛……想是,像是要生了……”我紧紧地捂着肚子,痛苦地蜷起身子,痛得眼泪迸出,再说不出话来。朦胧之中,只记得子桓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疯了一般地呼喊着医官和产婆…… 第五十五章 东乡早夭     我感到四周天旋地转,耳边一片嗡嗡之声。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生过了叡儿,这一胎该容易一些。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匆匆赶来的医官和产婆见到我均是脸色一变。我顾不上再去分析他们脸色突变的原因,因为我现在实在是太疼了!   那医官疾走几步过来给我诊了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说?”子桓按耐不住,焦急地询问道。   我见他神色紧张,安慰道,“没事的,只是有些疼而已,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我费力地说着,声音却很小很小,想来看起来也不是十分可信。   那医官却仿佛没有听到子桓的话,转头向我问道,“夫人最近可曾有过腹部坠胀,亦或是下血之状?”   我闻言一愣,心中也有些不安,勉力摇了摇头。   “明明一直都是平安无事,为何此时却……”那医官凝神许久,猛然起身对着子桓说道,“夫人的情况不妙,必须马上生产!再晚些,恐怕,恐怕会胎儿不保……”   我闻言如遭晴天霹雳,几欲昏厥,全身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让人呼吸困难。   “什么?!”子桓惊呆,转而一把拎起了那医官的衣襟,厉声冷喝道,“怎么会这样?!”   “恕属下无能,白日里诊脉时夫人还是一切安好,谁知道……”那医官被子桓吓得嘴唇哆嗦,颤着声音低吼道,“公子莫要动怒,此刻还是赶快吩咐众人为夫人接生才是啊!”   我眼中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孩子,我的孩子……我伸手捉住医官的衣襟,奋力说道,“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宓儿……”子桓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别哭,不会有事的。有我在,有我在……”   我心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紧咬着嘴唇,呜咽抽啜,泣不成声。耳边的轰鸣声又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我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我所听到的其实并不是汽车的噪音,而是,而是飞机的轰鸣。对了,我来到这里之前是坐着飞机来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苍天啊……你既然把我带回了这遥远的时空,这些年来不论我遇到了什么,我都咬牙面对,从未曾抱怨与你。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了能够长相厮守之人,恩爱缠绵还不足一年。你却又为何如此狠心,百般折磨我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心念俱碎,拼命着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杨修之死吗?想到这里,我猛然打了一个寒噤。对了,我记得课本中曾经讲过杨修该是死于建安二十四年,然而我经历的杨修之死却是在建安十四年……难道就是因为我的出现,而让杨修早死了十年。所以这里的某些平衡被打破了……所以这个时空便再也容不下我……   一波一波的阵痛折磨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衾被上的血干了一层,又湿了一层。一盆一盆鲜红的水泼了出去,那么的刺眼。我一次一次地疼昏过去,有一次一次地被疼痛揪醒,再陷入另一个更加痛苦的深渊之中。   “怎么,还不行吗……”漫长的煎熬之中,子桓似是比我还要难受,还要焦心。   朦胧之间耳边一片喧嚣,而后,我听到了卞夫人的声音,“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感到一双温暖慈爱的手轻轻拂过我满是汗水的脸庞。   “奴婢接生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难办的。这孩子似是长倒了,脚冲下,自己又没什么力气。眼下这情形,只能当机立断舍一个才能保一个。再拖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人命的呀!子桓公子,卞夫人,你们快做决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看到产婆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布满皱纹的老脸,眼中焦急万分。   “什么……”卞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管你们做什么,要什么,一定不能有事。大人孩子都要保,都要保啊!”   “流了那么多的血,看样子她已经再禁不起折腾了。子桓公子,您必须做个决定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一失二命啊……” 那医官声音颤抖得厉害。   “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让你受这样的折磨……”   子桓一直沉默着,许久之后,我听到了他痛苦的声音。“宓儿,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是我害苦了你……我们不生了,我们不生了……”   “不……”我潸然泪下,话语哽在喉头,“我要这个孩子……求你们……保住这个孩子……”   “宓儿!”子桓忽然低喝,满脸的心痛,继而又软下了声音,“莫要任性……你比孩子重要……”   “是啊,宓儿,你们还年轻……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们不生了,啊,不生了……”卞夫人一面擦着脸上的泪水,一面轻声地劝慰我。   我反握住子桓的手,紧紧地望着他,似要把一生一世都看尽在这次凝眸。我颤抖地张开干涩破皮的双唇,“我问你,你是否相信,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再能够陪在你和孩子的身边,我也会永远爱着你们。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好好地生活,用尽我的所有为你们祈祷。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来到这里,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要这个孩子,我要把她留给你……她是我们的东乡,我们的东乡啊……”   “宓儿,算我求你,莫要再说傻话了,你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子桓痛苦地咆哮着。隐隐的,他的眼底居然有片水光在涌动,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忽地一股剧痛袭来,我惨叫一声,拼力说道,“她来了,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不能再生了,这个孩子会要了你的命的……”卞夫人含着泪急促地说道。   我感到身下一暖,然而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   “不好!夫人崩血了!”   “小姐!”   “子桓公子,舍一个才有可能保住另一个啊……”   子桓伤心欲绝,他忽然紧紧地捉着我挣扎的胳膊,将我按在床上。 “不,宓儿,莫要再折磨自己了……”我看到他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色已然通红。他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猩红刺目。他顿了一下,俯身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那吻是湿的,似是带了咸涩的泪水。“宓儿,你要恨……就恨我……若是上天要怪罪,所有的责任也都让我曹子桓一人来承担。你们听好,我要大人……保孩子的娘亲……”   “不……”我尖叫着,挣扎着,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恍惚之间,我看到床头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红色的小花袄。她的眼睛是那么漂亮,一闪一闪,像是在对我笑。她冲我摆了摆手,而后慢慢地消散……   “东乡……”   “公子节哀……恕属下直言,这胎衣早已暗黑发硬了一大块,似是被毒物所侵,可见孩子早已经不行了……即便是顺利生出来……也是活不成的……万幸的是夫人的性命算是留住了……”   屋内充斥着草药的味道,浓重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然而即便如此,却依然掩盖不住空气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汹涌着的暗红色的血腥气味。   只是一夜之间,我那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我那寄托了无限期盼与希冀的骨肉,我的东乡,便这样没有了。   窗外,风正肆意的吹着,把窗框叩得簌簌作响。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不哭,也不动。   子桓坐在床前,紧紧地握着我一只冰冷的手。幽潭一般的眼眸之中,有自责,有怜惜,还有深深的哀痛。那样深重的悲哀和绝望,就像失去了他最珍视和爱重的一切。亲手舍弃了自己日夜盼望的孩儿,这一刻他的伤心,似乎更甚于我。   我慢慢转过头,静静地望着他,任凭时光流逝。周遭的空气似乎被这巨大的悲伤牢牢地冻住,不能再流动分毫。   “子桓,宓儿需要好好休息,你让她睡吧……”卞夫人走了进来,顶着红红的眼圈哀戚地说道,然而子桓却还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守在我的身旁,墨玉一般的眼眸渐渐地暗淡下来。卞夫人疼惜地叹了口气,“你父亲知道了此事也是哀恸不已,让你这几日好好陪陪宓儿。孩子没了不是你的错,娘亲一直看着你们,知道你有多盼着她的降生。现在她走了,是和咱们曹家缘浅,她想是投生到了更好的人家……娘亲是过来人,想当年你弟弟……你们还年轻,还有叡儿啊……”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吗?”仿佛是许久没有说过话,我的声音干涩沙哑。我无助地望着子桓模糊的面庞,眼中蓦的一凉,像是有一滴水溅到了眼睛里,然后,又多带了一滴滚出来。 第五十六章 慧极必伤   “会的,相信我。”子桓一字一顿地说着,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刻骨的坚定。他紧紧地揽着我,将我的头埋到他的怀里,“乖,想哭就哭出来。别怕,有我在……”   恍惚之间,我听到了自己心弦崩断的声音,满心满肺尽是狂热的伤心欲绝。我狠狠抓着他前胸的襟裳,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后来,便再也忍耐不住,搜肠抖肺地号啕大哭。   这一年的冬天,我几乎一直沉浸在悲伤里,无力自拔。血腥的气息和着草药苦涩的气味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缠绵反复的忧郁和悲伤,让我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原本只需休养一个月的我,生生在床上躺过了一个漫长而萧瑟的冬季。   对于我的颓然,子桓虽然不说,但我亦知道他的担心,他的自责。我明白,他是为了我,所以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我未曾怪过他,只是希望时间的流逝可以渐渐淡去我们的失子之痛。   冬季尾声的时候,园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子桓说他在园子里移植了几株海棠,等到春天海棠开花的季节,我便可以痊愈了。他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地抚着我的面庞,微笑着,让我倚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是那么的平缓,那么的有力。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果然能下地了。   这一日,子桓悉心地给我围了一件披风,然后轻轻地说道,“把眼睛闭上。”   我依言闭上了眼,任他拉着我走出了屋子。我闻到了一阵馥郁的芬芳,慢慢地睁开眼,立即愣在当场。。ef575e8837d06布菖蒲《宓生·如梦(三国穿)》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一片粉红色的小花瓣静静地飘到我的眼前,俏皮地打了个旋,而后落到我张开的手心里。而不远处,几株海棠傲然而立,满树的海棠花怒放着,纯白如雪,粉红如霞,绯色似火。空气中下着花瓣雨,真正是落英缤纷。微风轻抚着我的脸庞,带着甘甜的芬芳。   子桓从后面拥住我,在我的耳畔轻轻言道,“这海棠是我从太平谷移来的,刚刚栽到园子里的时候,想是水土不宜,许久都不曾见它们抽新芽。大家都以为它们活不成了,谁知几日前的一个早晨,所有的枝头都在一夜之间长出了花蕾,现在又在今日全都盛开了。都说枯木亦能逢春,想这海棠,亦是为你的痊愈而开放的吧。”   我久久地望着子桓,心中五味陈咋。这满树怒放的海棠花,不知倾注了他多少心血。   子桓见我不说话,微微勾起唇角,“怎的不说话了?莫非如今日日相见,亦会相思苦短?”   “是啊,相思入骨,绵延无绝。”我微笑,将后脑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静静地体味着这一刻的感动。我轻轻地闭上眼,任凭他俊逸的面庞越来越向我靠近,直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心跳开始加速。   “娘亲!”海棠树下,叡儿踉踉跄跄地顶着纷纷扬扬的花瓣雨跑了过来。我与子桓默契地拉开距离,叡儿抱着我的双腿,软软地说着,“叡儿好想念娘亲,娘亲不要再生病了好不好?”那明亮的眼睛似是汪了一泓清水,让人泛起怜爱。想来这些日子,我一直沉浸在失去东乡的痛苦之中,病不离身,都没有去看过他呢。   想到这里,我眼中一热,赶紧低头抱起叡儿,“娘亲答应你。”   叡儿闻言开心地抱着我的脖子,“叡儿想听娘亲讲故事!”   “好。”   “叡儿想吃彩色的点心。”   “好”   “叡儿想随爹爹娘亲出去玩。”   “好。”   “叡儿想……”   “好,好,娘亲都答应你……”   我带着叡儿玩了好一阵子,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和子桓亲自把叡儿送了回去。卞夫人见我身体有了起色,也是欣慰,然而眼中依旧是难掩哀戚怜惜之色。   我们回去的时候,得知为我诊治的那个姓李的医官已经等候了多时。于是子桓便吩咐了初冉先送我回去,自己则去了书房。   在我缠绵病榻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子桓之外,最担心的人就是幼婵了。她本来身子就单薄,再加上这些天跟着我伤心着急,我前脚一好起来,她后脚就病倒了。我在回房之前又去看了看幼婵,见她已经无碍,这才放心地回了屋子休息。   白日里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现在歇下,疲乏之感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我饮尽了初冉端来的茶,无意中发觉这丫头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是精神恍惚,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是身子不爽了?”我问道。   初冉似是吓了一跳,抬头看着我,眼睛犹豫闪躲,欲言又止,最后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夫人体恤,初冉没事,没事……”   我见她如此,也不想再勉强,便嘱咐了几句,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虽是身体疲乏,却难以入眠。见外面已经起了风,初冉又被我打发了回去,便临时起意,拿了件子桓的外袍给他送过去。刚刚走到书房的门口,手指还未触到那扇门,便听到子桓低低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颤抖。   “这怎么可能,那青囊之毒分明已经治愈,又怎会,怎会害了东乡……”   我仿佛被人抛入了冷水之中,顿觉全身彻骨冰寒。   “公子若不信,大可以再找其他医官检验。属下不敢欺瞒公子,胎儿产下之时确是全身青紫奄奄一息,公子,公子也是亲眼所见……属下听闻那青囊之毒乃是华佗在制炼麻沸散之时无意中发觉而记于卷中,想是与那麻药一般,潜入骨血,让人无法察觉……”   “那毒素可否根治?我与宓儿,可还有无生育可能?”   那医官没有回答,许久,一声悲叹黯然传入我的耳朵。   那一声悲叹,寒透了我的心,让我从头顶冷到脚尖,不断打着寒战。我想痛哭出声,直直瘫倒在地哭绝了气去,却发觉自己此时却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如游魂一般回了屋子,木然地躺到床上用衾被将自己的头蒙住,忍不住泪水涟涟。   原来是我害了东乡,是我害了我的东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门被轻轻推开,而后是子桓略显沉重的步子。   “怎的把头蒙上了?”子桓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刻意的轻松。   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的心中更是酸楚,泪水越发汹涌地滚落了下来。   “宓儿?”子桓在衾被之外轻轻地拍我,发觉我的不对劲,便有些担心地扯着被子。   我哭得快要抽过去,早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一阵微冷的风拂过我湿漉的脸颊,我看到了子桓溢满担忧的双眼。   “我们还会有孩子吗?”我痴痴地问。   子桓身子猛然一震,心痛地望着我,许久许久,坚定地开口道,“会的。”   “你骗我,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是我害了东乡,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子桓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我。“那只是李守仁的推断而已,此时尚无定论。即便有了定论,我说过,这天下之大,能人又不只华佗一个。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为你寻来解药。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那又如何?我们还有叡儿,还有万千子民。我曹子桓对天发誓,终我之世,绝不负卿!”   终我之世,绝不负卿!   终我之世,绝不负卿!   我窝在他的怀里,心中柔肠百结,无语凝噎。世事变化本就反复无常,犹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男子的一颗痴心,早已成了稀罕之物。有人终其一生,也遇不到一颗。甄宓何德何能,得遇子桓痴心一片。   还有何不满足?   还有何不满足?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听到身边轻微的响动,微微睁开眼,看到子桓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正准备出门。他见我醒来,走到我的面前俯身在我的眉间落下一吻。   “今日父亲说会有贵客来访,要咱们共同赴宴。现在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吩咐人来接你。”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心中没来由的泛起几分不舍。“可知道是何方贵客?”   子桓摇头,“父亲未曾提起,不过你放心,一切有我。”   临近正午的时候,子桓果然差了人来园子里接我。路上才知道,原来今日曹操是要为远道而来的铜鞮侯接风洗尘。据说这铜鞮侯此次前来携了珍宝无数,不用想也能知道他此番的来意必是要与曹操结好。曹操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怠慢。   席间曹操依旧端坐于正中,与左首坐着的铜鞮侯谈笑风生,仿佛是结交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酒过三巡,铜鞮侯笑言道,“许都果然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就连这美酒佳肴竟也比我那穷乡僻壤好上千倍有余啊!这珍馐佳肴,玉液琼浆皆备,若是再有歌舞相称,岂不美哉!臣下不才,为魏王和在座各位略备了一份薄礼,不知众位可有兴趣一观?”   曹操闻言,深邃无边的眼眸中波光一闪,言道,“素闻铜鞮侯雅好歌舞,府中伶人个个技艺非凡。今日若有幸一观,实是荣幸之至。”   铜鞮侯见曹操应了,便对身后的仆从吩咐了几句。那仆从连连应诺,快步出了大殿。   我见这铜鞮侯似是早有准备,然而绝非单单献舞如此简单。今日宴上来的并没有什么外人,大多都是曹操的亲信以及几个成年的儿子。看这样子,那舞姬之中,定然是藏了美人吧! 第五十七章 铜鞮牡丹      不一会儿的功夫,殿中隐隐响起了丝竹之声,飘飘渺渺,若有似无。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便看到数个身着火红衣裙的绝色女子出现在大殿之上。正在此时,那袅袅的音乐却突然之间高亢起来,如有山呼海啸,万马奔腾。让众人不由得凝神屏息,震撼非常。而那些舞女也随着乐曲挥舞着广袖,舞动着腰肢。那舞姿却是柔美轻盈,仿若是天地之间翩然纷飞的火红花瓣,盈盈地翩然洒落。这一刚一柔,果真是相得益彰。在座之人无不看得心驰神往。正在此时,忽而曲调一顿,那几片火红花瓣忽然又聚拢起来,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大殿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呼吸可闻。就连曹操也微眯起了双眸,似是静待着花朵的绽放。   当丝竹之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那朵娇艳的牡丹果然应声绽放,几个舞姬旋转着衣裙缓缓向四周散开,那花蕊之处,此时却出现了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如果说刚刚那几个舞姬个个堪称绝色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白衣女子便可以说是美得不似凡胎。只见她发如黑缎,肤如凝脂,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柔若无骨,曼妙生资,一时之间竟然摄了所有人的眼球。整个大殿似已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起伏而流连,仿若坠入了庄生的蝶梦。直到曲终舞止,迟迟无法清醒。   待大家回过神来,大殿之上,只有一个面若桃花,娇喘微微的柔弱女子。   殿中之人无不惊叹,隐隐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我却唯见身旁的子桓一直面色清冷,到最后,幽潭一般的眼眸之中竟然隐隐泛起了一丝寒意。   曹操早已看得目不转睛,铜鞮侯见状面露得意之色。   “嬛嬛,还不快来给魏王请安!” 铜鞮侯对殿中的白衣女子吩咐道,转而又对曹操恭敬言道,“此乃臣下义女郭嬛,舞技拙劣,怕是污了魏王的眼。”   那白衣女子闻言盈盈跪地,“臣女郭嬛见过魏王。”声音如九霄环佩,清悦非凡。   “素闻铜鞮侯这个宝贝义女乃是色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座之人算是有福气了!”曹操说着,面露欣赏之色。   “魏王确是谬赞了,我这义女啊,虽是聪慧伶俐,只可惜,只可惜脾气倔强得很,虽早已过了出阁的年纪却迟迟不肯家人呢!” 铜鞮侯说着,一脸的愁苦之情。   “哦?以令嫒这般才色,上门提亲之人恐怕该是踏破门槛,又怎会迟迟未出阁呢?莫非是铜鞮侯舍不得爱女早早地离开吧!”曹操言罢一笑,语气中不无调侃之意。   那铜鞮侯顿时一脸尴尬,继而又连忙说道,“实不相瞒,嬛嬛的婚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臣下的一块心病。嬛嬛不同于一般女子,我自然也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位智勇双全的如意郎君。臣下一直仰慕许都这繁华之地,定是不少青年俊才。早在几年之前,我便带了她来这里招亲。嬛嬛亲自设下了擂台,几日之后,果真觅得了一位难得的人才,就连心高气傲的嬛嬛也是一见倾心。只可惜嬛嬛福分浅薄,那位公子虽然赢了擂台,却不愿迎娶我家女儿啊……”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一紧。子桓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轻轻地抓起了我的手握了握。   “竟然会有如此之事。”曹操语气惊讶,然而眼中却没有半分意外。   铜鞮侯见曹操有意深究,立即继续言道,“臣下深知那位公子已有了妻室,并且世人无不称颂他夫妻伉俪情深。然而这些年来,小女却一直对那位公子念念不忘,痴心一片,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再与他人结为连理。”   “想不到铜鞮侯爱女如此重情重义,曹某甚是感动。不知令嫒心仪的是哪家的公子,曹某不才,或许可以略尽绵力,好成全了这痴情女子。”曹操状似不经意地说着,眼光却若有似无地向我与子桓这边飘来。   大殿之上的人们听了这些,看郭嬛的神情不禁又多了几分赞赏。而郭嬛依旧静静地垂首跪于殿中,面上虽看不出任何情绪,然而那被手攥得褶皱的素白裙裾已然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与激动。   铜鞮侯见事情眉目已现,精神更是振奋了几分,“那位公子此时就在殿上,恕臣女不知轻重,她所心仪的,正是魏王长公子曹子桓!”   铜鞮侯话音一落,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向子桓投了过来。这目光之中有意外,有了然,有艳羡,也有探究。随后,众人的目光又被曹操的一阵爽朗的大笑吸引了过去。   “铜鞮侯绕了这么一大圈,竟然是早把主意打到了子桓的身上!”曹操言罢,转而看向子桓,“可有此事?”   子桓缓缓起身,面色平静地答道,“确有此事。”   “那既然如此,为父今日做主,将郭嬛许配与你,如何?”曹操看着子桓,语气中却无半分询问之意,这分明是一种命令!   子桓猛然看向曹操,眼中有惊讶,有心痛,还有几分隐隐的失望,许久许久,才又言道,“郭小姐如此人才,端是难求。只是孩儿已有了宓儿,郭小姐屈为人妾着实暴殄天物。在座的几个弟弟都还尚未娶妻,不如让郭小姐再觅一位情投意合之人……”   还未等子桓说完,郭嬛却猛然抬起头,眼中溢满晶莹的泪水。她看着子桓,一字一句说道,“郭嬛此生已认定非子桓公子不嫁,莫说为妾,就算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柔弱女子竟然有如此心性,皆是不由得一愣。   “丕儿,难得郭小姐痴心一片,你如此推脱,倒叫人家女儿家情何以堪。”曹操说着,已为了子桓的拒绝而微微不悦。   “可是父亲……”   还未等子桓再说,曹操的脸色却阴沉下来,“还有何可是,你与宓儿成亲多年,也该为宓儿多想想。她如今大病初愈,若得了郭嬛在身边,园子里的事也好分担一些。你如此阻拦,莫不是想让她背上妒妇之名?!”   事已至此,再无回寰余地。   子桓哑口无言,手在桌下紧握成拳……   夜里,火红的灯笼一个一个高高挂起,昭示着这一天的不同寻常。园子里热闹非常,而唯有我郁郁寡欢。幼婵担心我心里难受,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过来陪着我。我心下不忍,先是强颜欢笑,而后连吓带唬又把她支了回去。   男子纳妾,在这个时代,该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我安慰自己,子桓独宠我这么多年,曹府人多口杂,早有了不少风言风语。况且如今我已不能生育,曹操如此器重子桓,逼他纳妾,也是迟早之事。我不该难过,不该难过……   门外的喧闹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才渐渐平息,客人们渐渐离去,之后的这段时间,该是属于那一对新人的。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毫无困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浮现着子桓与郭嬛亲热的画面。我甩甩头试图将他们变成碎片,然而过不了多久,那恼人的场景又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到最后,竟然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分外压抑。   我于是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去外面透透气。   然而当我推开门的时候,一袭熟悉的身影却猛然进入了我的视线。   月光下的子桓,着了一身新衣,月华之下,更显得俊逸出尘。他此时正双颊潮红地瞪着这扇门,一动不动,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见到子桓,不知怎的,我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股怨气,下意识地想要关上门。然而子桓却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微一用力,我便踉跄地跌入了他的怀中。一股酒气迎面而来,我知道他喝酒了,而且喝的还不少!   他今日的力气异常的大,我在他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却是毫无效果,于是便愤愤地言道,“你不是该与新人洞房花烛吗?这深更半夜的撇下新人家不管,跑到我这里倒算的是哪一出?”   “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和郭嬛睡在一起吗?”子桓说着,声音有些冷冷的。“你若是真心想让我去她那里,我便是去也无妨。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何今日从父亲逼婚,一直到如今礼成,你却连一点不悦的表现都没有。难道在你的心中,即便我和其他的女子覆雨翻云你也不会介意的吗?”子桓借着酒劲越说越激动,他的双手扳着我的肩膀,眼神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伤痛与绝望。   我闻言怔在那里,口不能言。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今日里一直闷闷不乐,不肯与我哪怕是对视一眼,竟是为了这个。过了许久,两行热泪沿着我的脸庞滚滚而落。“我怎会不介意呢?”我望着他模糊的脸,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你可知道,一想到你和别的女子亲热,我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我多想冲过去把你抢回来,多想告诉全世界的女人你曹子桓是我的,别人谁想要碰我就和谁拼命。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不想与别人分享你,更不想眼看着你在我与你父亲中间左右为难。我知道你有你的雄心抱负,接纳了郭嬛就等于接纳了对方的势力,这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难道要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你整得颜面全无吗?!曹子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越说心中越是难过,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住地一面流泪一面在子桓身上乱捶一气以泄愤。。0deb1c54814305ca9ad266   子桓一言不发地任我捶打,任我把鼻涕眼泪蹭到他的新衣上。许久许久,才开口言道,“宓儿,你可知道,其实,我宁愿你没有那么善解人意,没有这般替我着想。倘若你当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你知道我会有多高兴吗?”子桓说着,声音早已柔软下来。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真是没救了!我几欲抓狂,伸手在他的腮边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疼得抽了一口气,脸上却挂上了笑意。   忽地身子一轻,他已将我抱起,而后一歪身将半掩的门重重地踢上。   “你可知道,自从我十八岁那年被你吃干抹净之后,便再也不愿去碰别的女子。”子桓轻轻地将我放到床上,帮我脱下鞋子。   “什么什么,说得自己跟多清纯多无辜似的。那一晚分明是你……”我脸上一热,没再说下去。   “我确实清纯无辜,所以才未招架下你那般迅猛的攻势。那一次你热情如火,现在想起来,犹是那般销魂。”子桓轻笑,满眼戏谑。   “子桓……”我低下了声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子桓闻言愣了愣,才不耐烦地吱声,“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   “总要有个理由吧……”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我牢骚道。   子桓没有回答,双手麻利地解开了我的衣襟。随后,整个人压了过来。我痛呼出声,张牙舞爪地扑腾,触到了他光洁的皮肤。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看你是今日精力过于旺盛,才有精神胡思乱想。所以,今晚要狠狠地折磨你……” 第五十八章 情深不寿   第五十八章情深不寿   就这样,郭嬛进了园子,有了名分,吃穿用度皆是上好,却未得到子桓的半分眷顾。   我与子桓依旧每日朝夕相对,过着原先一般无二的生活。   几个月之后,曹操突然决定,立子桓为魏世子,待曹操百年之后,继承曹家基业。   我坐在妆台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子桓一手挽起我的一缕乌发,另一手拿着梳子轻轻地梳着。如画的眉目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我坐得脖子酸痛,便俯身用胳膊支着扒到了妆台上。心中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你这般冷落郭嬛,若让你父亲知道,会不会惹来麻烦?”   子桓闻言愣了愣,看着我不吱声。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幽潭一般的眼眸滟涟夺目,暗含深情。   我被他看得脸上一热,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没有想把你推到她那里去,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毕竟子桓现在的身份不同,面对问题的轻重也就不同了。我明白,权利地位既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物,亦是胁人性命的毒果。由于我的出现,已经或多或少改变了一些事情,若是为此而害了子桓,我又怎能原谅自己?   “这园子是咱们的园子,所有的人皆是咱们的人,除非是郭嬛自己说出去。她既是如此有心计之人,怎会自找麻烦。”子桓舒展了眉目,又沉默着继续他手中的工作。他的手法极柔,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在我的万千青丝之间穿梭,帮我挽起了一个同心髻,用簪子簪好。   我静静地侧头看着镜中繁复的发髻,同心髻,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子桓的双手轻搭上我的双肩,温言到,“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即已给了你承诺,其他女子的情意,便再与我无关。铜鞮侯将她送来,只是为了拉拢我罢了。她在此处吃穿用度皆未受半分亏待,我们已算是仁至义尽。她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僭越了才是。”子桓说得字字坚定,之后,又轻叹道,“眼下父亲病重,府内恐怕要起风波。我安排你到外面避一避,可好?”   “为什么?如此时候,我更要陪在你的身边。难道在你眼中,我是如此贪生怕死?” 我闻言差点跳了起来,抬头看向他。   “我当然知道你绝不贪生怕死,然而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让我不放心。”子桓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如此反映,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又俯身将我的头按在怀中,“你可知我是多怕你会受到伤害,若不先把你安顿好,我恐怕会担心而死。而且,有些事情,我是不想让你亲眼看到的……”子桓说罢,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轻轻地伸出手臂将他环住,心中悄然泛出一股酸楚。既然帮不了他的忙,就更不能给他添麻烦。“我懂了,我听你的……”确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愿看到。不愿看到骨肉残杀,不愿看到血流成河……   于是几日之后,我便带着幼婵悄然离开了曹府。与我一同离开的,还有一直沉默的郭嬛。而不同的是,子桓把我安排到了太平谷中他秘密建造的一所宅院之中。而郭嬛,则是以甄宓的名义去了邺城。   呆在太平谷的日子出奇地平静,我每日的生活,几乎就是对着潺潺的溪水打发时间,等待着子桓报平安的书信。   这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若非是身后还驻扎着不少子桓的侍卫亲信专门负责护我周全,我几乎会以为这里已经不再是人间。   徐凛每日都会穿梭于曹府和太平谷之间,带来子桓亲手写下的素绢。那上面有时会洋洋洒洒数千言,尽诉着离别的相思之苦,有时候则只有寥寥几字,嘱托我山中露寒,记得添衣。然而不论他写的是什么,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子桓从不会和我提起外面的局势,我知道,那场面并不美丽。然而我却抑制不住日日对他的牵挂,所以只能和幼婵一起软磨硬泡,好从那冷面的徐凛口中获得只言片语。   新一年的正月庚子,许都上空乌云密布,风雨飘摇。曹操在病重数月后,不治而亡。   同一天,远在乌桓的曹彰以奔丧之名率军直奔许都。其所带军士,数目之多,令人难以不怀疑他的用心。一时之间,许都上下,人心惶惶。   正在此时,一直与魏世子曹丕争夺储位的曹植却一反常态,公然表示愿意拥立长公子曹丕,而他自己则寄情山水,放浪形骸而去。   数日后,邺城传出消息,曹彰路过此地之时,突然抱病,无法前行。翌日,曹丕近侍婢女初冉离奇失踪。许都之危平定。   二月,曹操灵柩运回邺城,葬于高陵。不久,曹丕世袭魏王。   十月,汉献帝逊位,魏王曹丕称帝,建魏国,还都洛阳。奉刘协为山阳公,邑一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   十一月,原先曹府上以李守仁为首的几个医官相继暴病而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与子桓之间的书信便忽然间断了。   我依旧可以听到关于他的种种消息,而来源却不再是徐凛,而是幼婵。如今许昌已是一片太平,即便是我们出去,也再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我却从未离开太平谷半步,因为我怕当子桓来接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然而他的身影,却迟迟未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姐……有件事情……”幼婵目光闪烁着,许久,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幼婵听说姑爷几日之前已经将郭嬛接到了洛阳,百般恩宠有加,并欲立她为后……”   我低头凝视着脚下潺潺的溪水,溪流两边已经被冻结成冰,只有中间的地方还在流动着。夕阳火红的光洒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   “不过也许是我听错了,姑爷他那么喜欢小姐,怎会……”幼婵赶忙解释着,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静静开口,打断了幼婵的话。随后,我听到了她轻轻离开的脚步之声。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夕阳西下,看着月华初放,纷繁的思绪漫天地飞舞着。到最后,竟是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痴痴地立了一宿。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回的屋子,只是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我躺在床上,全身无力,心中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或许只是如今路途遥远,耽搁了时间而已。或许此时徐凛正怀揣着书信在路上狂奔也不一定呢。又或许子桓只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明天一觉醒来,他便会微笑着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曾经对月起誓,永不负我。许都一园子的证人,怎会有假……   “今天可有洛阳的书信传来?”我睁开眼,歪过头呆呆地问身边的幼婵。   幼婵心疼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是不忍心将答案告诉我。   “今天可有洛阳的书信传来?”我机械地重复,定定地看着她。   幼婵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小姐,幼婵求你,不要再问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洛阳!我要亲自去问姑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姐……”   我看到了幼婵眼中的心疼,我知道此时的自己看起来又凄惨又可怜,活脱脱的一个弃妇。我知道这样的行为不仅平复不了我心中的痛苦,又伤到了无辜的幼婵,因为她是发自真心的关心我,多年以来,始终如一。   于是,我停止了询问,不再说话。   又过了几日,一袭青衫悄然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淡然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书卷十足,眼神桀骜。   “子桓写了书信。”子建开口,却不敢看我的眼睛。而他的身后,站着一脸漠然的徐凛。   信的内容分明已经写在了他们的脸上,还有必要再看吗?   “捡些要紧的告诉我吧。”我微笑着,事到如今,心中反而豁然。   “子桓说许都之危,铜鞮侯之女郭嬛功不可没。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对待她,着实不仁不义,所以……若是你肯接受,便随我们回洛阳,从此魏国两个皇后,不分大小。若是不愿,那他既然无法给你幸福,便还卿自由之身。他会想办法,让你不再受身世所累。”子建说罢,看了看我,“子桓还说,不论你作何选择,他都接受,不会有丝毫怨言。”   我沉默,心中痛如刀割。这便是权力地位的代价吗?从今以后,宠幸哪个女人,都不再是家事,而是国事。   “在你的心中,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到底孰重孰轻?”   “儿女情长为一己之私,而家国天下涉及万民,轻重缓急,自是一目了然。”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我的选择,在他心中恐怕早有了定论。”我淡然一笑,摘下手中的白玉镯递与徐凛,“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昔日诺言已逝,我与他之间,已无纠葛!”   徐凛闻言身子轻震了一下,还是面色平静地躬身接过了那一抹莹白。然后迅速看了一眼身边满脸泪痕的幼婵,转身离开。   徐凛离开几日之后,洛阳传来消息,说甄宓因作幽怨之诗而被曹丕赐死,死后“以发敷面,以糠塞口”而葬。即便是下葬之人,也未曾再见这昔日名动四方的绝色女子的最后容颜。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纷纷暗自议论,有人愤怒,有人惋惜,有人说曹丕见色忘义,喜新厌旧,有人说郭嬛妖言惑众,残害甄姬。种种传言,不胜枚举。   冷夜无声,我骑在马上,静静地凝视着太平谷中那一片火光,滚滚而起的烟尘仿佛要把那月亮也遮挡。我的身后,是离开许都的道路。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你也可以回洛阳复命了。”我淡淡地对身后的子建说道。   “仓舒要我替他照顾你,我既已答应,又怎能食言。”子建说着,桀骜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   “照顾我吗?”我轻笑,“那我要你带我去见一人,你可答应?”   “谁?”   “徐元直。”   “为何?”   “看病的郎中说我身上并无半分携毒的迹象,所以有些事情,我还想弄清。” 第五十九章 宓生如梦   “你是如何知道,当日来给子桓另半卷《青囊经》的那个人,会是徐庶?”   “当日我在荆州之时,徐元直曾经为我诊过脉,我记得他当时望闻问切之手法,与华神医如出一辙。于是我便猜想,他的医术,很可能是华佗所谕。再加之当我深中剧毒之时,那人出手相救却又不肯留下身份,这种事情,也只有徐庶才做得出!”我骑在马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中思绪回转,隐隐觉得从一开始,就有一些事情是我所没有看到的。   “我中毒昏迷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阵子的事,大家都不甚清楚。父亲与子桓有意封锁消息,我只知道你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后来幸得某人出手相救,搜罗天山雪莲、乌桓灵芝等无数珍贵药材,才得救你性命。子桓因担心于你,也同时病倒……然而其他细节,众人并不所知。”   直觉告诉我,只要见到徐庶,这些疑惑便可以解开。   就这样,我们三人行了将近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如墨的黑暗渐渐淡去。子建的马一直在我前方半个身位处领路,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茅草屋前。我翻身下马,脚步却猛然僵住。   几间简陋的茅舍前,一个小童正立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他的眼神有些惊慌,似是被我们三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吓到了。   “别害怕,”我放柔了声音对他说道,“我们不是坏人,请问你家徐先生可在?”   小童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你可是甄夫人?”   我被他问得一愣,“你怎会知道?”   谁知那小童闻言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呜呜呜,先生,小文终是未负您生前所托,等到甄夫人了……”   听到这里我才发现,这个小童竟是身穿丧服头绑白巾……   还未等我再细问,那小童又一阵小跑地进了茅屋,随后端了一个小匣子出来。“先生临走之前,吩咐我如果有一位甄夫人来找他,便把这个盒子交与她。我当时还以为先生是和我开玩笑,这些年来,先生虽满腹经纶,却深居简出,整日与药草为伴,从未曾有过什么人来拜访过,又怎会忽然之间出现个什么甄夫人来找他?可是没想到,先生说过之后,没几日便吐血身亡了……”   小童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先生说,他在几年之前曾经带了一卷医书去救他一位身中剧毒的故人,可是到了那里他才发现,那中毒的除了他的故人之外,竟然还有另一个男子。而且那个男子,身份非同寻常。”我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紧,压抑得无法呼吸。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子桓衣襟带血,缓缓地倒在了我的面前……   “先生说,那解药的材料十分珍贵,他寻遍许都及其四周,所得也仅够救回一人。先生眼看当时情况危急,那位故人已经奄奄一息。为了能够使她尽快获救,便故意隐瞒了那解药的时效。那男子也是一心要救她,想都没想便把那唯一的解药给了她服用。自己则又等了几日,才得以给自己解毒。然而那男子却不知道,其实那解毒之药,只有在中毒三日之内服用才可根治。若是过了三日,即便服了解药,十年之内,必会毒发!为此,先生这些年来一直觉得有愧于那个男子。于是他隐居于此,每日研习各种医书。只可惜他还未完全成功,自己的身体却因为长期试毒而不支了……”小童呜咽着将那药匣交与我的手中,“先生说,这匣中之药即使不能完全除去那毒素,也可保那男子十年无虞。他说这几日里甄夫人一定会出现,因此吩咐了小文务必要等来甄夫人,并把药匣亲手交与你……”   我接过那药匣,感觉手中似有千斤重。身后的子建亦是满脸的震惊。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随即回身紧拽着马鞍,翻身上马,人如箭一般飞出。   “你要去哪里?”子建策马跟了上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洛阳。”   子建静静地注视着我,桀骜的眼眸一闪,“子桓他现在,不在洛阳……”   我眼内蓦然潮湿。   远方,初升的太阳挣脱了大地的束缚,红光陡然撕开晨雾。天地间的轮廓终于渐渐清晰,到最后,完全笼罩在一片灿然的阳光之中。   “天,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亮得很慢的。可是却总在人失去耐心,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又亮了起来。这就好像是人们的命运一般,他总是会在你以为无路可投的时候在你的眼前铺设一条新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每一次绝望的时候,都不该放弃。因为放弃了,便什么都不会再有。”   “我不会是那周公,你也不会是那妲己。我会将你视若珍宝,用尽生命来爱护。从此再也不让你受那流离之苦,我的家便是你的家。宓儿,莫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让我来照顾你,疼你,爱你,而你,也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曹某此生之妻,非卿不可!”   “你可知道,自从我十八岁那年被你吃干抹净之后,便再也不愿去碰别的女子。”   “我曹子桓对天发誓,终我之世,绝不负卿!”   心中的迷障,渐渐散去,余下的,是一腔热血沸腾着。   阔别许久的园子,几株海棠光秃秃地立于萧瑟的寒风之中。   当徐凛看到我的时候,那一双冷冷的昭子,立即直了。他身后的徐冽瞪大了一双虎目,他的嘴巴咧了咧,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此园已经荒废许久,不知夫人回来,有何贵干?”徐凛嘴硬地说道,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瞪着徐凛,正要发作,身后却突然闪来一个人影。“谁拦我家小姐,我幼婵今日就和他拼命!”   从未发现,这丫头气场如此之强,竟然生生将徐凛震得骇在那里,仿佛是被施了定身术,再说不出一句话。   “回头再找你们算账!”我撇下一句话,快步走向那间熟悉的屋子,推开门的手有些颤抖。   屋内的摆设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袅袅暗香静静地浮动着,醉人心脾,我依稀记得这正是那一年春日的海棠香,是记忆中属于“家”的味道……   一个颀长的背影正静静立于桌案之前,提笔凝神画着什么。他的身子消瘦了很多,仿佛已经禁不住风雨。却依旧固执地不停描绘着,像是在与流逝的时间拼力地争夺,不知疲倦。他的每一次落笔都是那么熟练果断,好似已经在心中研习过千万遍,让有些东西深入骨髓。他的精神太过专注,专注到连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都未察觉。   推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趁虚而入,吹得满案的宣纸都飞扬了起来。子桓转过身想要去捡,然而却无意中看到了身后的我,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上。浓黑的墨汁溅了出来,沾到了他月白的长衫,留下一片刺目的污迹。   几页画纸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脚下,那画纸之上,画的都是同一个绝色女子。那画工无比精妙,人间一绝。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描摹得细致传神,栩栩如生。恍惚之间,我看到满园的海棠竞相怒放,纷繁的花瓣雨之中,一个妙龄妇人正立于其中。她的眉目如诗如画,嘴角含笑,身姿窈窕清丽,藕臂上带着莹白的玉镯,头上梳着繁复的同心髻……   同心髻,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全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